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雪簌簌有聲,寒冷加劇,紀倫將甲冑轉成皮毛,確實有效果,但隨夜深,忍耐這個概念終還是出現在感官中。
煙狼同樣在與寒冷鬥爭,能聽到它們的腳步聲在變得更密集。
就在紀倫不堪忍受,考慮是不是動起來時,驚悚感突兀而起,“嗚哦”短促而微弱的聲音,此刻聽在耳裡如炸雷,這聲音很耳熟,狗狗受傷時會發出聲音,但這裡沒有狗,並且聲音也略不同,一種戛然而止的味道。
煙狼的腳步聲迅速減少,這讓紀倫意識到死亡在不遠的黑暗中接二連三,可自己什麼都看不到!
終於,腳步聲消失了,飛灰在簌簌落着,偶會有一股風路過,紀倫一動不動,呼吸幾乎停止。
十分鐘,一頭生物自頂上水泥板上跳落,向着所在的方向吐了吐蛇信一樣帶着分叉的舌頭。
這生物差不多有兩米,前提是弓着身、佝僂着背,且腿是反關節,它肯展身或平躺,至少有兩米五。
它有着大略人形,腳大爪大、身形精瘦,沒有鼻子和眼睛,嘴很特別,不但嘴岔深、並且下頜可以左右打開,而且就算閉合時,也像是個鏟子,情形就似鮎魚嘴的上半部分再加個蒙着皮肉的蟲螯。
它的皮是灰色,表面流轉着一層透明的光,就是這光,起到了一定的隱形,他敢肯定,就算是在白晝,一旦超過20米距離,稍不留神就會漏掉它。
生物吐着信子,四下游走,它的腳掌生有肉墊,行走起來悄無聲息,有一刻,它距離紀倫不足1米。
就在紀倫幾乎要廝殺時,生物一扭頭,向着西北方向迅速吐着信子,飛竄了出去,一躍十米,直接從三樓高度落地,聲息皆無,再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又過了半小時,他才令自己的呼吸恢復正常。
過了子夜,溫度迴轉,越來越頻繁的叫聲出現,這意味着夜獵的正式開啓。
黎明來臨,清理一族陸陸續續出現了,他看到比貓更碩大的老鼠、與大蚱蜢般體量的螞蟻共同享用煙狼殘骸。
天亮,紀倫站起身活動肢體,沒有繼續向上,而是穿過道路,返回鎮上。
鎮上,天空還是黑黑,但空氣裡有一種冷冽的清新。
圍牆似乎修繕過,但鎮外寬闊的原野上,長滿各種灌木叢,耕地得不到很好的照料,和當日有點回光返照不一樣,現在鎮子還是很冷清,沿途幾乎沒有見到行人。
回到了自己住宅,踏入一步,燈光就亮了起來,似乎在歡迎。
洗了個熱水澡,回房間換衣服時,意外看到牀頭櫃上放着個小小熊,下面還壓着張便箋。
紙上的字跡顯得稚氣,筆劃一絲不苟:“小弟,阿朵一直是我的護身符,現在送給你,記得要帶在身上。”
默然片刻,紀倫將便箋夾入相冊,放入牀頭櫃的抽屜中,對這位比他年長1歲,但感覺更是妹妹的親人充滿好感。
但對又一位,感覺就有些複雜了。
一封信,從門縫中塞進來的,紀倫進門後就發現了,現在在客廳中又細細的讀了一遍。
字跡潦草,上面寫着:“昨天你錯過了我們的會面,讓我非常失望,但今天你回來,讓我們決定,父親最愛的是誰!”
紀倫沒有搞錯,‘決定誰纔是父親的最愛’這話意思是要跟他一決高下,他本能的覺得,在娶妻生子的問題上,紀江隱藏着一個重要的秘密。
歇息了個小時,基本恢復,紀倫離開家前往超市倉庫,臨行前沒有忘記在姐姐的房間留下一盒糖及便箋,小小熊阿朵也珍重帶在了身上。
超市倉庫後門的開門暗號還是那個,只是應門換成了盧勝。
紀倫打量着盧勝和士兵,換話題:“武士長,你的情況看起來不是很好。”
盧勝帶着幾分自嘲:“這已很好了,如果沒有你的物資支援,我們現在更是苟延殘喘。”
說着,細細的看了看紀倫:“你有些特殊,術士我也見過,來這裡,鮮有像你這樣還能神采奕奕。”
“我先前很狼狽,昨天在休息站廢墟中糗了一夜,險些被夜煞發現,午後回家休息個小時纔過來。”
盧勝驚異:“你可以在野外熬過一夜?還能避過夜煞搜索?這真是不得了,不過現在你還是出發吧,白天更安全些。”
“你說的沒有錯!”紀倫離開鎮子,直奔病院。
甫一進入山區,紀倫就察覺到了明顯的環境變化,真正是一步之外天差地別。
這裡風也不算大,溫度適中,且整體環境呈遞進改善效果,最外緣是荒禿的石山,有了泥土,再看到了樹木,這些樹木是焦枯乾朽,但越向內情況就越好,爬到半山,就已達到了常態水平,不敢說枝繁葉茂,也稱得上鬱鬱蔥蔥。甚至就空氣,都是溼潤清新。
沿着山道繼續向前,霧氣出現了,一如紀倫當初離開時的那種,不算太濃的薄霧,但因天光黯淡、以及林木茂密,並不能看到林木深處的情況。
再次站在那生鏽的病院大門前,紀倫有種被迫故地重遊的無奈,這裡整體環境給他只留下兩個標籤:詭異、惡意。
紀倫發自內心的不喜歡這裡,並且有種發乎本能的畏懼,或這跟他在這裡死亡太多次有直接關係。
深吸一口氣,紀倫上前一步,手搭在生鏽大鎖上。
才摸了上去,鎖“咔噠”一聲開啓,隨後連帶整個鎖鏈,都自內部散着光芒,分解消失。
吱!
