林師德默然。
微微撇開目光,沒有正面回答陳佑的問題,而是狀似無意地道:“我準備讓法曹清獄,似這等人,若查無實證,便放了罷。”
嘴角輕輕一扯,陳佑當即搖頭:“使君此言大謬,但凡窺伺朝廷官員,其後必有隱情,此時說無實證將其放過,下一次說不得就鬧出大動靜來。而且......”
他看着林師德,略微加重語氣:“或許其還有同夥,若能用刑,也可早日抓出來。”
林師德沉吟一陣纔開口:“此人不會鬧出什麼大動靜,也不會有同夥。不知陳少尹是否認同?”
這是在擔保,相當於直接說這是我的人,你把他放了,以後都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陳佑聽了,臉色卻嚴肅起來,仔細觀察林師德面部表情,不似在說假話。
林師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陳佑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使君所言,真實無誤?確無其他同夥?”
他能看到林師德眯起了雙眼,神情中帶着些不解,但還是認真回答:“確實如此。”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就在林師德漸漸不耐之時,陳佑終於笑道:“畢竟是法曹之事,若無實證,也不當製造冤獄。”
這就是同意放人,以後不追究了。
林師德仔細打量着陳佑,緩緩點頭。
話說到這裡,也就結束了,又說了幾句閒話,陳佑告辭離開。
回到自己的書廳,剛一進門,他的神情就變得沉重起來。
窺伺之人總共抓到兩個,一個是之前周山軍營抓到的,現在還關在軍營內,另一個則是後來丁驍發現的,現在關在府獄中。
現在林師德想要把自己人撈出來,如果兩個都是他的人,救一個也是救,救兩個也是救,顯然不可能保一個放一個。
這也就意味着,周山軍營裡抓到的那傢伙同林師德沒有關係。不,應該說林師德不知道那傢伙的存在。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人是誰的?爲什麼要去窺伺周山軍營?
陳佑坐到座位上,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皺着眉頭仔細考慮。
在河南府,除了林師德,還有誰想對付他?
第一個出現在腦海中的是城中大戶這個集體概念。身爲利益受損的地頭蛇,他們有動機也有實力。
這邊廂陳佑在這裡府衙尋找目標,那邊廂丁驍在偃師陷入困境之中。
前往偃師的總共有五人,跟着丁驍的除了老六他們,還有許竹林派出的兩個人。
他抵達偃師之後,直接就找到偃師令,拿出陳佑的簽字蓋章的手令,聲稱陳少尹遭遇刺殺,來偃師追查刺客同夥。
在縣衙諸人的幫助下,他們花了一天時間翻閱完偃師縣數萬人的戶籍資料,發現了四五個叫馬二羊的,之後又用一天時間搜查每一個馬二羊的住處。
還別說,他們運氣很好,要找的馬二羊正好在這個名單之中。
要知道,偃師縣的戶籍資料完整的可能性很小,也就意味着整個偃師縣會有爲數不少的人沒在戶籍上登記。就這樣他們還能依靠戶籍找到人,這是真的幸運。
但是他們的好運到此爲止了,馬二羊是三年前到偃師的,定居之後沒有成家,一直都是一個人。
倒是找到他的一個姘頭,然而那就是一個娼婦,在周圍一片貧苦人中頗有豔名,身份來歷也清清楚楚,沒有一絲可疑之處。
到這裡,他們的線索就斷了。
站在馬二羊的家中,丁驍掃視一圈,臉色沉鬱。
這一間簡陋的屋子他們徹底翻了一遍,就差砸牆掘地了,然而,任何有用的線索都沒有找到。
再次在屋內轉了一圈,他扭頭對跟在身後的偃師縣衙衙役說:“把這房子拆了,拆仔細點,就是一塊土疙瘩也要給我掰開看看!”
那衙役一個激靈,忙不迭彎腰弓背:“上官放心!”
待出門,丁驍又吩咐老六等人:“再查一遍,所有同馬二羊有過接觸的人都問問,看他有沒有什麼經常去的地方或者什麼怪異的行爲。三天,三天之內必須查出一些東西來!”
之前同劉河的比試他失敗了,現在單獨執行任務,他不想再失敗。
苦心人天不負,經過數次詢問,他們終於在一個貨郎口中聽到了之前沒問出來的消息。
這貨郎住在城外,定期擔貨來這一片販賣,同馬二羊的關係就跟其它街坊鄰居一般,相熟,但不瞭解。
也幸好是相熟,否則他也不會注意到馬二羊幾乎每隔半個月就會到城南渡口去喝酒。
渡口的酒食比這一片要貴一些,雖然也就是一兩錢的事情,但對這些人來說,也屬於應該節省的項目,更別說渡口離這邊還有一段距離了。
捨近求遠去更貴的地方喝酒,顯然不正常。
十月二十五日,成德節度使、河北都監馮暉奏奪岐溝關,戰遼軍於涿州城下。
二十六日,河陽河朔先後奏奪嵐州、忻州、雁門關。
二十七日,河北奏定州防禦使高懷德於瓦橋關擊退遼軍。
沒錯,經過一番爭論,周國決定派兵入燕,不到半個月就同重又南下的遼軍對上了。
由於遼帝耶律阮在幽州改國號,重新舉行祭天登基大典耽誤了一段時間,叫周軍佔據了主動權。
二十九日,馮暉部不敵遼軍,退守岐溝關。但河陽都監焦繼勳直接拿下楊武谷,河朔都監折從遠猛攻陳家谷。
燕雲十六州南部五處咽喉關隘已有三處在手,只要再拿下陳家谷、飛狐谷,周國就算是把遼、燕通過燕雲十六州南下的道路鎖住了。
之後就能採取守勢,保障先南後北的戰略能夠如計劃實施。
北面形勢一片大好,周帝趙元昌下令議南征之事。
南面接壤的就兩個國家,沈和宋。毫無疑問,相比於隔淮相望的宋國,現在四分五裂的沈國是一個能捏一捏的軟柿子。
國家層面的戰略現在不關陳佑的事情,他在河南府一邊等待丁驍的調查結果,一邊監督徵收秋稅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