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在同輩人中,年紀是最小的,也因此在同齡人中,輩分是最大的,所以他的侄兒,一般來說都應該有沈暉這樣的年紀,貿然跑出一個表少爺,這是從哪裡來的呢?
沈清薇想到這裡,又想起周琦那完全罔顧閨閣女子貞靜嫺淑的模樣,忽然只覺得後背一冷,堪堪嚇出了一身冷汗來。
最近沈清薇忙於家中瑣事,倒是也沒有聽到外頭有什麼閒言碎語的,只是這份不安卻慢慢擴大了起來。沈清薇抿了抿脣瓣,還是放心不下,忙開口道:“紅香,你這會子進去,告訴世子爺,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紅香尋常辦事老成,如今見沈清薇都這樣亂了神色,也知道必定不是什麼小事兒,可她若是這樣冒冒失失進去,沈伯韜必然也會問幾句,便小聲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好歹讓奴婢知道……”
紅香的話沒說完,只聽見房裡頭忽然傳來一聲茶盞落地的聲音,緊接着便是女子可以壓低的尖叫聲,沈清薇心裡咯噔一下,只急忙從牆根後閃了出來,來不及跟紅香解釋,直接往垂花門裡頭去了。
這時候廳裡頭大門一開,之間方纔那端着茶盞進去的小丫鬟慌張着神色從裡面出來。紅香便開口問道:“怎麼了這是?”
那小丫鬟眼眶早已紅了起來,見紅香問她,身後還跟着個沈清薇,只越發害怕了起來,小聲道:“奴……奴婢方纔給兩位公子上茶,不小心打翻了茶盞,把茶水潑在了周家表少爺的手上,世子爺讓我去太太那邊找一些燙傷膏來。”
沈伯韜平常不用這些藥,他這兒自然沒有這些東西,可若是鬧到了謝氏那邊,這事情便也瞞不住了。沈清薇便開口道:“你去流霜閣找美景,問她拿燙傷膏,不準告訴太太知道,路上有人問你話,也不準說。”
那丫鬟本就擔心,因犯了錯,自然更不敢說什麼,便只一個勁的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沈清薇這才放了她離去,又帶着紅香進了房間,正瞧見綠玉拿着帕子,在給“周家表少爺”擦身上的水漬。那眉清目秀,卻又帶着幾分目無下塵的表情,不是周琦卻又是誰呢?
周琦看見沈清薇進來,原本冷傲的臉上多了幾分震驚,只輕輕的推開了綠玉,壓低了聲音道:“在下沒什麼大事,多謝這位姑娘了。”
綠玉只當周琦是男子,方纔又近身服侍,難免覺得有些羞澀,又聽她這麼說,臉上只微微泛紅,便退到了一旁。
沈清薇便往身後看了一眼,吩咐道:“你們幾個先出去,我有幾句話想要私下裡對世子說。”
紅香綠玉皆面面相覷,唯獨良辰卻知道沈清薇的作派,也不理論,便往後幾步退了出去,另外兩人見良辰走了,雖心中疑惑,卻也跟着出了門,將門帶上了。
沈清薇看了一眼周琦,又看了一眼沈伯韜,最後卻把視線停留在了坐在一旁神色尷尬不已的周家六少爺的身上。
“聽說週六公子前不久纔剛剛喜得千金,必定欣喜萬分,只是不知道令嬡長大之後,周公子可準她女扮男裝,私入外府男子的院中呢?”沈清薇不緊不慢的開口,卻也讓週六公子大驚失色。
“三妹妹,你說什麼?”沈伯韜聞言,只微微一愣,等再回過神的時候,視線才忍不住往那“周家表少爺”那兒偏了一下,可這一偏之後,沈伯韜才生生被嚇出了一聲冷汗來。
沈清薇見沈伯韜已然認出了周琦來,只淡淡開口道:“周姑娘果真是大周朝獨一無二的女中豪傑,這樣的事情也做得,只是我兄長早已經跟人定了親,別說他對姑娘無意,就是有意,只怕也是不成的!”
周琦聞言,臉上也多了幾分怒意,只站起來道:“沈姑娘謬讚了,前朝還有女子考中狀元做女駙馬的故事,怎麼我女扮男裝,就是大逆不道了嗎?”
沈清薇倒是沒料到周琦還有這般說辭,只冷笑道:“周姐姐喜歡女扮男裝,想怎樣都可以,哪怕去逛窯子,也同我們家無關,只是我哥哥雖然尚未娶親,卻也是訂了親的人,周姐姐又何必非要做這種不知廉恥之人呢?”