大門發出刺耳的聲音,開啓了。
紀倫沒有直接進去,側眼看見不遠處的路牌,字跡已經模糊,但仔細看,還能看見上面的字。
“醫院建築,探訪時間早九點到晚九點!”
紀倫腦海中突想起姐姐的警告:“別進去,你現在來這裡太危險了。”
他摸了摸胸甲左面,小小熊就放在內袋中。
紀倫的眼界比過去高明瞭許多,早就看出這小布偶不簡單。
“我也知道危險,可我再次深陷此地,只能前進。”紀倫低聲自語,深吸一口氣,進入病院。
踏入的瞬間,眼前一黑,又徐徐轉亮。
“似乎和外界完全不同。”
在醫院的路徑上看去,天色陰沉,空氣中潮氣很大,且有着明顯的黴腐味,透着一股暴雨將至的味道。
灌木、樹木凋零,野草生長興隆,足有米高,且是墨綠色、蚊蠅亂舞、且草葉搖動,也不知道下面有什麼在亂竄,給人感官很不好。
稍遠點建築羣更是遭受了大火一樣,充斥着煙熏火燎,門窗不是玻璃碎裂,就是乾脆黑洞洞。
紀倫輕哼一聲,沒理會自行關閉的大門,警惕看着四周。
突然之間,腳步一定,果一聲野獸低吼自草叢裡傳出,緊接着撲起一人,看起來似乎是個病人,但身上滿是蚊蠅蛆蟲,向他衝來,身上黑氣濃郁,離着尚有十米,怪物就一揮手,身上蚊蟲“嗡”變成蟲雲,向紀倫撲來。
“防護!”濃煙升起,沒有擴散,而是棉花糖絲纏繞把自己團團裹住。
蟲雲砸在煙霧上,轟然有聲,噼裡啪啦的掉落。
怪物趁機搶進,紀倫不給它靠上來的機會,一槍刺出,正中怪物。
“轟!”出乎紀倫預料的爆炸自怪物發生,雖有防護,推出兩米遠,才穩住了自己身體。
這時定睛看,不由冷汗直冒。
怪物固粉身碎骨了,周遭毀的一塌糊塗,數米一株大樹上鑲嵌着怪物碎骨、甚至牙齒,這些色澤青黑、散發着腥臭,顯一旦被這樣的破片切入肉體,承受的不僅僅是切割或貫穿。
“哼,殺光了你們。”
紀倫冷笑,沒有直接闖入,上次狼狽自這裡逃出,這回未必就得鬼祟行事。
且自己完全沒必要急急火火的去求一個結果,完全可以拿出耐心和毅力,慢慢清理,莫非屠戮殆盡,還能自行再生?那也得有靈力才成。
“殺!”
荒草下物種豐富,有碩大的鼠和蛙,還有蛇和蜈蚣,一個個頭角猙獰、五彩斑斕,讓人望而生畏,要是冒失在被荒草幾乎擠成小徑道路上前行,毒物不斷撲出,危險且不說,光數量就不堪其擾。
至於帶着蚊蠅蛆蟲的病人,也不時驚起,只是紀倫吸取了教訓,果斷遠距離刺殺,卻基本沒有多少危險。
“轟轟轟!”這些病人不斷髮生了爆炸,自大門到主樓樓門百米距離,道路草叢硬是引導炸出了十米寬的道路,到了門後回首再看,心中不免生出幾分豪情。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不急着進主樓,大步折返,行到病院門前,化槍爲偃月刀,吐氣開聲,用重刃狠砸鐵柵門。
有着力量,又有着術法,鐵柵門粗大鐵條硬是被他一刀斬斷數根!
“鏘鏘鏘!”紀倫就在這裡跟大鐵門作戰,火星亂飛亂濺,加上兩腳,終令兩扇大門飛出。
“哈哈!”
紀倫拄刀而立,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心中有種打破樊籠的快意,自己承認這有些傻,可很享受。
“嗯?”情緒稍平復,他有些發現,行到破爛鐵柵門前,用刀尖一挑,鐵柵門突軟化,變成一股發光的鐵水,沿大刀而上沒入其中,紀倫頓覺武器沉了幾分。
“還有這好處?”紀倫眼光炙熱的回頭再次看向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