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修的後背一下子就僵硬了。
貼在他後背上的人自然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他很滿意地從修的背上跳了下來,可刀尖還是緊緊戳在修的脊樑上不放。
那把刀,準確點兒說,是一把匕首,匕首柄上燙着金,燙金構成了一頭睚眥的輪廓,匕首的刀身很厚,刀呈彎弧狀,曲線很優美,一看就是一把好匕首,而且,裡面暗藏乾坤。
匕首柄旁有三個裝飾物一樣的按鈕,第一個按鈕,按下的話,會激發匕首柄裡的裝置,裡面藏着的腐蝕性的液體會噴濺而出;第二個按鈕,按下的話,匕首內隱藏的副刀刃會彈出,整個匕首身會向外伸長半尺;第三個按鈕,按下的話,匕首柄上會彈出一枚毒刺,這招主要是來對付把他的匕首搶到手的敵人,如果是不瞭解他匕首的構造的人,很有可能會被這毒針咬上一口。
修不用回頭看,就能從抵在背上的刀尖的觸感,想起整把匕首的模樣。
因爲他太熟悉拿匕首的人了。
這把匕首,是這人的得意之作,匕首所有的功能,這個人都爛熟於心,運用得就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修仰起頭,視線裡出現的都是荒敗之象,牆角堆着一堆垃圾。還有一小堆砸碎了的啤酒瓶碎片,旁邊擺着一把破舊的油紙傘,上面滿是污垢,前面不遠處的牆壁上架着一根晾衣服的細竹竿,上面已經落滿了灰,再向上看,天空也被衚衕兩邊窄窄的牆分割成一個狹長的灰色條狀物,顯得骯髒不已。
如果天是面鏡子的話,映出的修的眼睛,應該是充血發紅的。
修冷冰冰地拋出一句:
“很久不見。你還沒死?”
那人笑笑,把刀又在修的背上挑逗性地劃了一圈:
“放心,我要比你會做人得多。我真沒想到啊。你居然能結交這麼多朋友?他們到底是看上你什麼了?把你當保鏢?”
修斜睨了一眼天空,聲音仍然冷淡如冰:
“你的腦子理解不了。”
那人把一隻手搭在了修的後背上,輕輕撫摸了一圈,修的後背頓時感覺酥麻一片,他反感有人這樣碰他。他厭煩地往前邁了一步,而匕首也隨着他往前的一步向前戳去,像個驅不散的幽魂一樣,始終死死追隨着他的後背。
那人笑眯眯地說:
“這麼多年過去了, 你還是沒變。我就是喜歡你的聲音,特性感。辨識度高,雖然以前沒見過你的臉,但虧了你這把聲音。我聽你說話就能認出你。”
修迴應的態度相當冷淡: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變成變態了?”
“我什麼時候不是變態?我記得,老早以前你就說過我是變態的,你忘了?當年……”
修聽到“當年”這兩個字時,波瀾不驚的臉部肌肉扭曲了一下。但那人在修的背後,看不到。
修硬邦邦地打斷了那人的話:
“你如果還想活的話。最好別在我面前提當年的事情。否則我讓你生不如死。”
“哦,是嗎?”
那人冷笑一聲,說:
“你現在大概還不明白你現在的處境?你有刀嗎?你光有一雙拳頭,你再厲害,又能怎麼樣?我肩膀被龍熾扎傷了,今天早上才能動一動呢,你還指望我光明正大地跟你較量?不能所有的好事都讓你佔了吧?”
修一怔,繼而恍然:
“你是……弓凌晨?龍熾的哥們兒?”
那人哈哈一笑,應道:
“你願意這麼叫我也行。從‘神學院’畢業後我就叫這個名字,現在也都習慣了。還有,什麼哥們兒不哥們兒的,我最喜歡算計的就是我的哥們兒,這點,你應該早就知道吧?”
“你要說原因就說原因,少拖拖拉拉的。說完了,我就幹掉你。”
弓凌晨噗嗤一聲,大笑起來,笑得匕首尖都在修的後背顫抖不停,刀尖劃破了修後背的兩處衣服。
修不管這個神經質的人在自己背後如何折騰,繼續說:
“……我想殺你這件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9號,你欠我的東西,用一條命來換,算便宜你了。”
弓凌晨,這個被修稱作“9號”的男人,止住了笑聲,似乎是認真思考了一下修話裡的含義,但思索過後,他的口氣戲謔依舊:
“話說,13號,你殺過人麼?你是認真的?你的第一次要獻給我?”
修長長出了一口氣,把肺裡渾濁的氣體都吐盡了,他把腦袋轉過來一半,用餘光打量着滿臉笑意的弓凌晨,半晌,他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樣,嘴角向上一挑,說:
“看來,我得把你手裡的東西拿過來,你才能學會好好說話了。”
話音剛落,修向前猛進一步,再躬下身向前一滾,輕鬆地擺脫了弓凌晨的掌控。
弓凌晨舉着匕首想要順勢扎過去,修看準了剛纔在空中懸掛着的晾衣服細竹竿,縱身一躍,,雙手抓住竹竿,腳蹬在旁邊的牆壁上,借了牆壁一個力,做了一個漂亮的空翻,躍至弓凌晨身後,擡腳直踢弓凌晨背部——
弓凌晨的反應也不慢,他在修一腳踢來的瞬間堪堪閃開了身形,轉身將刀對準修踢來的腳,大力地刺去!
