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穎兒忙着在建鄴與各位貴婦名媛打交道時,遠在薊城的衛朔同樣沒有閒着。
太興三年,正月初六,衛朔在府上設宴,遼東文武、世家以及各大學堂的名人雅士歡聚一堂,連剛剛抵達薊城的曹嶷也接到了邀請。
隨着遼東實力越來越強,每年參加新春宴席的人越來越多。而今年參加的人數更是遠超歷年,光是請帖就散出去了數百份之多。像曹嶷、佛圖澄等人都是首次參加遼東聚會,而對於高瞻、裴嶷等遼東老臣子來說,像這樣的聚會至少也參加了七八次。
站在衛府門口,曹嶷突然有一種很荒誕的感覺,九年前的衛朔,或許就像今天的他一樣,正懷着對未來命運的擔憂,等候對方召見。
佛圖澄作爲一代高僧,自然不會像曹嶷那樣戰戰兢兢,他純粹就是以一種看客的心態觀察着大廳內形形色色的人,而闡教掌教寇盾之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
寇盾之像往常一樣匆匆走向自己的座位,中途基本上不與外人有任何交流,當他走進闡教專有席位時,突然發現席間多了一位高僧。
嗯?寇盾之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早先他曾聽衛朔吐露過口風,說是到了給其他宗鬆開緊箍咒的時候。而出現在眼前的佛圖澄,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信號。
但寇盾之對此從未放在心上,他很清楚大司馬不可能放棄闡教去支持其他宗教,在遼東沒有官府支持,其他宗教拿什麼跟闡教比?
在衆人心思各異的時候,卻見衛朔、劉琨、李矩、邵續等談笑着步入大廳,衆人見狀紛紛起身相迎。
在萬衆矚目中,衛朔朝四周頻頻拱手,引起全場熱烈呼應。
熱烈的氣氛之中可見衛朔在衆人心目中的地位,那是一種自內心的敬愛與崇拜。
因爲他的能力,他的功績,他的愛民,他那與衆不同的獨特魅力!
是他帶領衆人先後打趴下了鮮卑、匈奴兩大強虜,延續了岌岌可危的大晉*江山;是他讓北方數百萬晉民得以擺脫胡虜奴役,進而脫離了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走向富足安寧;又是他遠征塞外,收復失地,徹底根除了北方草原民族的威脅。
“諸位請坐”衛朔走到主位上,雙手一伸請在場衆人就坐。
“謝大司馬!”在場衆人紛紛彎腰施禮。
衛朔擡眼一望,左首邊是以裴嶷爲首的遼東文武,右手則是以劉琨爲首的各界名人,整個大廳內黑壓壓一片坐滿了人,不由心潮澎湃。
他雙手自然一分向上擡了擡道:“諸位快快請起,今日乃新春宴席,我等當共歡同樂!”
“諾!”衆人心思不同,紛紛起身,又是一陣道謝後,轉身依次在兩旁坐定。
衛朔右手舉起酒樽,示意了一下,笑道:“各位,在過去的一年遼東先平漠南,又收司青兩州,取得了不俗成績!這都有賴在場衆人,我先代表遼東上下敬諸位一杯,感謝諸位一年來任勞任怨,澤被遼東千萬黎民!”
衆位遼東臣屬連呼不敢,忙舉杯回敬衛朔後仰頭喝下。
太興二年,風雨飄搖中的大晉王朝內部隱憂叢生,外部仍有胡虜肆虐,但無論如何,總算是又平安渡過了一年。
在場衆人紛紛把酒言歡,即便是平常有點兒小矛盾的人亦表現出一種和睦,至少表面上是其樂融融。整個遼東高層相聚一堂,絲竹之聲悅耳,舞蹈之美亂眼,一片其樂融融的盛事景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衛朔臉上已有三分醉意,藉着酒氣道出胸中早就存在的疑惑。
“趁着今日衆人難得聚在一起,我也說一下心中一直都有的一個疑惑,爲什麼我們的民族創造了燦爛的文明,然每個王朝卻總也無法擺脫宿命一般的命運?”
