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製造誤會

天者面龐清雋,劍眉星目,還年輕得很,手中的雪景梅花摺扇修復過多次,輕輕地晃着,攜來的風揚起些許髮絲,整個人更加倜儻,而此刻,他正目不轉睛地瞧着阿鈴,自己那個出色的女兒。

“她的氣質跟平常不一樣了許多。”天者輕聲道。

“是嗎?”蔚連隨口接道。

蔚連跟天者交好。

在內,是君臣,一個英明,一個忠心。

在外,兩個的交談方式更像是朋友,天高海闊,萬事可談。

“她的刺少了。”天者說了這麼一句。

跳舞的時候,她的身上散發着柔和的光芒,雖帶了數種感情,卻獨獨沒有尖刺,她的柔軟都在舞中,用心者可見。

蔚連自嘲道,“大約是看我一身的傷,有些可憐,稍稍收起了一些吧。”眼睛卻是一直掛在阿鈴身上,片刻都不捨得放開。

天者挑眉,他知道蔚連很喜歡阿鈴,只是沒想到已然到了這種地步,捨棄自尊,捨棄一切,“我們一向英武的蔚少將軍居然自稱可憐?”

“在她面前,我寧願自己可憐一些,這樣就能對我好一些。”

這幾天以來,他處處耍賴,才求得了那些許的親近,可憐,現在是他唯一的糖果,能哄得那清冷女子爲自己停一停腳步,捂一捂心。

“蔚連,娶趙無極是你的責任。”天者沉聲出口。

眼看着他情難抑,完全沒有了往日的英武風範,只是個沉迷於女色的普通男人。天者心道不好,這個國家需要的是冷血的鐵面將軍,他可以對下屬溫柔和善,他可以蠢笨一些,但是獨獨不能對一個得不到的女人動情,那樣會讓他拋下一切,這種中流砥柱,天門不能失去!

“我知道。”他的語氣含着悲涼,只出神地看着那個自己得不到的女子。

“如果可以,兩個都娶,也合規矩。”這是天者能給他的最大讓步。

將阿鈴留下,也未嘗不可,至於嫁給誰,自己的女兒本來就是要當做聯姻工具的。

這種想法,最是不負責任,他不瞭解阿鈴從小受到的教育,而是把天門恪守的規則強加在她身上,限制她的自由,支配她的人生,這種從未盡過父親責任的人,竟然可以這麼從容地安排、利用。

一時間,他有些明白阿鈴爲什麼那麼痛恨天者,避之不及,他問道,“天者,清蓉公主跟世家小姐嫁給同一人,你當如何?”

“我會把那個人除掉!”天者面含厲色,清蓉是自己最寵愛的女兒,珍寶一般,她想要的東西必須完完全全地屬於她。

默了默,也就不再說話,自己偏心得過了分,但是感情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會有的,父女之情,他跟阿鈴明顯是沒有的,從她產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是工具,不需要盡任何責任的工具。

蔚連知曉了他的堅決,只平靜地說,“我會遵守諾言,只是現如今想要三個月的歡愉。”

他的語氣不卑不亢,天者卻瞭解他的倔強,那般耀眼的少年總會有些倔強,壓制的同時也該鬆鬆手,他暗暗嘆息。

“好吧。”

談到此處,阿鈴剛好一曲舞畢,並未停下,而是邊唱邊跳,清越的歌聲,唱的是邊塞小調,那是蔚連再熟悉不過的曲子,往日的戰事、兄弟還有同她的相見都如在眼前。

迢迢山脈,綿綿冬雪,有那麼一隻小狐狸一樣的女子,她頭上有微微動的雪白耳朵,她的眼是這世上最珍貴的珠寶,她在風中、雪中、大漠中,轉身飄搖,只短短的交集,便耗盡他這一生的目光。

悵然的轉身,腰間的鈴鐺聲音沉悶厚重,流雲青煙中,小狐狸輕鬆地躍起,輕快地奔跑,眼中卻是含着晶瑩淚水,兀自抱着自己,摺扇遮擋了她的容顏。

原來,她記得,她記得山林之中,兩人的秘密。

蔚連無端地落下淚來。

天者這是頭一次瞧見他落淚,竟是爲了一隻舞。

邊塞小調,這一曲結束,食客多了很多,雖然還沒有到滿滿當當的地步,卻也是座無虛席了。

掌櫃的暗歎道,不愧是少將軍身邊的,這一份實力確實叫人佩服。

眸中的淚水還未散盡,她低頭向大家鞠了一躬,這是基本的禮貌。

長髮散落,露出些許冰肌玉骨的後背。

入神在這超絕的舞蹈之中,食客們這才紛紛反應過來,鼓掌叫好。

掌櫃的就在一旁恭候,只面色和善地看着她,很是欣賞,“鈴鐺姑娘,舞技不俗啊,比起千月姑娘,都是不遑多讓啊。”

她快速地調整好心情,對掌櫃的報以一笑,“多謝掌櫃,明天我來問結果。”

“自然自然,應該的。依我看啊,今天都不用再看後邊,你優勝的穩的。”

“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那長衫書生更是起身上前,“不知姑娘,芳名?”

