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沒有料到, 顏查散會來找自己。
當她看見尼姑庵外背影直立的那人,行走的腳步是有些沉重的。顏查散是親人,對於親人, 她該如何呢?
在他不遠處站定, 想了想, 本要出口的“顏大人”, 在他轉身後看見他的面容變成了“顏大哥”。
聽到珍珠如此稱呼, 顏查散笑笑,而後走近。“珍珠。”
珍珠點點頭,順勢也就低下了頭, 問道:“找我有什麼事麼?”
“你昨日可有與義弟單獨說過話?”顏查散輕聲問道。
珍珠不明白他爲何這樣問,但還是點了點頭。
“這樣, 我便更應該來找你了。”顏查散抿嘴說道。
“顏大哥何出此言?”
一雙明目變得深邃, 看了珍珠許久, 顏查散才緩緩開口:“這半年的心情,想與你說說。不管如今我們是怎樣的相對立場, 我也想說。”
珍珠皺了皺眉,低下頭,並不說話。
“珍珠。”顏查散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半年,我時常會去你的房裡看看。我時常在想, 我與你交情也算不淺。你是怎樣的人, 我會不知道?難道我眼瞎了看錯了你?”
“答案是否定的。我相信我沒有看錯你。”
“我喜歡你, 無論你是否欺騙。”
頓了頓, 繼續。
“你說, 我們是敵人。”顏查散一雙眸子微沉,“你是襄陽王的人。如果我們是敵人的話, 就代表這襄陽王與皇上的立場是對立的。”
“我想,接下來襄陽王會有動作。你這個時候出現在我們眼前,襄陽王也不畏懼我們知道他的野心。”
見珍珠面色絲毫無異,顏查散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珍珠,你在開封府的日子也不少。你應該知道,邪不勝正。襄陽王無論怎麼做,都不會有好下場。你信不信?”
珍珠緩緩擡頭,嘴角微微牽起。“我知道。”
她說,我知道。
顏查散眉頭一皺。“知道爲何還要爲其做事?”
珍珠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向不遠處的山丘,笑着看顏查散:“顏大哥,不如我們去那裡邊坐邊說?”
隨着珍珠目光看過,顏查散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在山丘坐下。
比鄰而座,珍珠才緩緩開口:“顏大哥,你說你想說的是半年所想,怎麼說到後來開始勸慰我了?”
顏查散嘆了口氣,撐起一邊臉看着珍珠。“我半年所想,就是想要繼續喜歡你。而要繼續喜歡你,就得把你拉回來。”
珍珠面色如平常,嘴角依舊帶着笑,卻說出了很殘忍的話。
“顏大哥,不要再喜歡我了。”
顏查散心中一凝,想要出口說些什麼,她卻是率先說道:“顏大哥,我跟你講個故事。”
“從前有個女子,年僅十七。她以爲她父親很愛她,她過得平平淡淡卻很幸福。但是,突然有一天,她被最好的姐妹引入荒郊一屋。然後有人把門口堵住,堆起柴火,放火燒了起來。女子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此待遇,她十七年來規規矩矩,孝敬父親,親近友人。所以她問,問:你們爲什麼要燒死我?外面的人說,因爲你做了苟且之事。這個女子是一個大夫,爲鄉親看病,救死扶傷。做了這麼多事,沒有人相信她,沒有人願意在外面救她……更沒有願意讓她解釋,就要這樣平白無故地燒死她!就連她的父親,也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說到這兒,頓下。
她緩和好自己的心情。這些往事,讓她心中怨恨升起,她只好停下緩和心情。
見珍珠停下,顏查散緩緩說道:“若是我在,定會就這女子。”
珍珠緩緩看向他,眸子柔和起來。
“是的,有人來救了。”珍珠緩緩說道:“他是與顏大哥一般的人,善良親切。他趕來火場,對外面的人說,這位姑娘是無辜的,他相信她。而後,這位的兄弟也來了,爲救女子闖了進去,可是……”
珍珠呼了一口氣:“一切都晚了,那個女子還是死了。”
見顏查散沉思着,不說話。珍珠繼續說道:“所以,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所以,她不願意再做好人。
沉默了一會兒,顏查散纔出聲:“珍珠,那個女子是與你親近的人吧?”
珍珠只看着顏查散,不說話不動作。
“所以你纔會將她帶入到你,如此偏激的想問題。”
不是帶入,那就是她自己。
可是,這種事情要怎麼說呢?也罷。珍珠諷笑了一聲。
顏查散皺眉,繼續說:“好人會有好報,只是時候未到。”頓了頓,“你所說的這種事情,也不少。比如沒個被兇手殺害的人,他們或許與兇手無冤無仇。但是,兇手一定不會逍遙法外。就像你剛剛所說的害死那名女子的人,一定也不得善終。”
是的,這一世,害她的人,都死了。
可是……
她既然走了這條路,就不準備回頭。
她來到開封府,見過那麼多形形色.色的案子,遇見那麼多對她好的人。她其實早已明白,只是現在,她不願明白而已。
“顏大哥,你說的很對。”珍珠看着他笑着說。
顏查散一喜:“珍珠你的意思是……”
“不。”珍珠搖頭,看着眼前的山景,“我決定就這樣走下去,即使我不得善終。”
顏查散眉目深蹙,還想再說些什麼,只聽得身後有人大喊:“師傅!”
轉過頭去,就看見龐飛燕一臉吃驚地看着他。她的身邊,還有白玉堂。
顏查散面若無事地站起,又看了坐着不動的珍珠一眼,緩緩走向龐飛燕和白玉堂,問道:“你們爲何會在這?”
“那義兄你爲何會在這呢?”白玉堂沉聲問道。
聲音帶着些冷意,就如同半年前,珍珠和顏查散獨自說話被他看到一樣。當時的那一句“你什麼意思”與今日的這句,一模一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神態。
顏查散嘆了一口氣,捏了捏眉心,直言:“我找珍珠說說話。”
白玉堂目光轉向一直坐在那兒的珍珠,對方沒有轉頭也沒有動,他目光更加冷。“飛燕找的我。”
顏查散看向龐飛燕,對方趕緊說道:“襄陽王妃想見一下白玉堂,讓我叫他過來……”
那一邊,珍珠騰地站起,然後疾步走了過來,直奔龐飛燕:“你說襄陽王妃找他?”
龐飛燕沒好氣地點了點頭。
珍珠看了白玉堂一眼,疾步走進了尼姑庵。
見珍珠越走越遠,龐飛燕不明白地問:“她不是襄陽王妃的手下麼,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
白玉堂看了一眼顏查散,直徑走了進去。
白玉堂的不聞不問,龐飛燕很是惱火。但她又不好發作,只好嘟着嘴怨恨地看着他離去。而後她看向顏查散,說道:“師傅,你告訴我爲什麼!”
顏查散雙眸微眯,問道:“襄陽王妃什麼時候讓你去找義弟的?”
“就是剛剛啊……”龐飛燕雖然不知道顏查散爲什麼問,但還是回答。
“你可有看到我和珍珠?”他又問。
“我剛剛是從後門去的。”
龐飛燕的回答隨意,可是顏查散的臉卻是沉了。
襄陽王妃此舉,是故意的。
那她,到底是爲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