“每一個王朝往往都要經歷建立、繁榮、衰落、敗亡等過程,夏商周、秦漢魏等王朝概莫能外。而當每一次王朝衰落時,往往就是異族肆虐中原之際,從秦末漢初之匈奴,再到今天之諸胡亂華皆是如此。”
“要問我們的民族爲何總是少不了被遊牧民族肆虐,那麼就不得不說我們的地理問題。在華夏北方是遼闊的大草原,那裡分佈着衆多的遊牧民族,而遊牧民族生產能力落後,經常缺少食物以及生活必需品,爲此不得不想辦法去搶。”
“而草原民族又天生佔據了時代最強大的武裝力量即騎兵隊伍,因此面對農耕文明時往往能輕而易舉佔據上風。”
“其實說起來,若是在王朝強盛時期,遊牧民族就算再強大也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漢匈奴之戰就證明了這一點。”
“真正讓華夏陷入危險境地,有可能被外族統治,往往是一個王朝的末期。”
“因爲那個時候華夏內部矛盾叢生,面對草原民族入侵毫無抵抗力。”
“而草原民族往往仰仗強大的騎兵部隊,在王朝極爲虛弱的時候,將整個華夏攪得天翻地覆。
“但是從今天起,遼東要打破以往宿命,要徹底終結草原民族對華夏的威脅。”
說到這兒,衛朔站起來霸氣絕倫的一揮手,斬釘截鐵道:“首先,我們絕不應該向宿命臣服,要懂得利用自身優勢,徹底的、永遠的將胡虜壓在身下,永世不得翻身!”
“華夏是農耕文明,有先進的農業技術,可以生產出足夠多的糧食,養活足夠多的人口,又有最好的工匠,可以製造出最鋒利的武器。我們要善於利用手中最多的物力、人力,讓那些遊牧民族永遠也無法動搖華夏的統治。”
“其次我們要堅定信念,要明白我們比那些遊牧蠻夷之輩強大多了,高貴多了,他們都是低賤的胡虜!”
“雖然魏晉以來,華夏一時被胡虜打敗,那並不代表我們就比草原民族弱小。很多漢奸就是因爲對自身民族失去了信心,才轉而投到胡虜懷抱中,甘願當胡虜走狗。”
“最後,說是宿命,其實有一定內在因素在起作用,只要找出其中關鍵所在,再對症下藥未必不能解決問題。”
“衆所周知,一個王朝內部最重要的矛盾便是土地與人口。王朝建立初期,人口稀少、土地資源豐富,此時內部矛盾最少,只要官府不太混蛋國家很快就會變得繁榮富強。”
“然而隨着時間推移,人口漸漸多了起來,人口與土地之間的矛盾漸漸變得尖銳起來。”
“這時若再有貪官污吏火上澆油,往往就會爆發內亂,也就是王朝進入末期之時。”
“最後又有一個新的王朝在舊王朝的廢墟上興起,接着又開始往復循環以上步驟。”
“由此可見,農耕文明存在一個週期,只要把握好土地與人口的矛盾,就能保證王朝穩定與發展,而只要王朝繁榮,那些胡虜異族根本就沒有一絲作亂中原的機會。”
在場衆人邊喝着酒,便聆聽衛朔高論,不少人都被其震驚了,顯然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衛朔看問題會如此深刻。曹嶷、李矩等人亦是徹底心服口服,他們總算明白了遼東爲何總是蒸蒸日上了。
而高瞻、裴嶷等人則是若有所思,對遼東當前推行的各項政策有了更深的認識。
衛朔十分清楚作爲一個傳統農業國家,若想擺脫文明固有的繁榮與衰敗的週期,就需要大大提高生產力水平。什麼是生產力?簡單來說不就是所謂的奇巧淫技!
只有生產力有了極大提高,纔不會因爲人口的增長而出現土地矛盾,纔會讓華夏民族永遠擁有對草原民族優勢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