阿鈴疑惑地瞧了瞧他,拐了個彎兒,理都沒理。

那長衫少年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只好去掌櫃的那裡打聽。

她直接離開了合歡樓,打算在璇璣街上瞧一瞧鋪子,選一個定下來。

沒有留意到身後跟着的幾個好手。

看着蔚連魂不守舍的樣子,他有些後悔今日跟他出門,“蔚連,今日陪你看了一舞,接下來該談一談軍機大事了。”

“是。”蔚連回了神,恭敬應道。

談國事的時候,是君臣。

今日本就是他面見天者的日子,拼着情分求了這一舞的時間來親自看,舞畢了,他們也該回去談正事了。

一談就是一上午。

蔚連飯都沒吃就回了府。

“夫人還沒有回來嗎?”他隨口問着後門的守衛。

“是,夫人很早就出門去了,沒有回來過。”阿鈴一向不喜歡張揚,只走後門的,今日都一上午了,還沒回來。

“去找,所有人都去找!”他的心裡無端地生出一股慌亂,那是極度的不安,天者今天的態度好像有所改變,阿鈴今天的神情也有些異常。

“是。”守衛們領命而去。

他也帶着一隊人,匆匆忙忙去了合歡樓,阿鈴的裝扮特殊,一路問下去一定有線索。

沿着璇璣街問下去,最後見到她的人,只說是姑娘身後跟着三五個大漢,一轉眼人就沒了。

他的眼中滿是怒火,怪自己顧忌着君臣,沒有保護好她的安全,不過有“封”這種能力在,她應該暫時安全。

“搜,給我翻遍天門,也要找到!”在軍營時的狠厲,此刻終於是放了出來,他的聲音 厚重洪亮,守衛們聽了,心下就是一顫。

張大壯的小別院。

阿鈴被關在一個房間裡,門被輕輕推開了,她 一眼就認出那是合歡樓的時候跟自己搭話的人。

“姑娘?”他叫了一聲,滿面笑容,好幾道褶子,醜得很有特色。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麼,但是我不喜歡門口有人,把所有人都哄到大門口去,就算把這個小院子團團圍住都沒關係。”

見她這麼好說話,張富商反而有些疑心,謹慎地看着她。

“我一個女子,能打得過你?再說了,團團圍住這院子,密不透風,我還能跑得了?”說着,阿鈴就轉過頭去,裝出生氣的模樣,不再理他。

張大壯色字上頭,也不多想,把人都哄到了大門口處守着。

房內只有他跟張大壯兩人,他正呆在正中,雙手呈爪狀定在胸前,一臉的猥瑣模樣,卻僵着不能動彈,阿鈴還是戴着面紗,正坐在桌邊,緩緩地喝着茶。

時至傍晚,小別院的門外傳來嘈雜和喧鬧聲,旋即轉變成了打鬥聲。

她知道,機會來了,她輕輕一踹旁邊的張富商,那人肥頭大耳,目光下流,“姑娘這是想明白了?”

“想沒想明白,試試就知道了。”她說話的時候很是清冷,陪着身上的這套特色服飾,有如仙女,更加勾人。

張富商明瞭她的意思,將自己脫了個精光,就要拉扯她。

“封!”阿鈴將他再是一定,那人就僵硬地呆在牀上,不動彈,她將自己的衣衫微微撕扯開,拿被子緊緊捂了,露出小片風光。

蔚連踢門而入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般境況,衣衫不整的阿鈴裹在被子裡,身旁是一個裸|露的男人,神色慌張,不斷地往後縮。

“滾!”他眼中怒火更甚,一把拉過那人,將他丟在牆上,只把阿鈴連着被子抱在懷裡。

門口處擠了些近衛,沒有人敢冒頭,他靜了靜,才問道,“你沒事吧?”

“你都看見了。”她低着頭,像是無顏面對一般,只低聲地回答。

“沒事的,我們回家。”

“蔚連,算了吧,天門的人重名節,我,我留不下了。”她深深地嘆息,帶着萬般的無奈。

“沒關係,今天的事情會封死,不會傳出去,更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難道你要殺盡這一院子的人麼?”

蔚連就是這樣打算的,卻被她這一句話卸了力氣,有些說不出話。

人世是不會這樣的,她所生活的地方,沒有誰能輕易地殺了人不受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