周琦只信奉男未婚、女未嫁,又相中了沈伯韜,見沈清薇這樣說她,便也站起來道:“三媒六聘我也懂一些,你們沈家尚未下定,又怎麼說是已經定親了呢?況且我雖然女扮男裝卻也沒有做什麼逾矩的事情,沈姑娘這樣說我,豈不是污衊於我?”
“身正不怕影子歪,周姐姐既然這麼說,那索性把今日的事情鬧出去,讓全京城的百姓評評理,你女扮男裝來我哥哥房裡,到底是爲了什麼?”
沈伯韜這時候臉色早已經漲成了豬肝,他原就是周大人的門生,因着幾日聽週六少爺說他們家來了一個會做文章的表少爺,仰慕自己的才情,很想一見,他便答應了,只下了帖子請人過來,哪裡知道請過來的,竟然會是周琦!
“你……”周琦雖然大膽,可身在這樣的封建社會,她卻也不得不低頭,一旁的週六少爺更是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只開口道:“七妹妹,我們還是回去吧!我一早說了,此事你不能胡鬧,你偏不相信,難道真的要丟了父母的老臉你才滿意嗎?”
周琦從小嬌生慣養,上頭這幾個哥哥,便是說話都不曾和自己這樣大聲過,如今爲了這事情,居然責怪起了自己,一下子委屈的漲紅了臉,開口道:“六哥哥,平常都是你帶着我出來玩的,你長說女孩子家也應該多出門長些見識,怎麼現在你就這樣說我了呢?”
週六少爺被她說的一時無言應對,沈清薇卻不是周家的人,也不會寵她,只開口冷冷道:“周姑娘,這裡是京城,並不是你以前呆着的那些小地方,別把那些小地方的壞習性帶到了京城來,周大人還要在這京城裡頭做官,周夫人也還要在這豪門權貴圈中應付,你更要從這裡頭挑一個你將來的如意郎君,你好自爲之吧!”
沈伯韜聽到這裡,已全然明白了過來,只是臉色依舊漲得通紅,卻也稍稍按捺住了怒意,只朝着周琦拱了拱手道:“晚生愚鈍,承蒙周姑娘錯愛,不甚惶恐。周姑娘國色天資、蕙質蘭心,實乃晚生高攀不起,還請周姑娘諒解。”
沈清薇聽了這話,忍不住就撲哧笑了一下,再看那周琦的臉色,早已經變了又變,只漲得通紅了起來,忽然間從手邊拿起一盞青花瓷的茶盞往沈伯韜的額頭上砸過去。
沈清薇嚇了一跳,只急忙將沈伯韜推了一把,堪堪避過一擊,那茶盞卻落到了地上,哐噹一聲碎成了一堆。
周琦提着裙子,推開門就往外跑了出去,沈清薇又想起她上次和自己吵架時候,瞧見沈伯韜便故意裝作扭了腳,只對着她的身後道:“周姐姐走路可小心些,我哥哥今兒不再外頭,可沒人再扶着你了!”
周琦本就心裡生氣,如今聽沈清薇這麼一說,一時便分了心,腳下一歪,果真就又崴了一下,身子堪堪就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週六公子看見周琦摔倒,心中雖有氣,卻也不敢說什麼,畢竟是自己家理虧,便只出門將周琦扶了起來,兩人到門口,喊了小廝便一徑走了。
沈清薇看見周琦終於走了,回過頭來瞪了沈伯韜一眼,只氣憤道:“哥哥,你真是念書念多了,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嗎?”
沈伯韜被沈清薇這麼一瞪,頓時就有了幾分尷尬,他一向都是虛心好學,仰慕別人才華的人,只聽那週六公子說有人向他切磋文章,便忍不住就答應了,哪裡會想到這裡!至於那周琦來了,沈伯韜雖然覺得有些面善,可他沒往那方面想,自然也就沒有多看對方一眼,所以分不出男女來,似乎也很正常。
沈清薇見當然知道自己哥哥這種交友的癡態,便笑着道:“哥哥即便沒認出來,可她剛纔要用杯子砸你,你好歹也要躲一下才是!”
沈伯韜便紅着臉道:“人家是姑娘,我說了這樣得罪她的話,讓她砸一記出氣也是應該的。”
沈清薇聽了,只輕哼一聲道:“原來哥哥是這樣想的,那早知道我也不就不推開你了,活該你額頭上被砸一個窟窿出來,不能跟着父親去江南,那纔好呢!”
沈清薇話音剛落,沈伯韜頓時就亮了雙眼,只忍不住道:“什麼?父親答應帶我去江南了?當真的?我前幾日原想開口,又怕父親不肯,支支吾吾了好幾日,心裡還念着這事情了,父親怎就答應了?”
沈清薇瞧見沈伯韜早把方纔周琦的事情丟到了腦後去,笑着道:“是我求了父親你,你如何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