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夜深時

“我相信她, 這種事,她不會做。”

白玉堂話語無比堅定,說完, 將目光淡然抽回。一口一口, 慢慢地, 咬起了手中的包子。

龐飛燕被白玉堂這麼一說, 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嘟着嘴, 不滿地說道:“隨你們怎麼想,反正我也只是猜測。”

說完,從袖中拿出一本冊子, 扔在了桌子上。

這本冊子是早些時候她在尼姑庵裡亂轉,兩個落荒而逃的尼姑遺失的。而這冊子裡的內容……龐飛燕一想到無意間見到的那圖片, 臉騰地紅起來。

一羣人好奇地看着龐飛燕丟在桌子上的冊子, 離馬漢近些, 他便拿起,邊打開邊說:“這是什麼東西……”一打開, 接下來的話便一個字都說不出了,“啪”地一聲關上冊子,臉色奇怪地看着龐飛燕,“龐小姐,想不到你還好這一口……”

龐飛燕撇撇嘴, 平復自己心中的燥熱, 說道:“是尼姑庵尼姑的。”

“然後你借來看?”馬漢問。

龐飛燕送了他一個白眼。

王朝好奇地從馬漢手裡接過, 打開, 而後也馬上合上, 往桌上一扔。

顏查散皺了皺眉,問龐飛燕:“飛燕, 這究竟是何物?”說着,就要拿起來看。

龐飛燕趕緊拉着他往前的手,吞吐地說道:“這東西不適合師傅你看。”

王朝馬漢相視一眼,王朝小心翼翼地說道:“適合龐小姐你看?”

“胡說!”龐飛燕瞪了王朝一眼,然後睨了一眼桌上的冊子,正經地說道,“我在尼姑庵裡無聊,所以就四處逛逛。而後就看見了兩個尼姑在角落裡看這個,一看到我,就趕緊跑了。我連臉都沒看清,不過她們留下來這本冊子。”

“咳咳。”龐飛燕清了清嗓子,“這本冊子是……”說到這兒,語速變快,立即將後三個字脫口,“春宮圖。”

龐飛燕的話一出,所有人都神色異常起來。

顏查散看着桌上的東西愣了愣,然後趕緊撇開視線。公孫策倒是表現得蠻淡定的,整個過程眼都沒眨一下。白玉堂咬着包子嗤笑了一聲,也無話。王朝和馬漢,這時候也學乖了,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龐飛燕。

龐飛燕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一時間急了,說道:“你們不覺得尼姑看這個不奇怪麼?”

“不奇怪。”白玉堂唱她反調,“寂寞空虛至此。”

龐飛燕癟癟嘴。什麼邏輯哦!

顏查散咳了咳,纔出聲:“飛燕提供的也許也是線索。”說完看向她,問道,“你可記得那尼姑的模樣?”

龐飛燕擺擺手,大大咧咧地說道:“壓根連臉都沒見到。”

“龐小姐若覺得可疑爲何不去追追看看?”公孫策問道。

“哎呀。”龐飛燕撇嘴,“我又不是爲這個在庵裡轉悠的,我有正事的好不好!”

“什麼正事啊?”馬漢問。

龐飛燕咬了咬嘴脣,實話實說:“想要知道珍珠到底爲何在這裡。”

一時間,房裡的人都愣住了。

而後,才傳來白玉堂自嘲的聲音:“不管她爲何,絕不是爲我們。”

絕不是爲我們……絕不是爲我……

說完這話,心裡失落更多。嘴裡還咬着她做的包子,卻怎麼也品嚐不出以前的那種味道。同樣的美味,卻是……變味了……

*

已是深夜,有人卻是怎麼也睡不着。

珍珠坐在自己臥房的階梯上,不顧寒冬的冽風,靜靜地坐着,靜靜地看着天邊寥寥無幾的星辰。

前幾日下過小雨,如今已漸漸轉晴。明日,應該又是一個晴天。

遇見了他,天氣也變得晴朗起來。

是的,遇見了他,她忐忑的心是帶着一絲興奮的。一個月前,她被主上送到這裡的時候,許多時候都想着要衝下山去找他。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平心靜氣地在這裡呆了一月,儘管每每案子發生的時候都不平靜,但是她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在這裡住着。一絲疑點都不願去想,也不願去猜測誰是兇手。儘管,她自己也被列入疑似兇手的行列,她也毫不擔心。

在開封府待了許久,似乎已經有了種“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的想法。

風吹着樹葉發出零零散散的聲音。

她絲毫也不在意,只看着天空那片靜謐的黑。

她在等待,等待天明,等待日出。

出神之際,耳邊響起許久前他說過的話。

——“日出終會來臨,黑暗終將過去。”

她說她不喜歡自己的姓,她仍明確記得他的回答。

——“沒關係。嫁給我之後,你就不用姓黑了。”

——“姓白可好?”

姓白可好?

姓白的話……白珍珠……

呵,還真是違和啊……

呼了一口氣,之後的對話迴盪在耳邊,繼續。

——“我還是比較喜歡姓銀。”

——“那我,就姓金好了。”

與此同時,寺廟這一邊,有人也無法入眠。

屋頂上,白玉堂隨意地躺在瓦片上。如此,一睜開眼,就可以看到一片寂靜的天空。

是的,睡不着。

如同剿匪歸來的無數個夜晚,他睡不着,便飛上屋頂躺着。

只爲冷靜自己的思緒,只爲忘卻太多的不甘。

今日,他重新見到她了。

她面上毫無波瀾,只說當她是敵人就好。

這麼久,他從未當她是敵人過。

他嫉惡如仇,他不喜欺騙。

可是對象是她,他怎麼也恨不起來。

不恨,還愛,怎麼當敵人……

小珍珠啊小珍珠……我該怎麼辦纔好……我該如何才能平復這顆不安分的心?

黑黑的天空映上了她的臉,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卻是遙不可及。

*、

天空開始泛白,溫度也開始轉暖。

萬佛山,一人身在寺廟,一人身在尼姑庵。

一座山,兩個頂,一雙人。

雖不處一地,卻都是等待着、等待着天明。

等待着新的一天,能夠撇去所有的負面情愫,能真心地抿着嘴笑。

等待着再相遇時,能如以往一般,她叫一聲“澤琰”,他叫一聲“小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