修見弓凌晨已經識破自己的攻勢,用臂力生生將竹竿向後猛移三寸,借後移的力強行剎住踢力,並當空翻折,整個人都倒立於竹竿上方。
弓凌晨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他改變了匕首軌跡,一把按下匕首的第二個按鈕,匕首身頓時伸長了半尺,在按下按鈕的同時,他縱跳起來,一匕首砍向竹竿,竹竿應聲被劈爲兩段。
在竹竿斷裂的一瞬間,修兩手分別抓住斷裂竹竿的兩端,踩住兩邊溼滑的牆壁,快速地蹬小步後移並迅速下滑。在將要落地時,他一腳先落,另一腳借力。又一個側翻,退至離弓凌晨四米處。
弓凌晨看準機會,一個漂亮的鏟地動作,借勢滑行至修前方的一米,在滑行的過程中。他不知什麼時候抓起了一把泥土,朝修的眼部位置揚過去,而且他不止只有這陰險的一招,在泥土出手的瞬間,他把一面腳面側擡,朝修的下身大力彈踢過去!
但修的反應能力遠遠高於弓凌晨。他在泥土揚起的時候,縱身躍起,在空中做了一個完美的轉體。以手中的竹竿爲借力點,狠狠地照弓凌晨頸部附近的地面一紮,當做借力,翻滾至弓凌晨身體後方,同時。他以身體的阻擋,將濺在他身上的泥土盡數打回到了弓凌晨臉上。
弓凌晨下意識地擡手去擋泥土。
修趁這一瞬間的空檔。反身用右手一竹竿擊中弓凌晨的手部穴位,讓他的手頓時間酥麻無力,失去反抗的能力,同時,左手迅速拎起弓凌晨的後領,將他從地上拽起,用左臂圈住其咽喉處,重重一扭。
弓凌晨重重地哼了一聲,與此同時,他的頸骨發出悅耳的咔嚓一聲,但修沒下死手,要不然他的脖子非斷了不可。
修一手製住弓凌晨的脖子,一手拾起了躺在地上的匕首,但弓凌晨相當不安分,也不管自己安不安全,把自己沒被修控制的手偷偷伸過去,把匕首的第一個和第三個按鈕同時觸發了!
瞬間襲來的危險預感,讓修劈手把匕首拋向空中,並一把把弓凌晨搡到一邊,自己抓起旁邊的破油傘,舉起撐開。
果不其然,拋到半空的匕首柄端,像是開放的蓮花一樣,綻開了一個花口,大量酸性液體從半空中濺落而下!
在液體澆下來的瞬間,弓凌晨的第一反應是用衣服遮住臉,他裸露在外的手接觸到了那些酸性的液體,立即被燎起了大泡。
弓凌晨還沒來得及喊疼,他的手就被修用油紙傘尖戳在了地上,他手上的泡被修生生戳破了。修一手舉着傘,從皮帶裡抽出細長的韌性鋼索,把倒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弓凌晨纏了幾圈,捆得結結實實,並用剩餘鋼絲束住他的左手,蹲在了他旁邊。
把這一切完成後,修把弓凌晨的臉擰着提起來,提得離了地:
“現在你可以說人話了吧?你的目的。”
弓凌晨被揪得臉都扭曲了,可他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怪胎,不去看修,反而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好像在惋惜自己的手被毀了,聽修這樣說,他還是笑呵呵地顧左右而言他:
“你總得威脅我兩句吧,我害怕了說不定就會說了呢。”
“我不會威脅你的。”
修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冷淡,手下卻一使力,將鋼索在他左手拇指指腹上一刮,表層的皮肉頓時被刷掉了一層。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弓凌晨疼得齜牙咧嘴的樣子,說:
“我早就想這麼幹了。”
弓凌晨疼得不停地倒吸冷氣,埋怨道:
“喂,你把我弄出血了哎大哥,你要怎麼賠我啊。”
修的語氣更加冷冽:
“目的。”
在這兩個字出口的時候,修一發力,把弓凌晨食指的皮肉也刮下了一層。
弓凌晨不再哀嚎,卻開始不知死活地數落修:
“喂喂喂,就算我當初做了那個事,你也不用這麼對我吧?”
修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故意提起當年的事情,就是爲了激怒自己。修努力地把控着自己的情緒,生怕自己惱羞成怒,立刻動手殺掉他。
弓凌晨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一把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摸索了幾下,語氣驚訝地說:
“你竟然沒有……”
修一把把他的手拍開,警告他說:
“我是在問你的目的,你不要試圖挑釁我。那樣你連說真話的機會也沒有了。”
“目的什麼的不重要吧,我還不知道你嗎,幹什麼事情哪裡需要問目的,只要是那個人讓你乾的事情,你不會不去幹的吧?哎呀呀,其實最後那件事也要怪你了,要不是你,她怎麼會死?你親愛的,小子伽……”
說到這兒,弓凌晨仰起頭來。笑意滿滿地望着修,說:
“對了,你也不會殺我的。因爲我知道,你答應過她,一輩子不會殺人的。就算她死了,你也不會殺人的~所以,你收拾收拾我就行了。現在放我走吧~”
修眯上眼睛,慢慢站起身來,俯視着弓凌晨,像打量自己獵物的獅子。
弓凌晨一翻身坐了起來,用笑臉示意修,看修沒什麼反應。纔出聲提示他:
“好了好了,該把我解開了吧?按照規則,學院校規第6條。如果合作者內部產生矛盾,一方對另一方可以予以制裁,但必須是在被制裁者不知道制裁具體手段的情況下予以制裁,否則以破壞學院規定論,其餘學員可聯手對違反規定者予以制裁。你想想。18號那對組合,水火不容成那個樣子。到頭來,不還是誰都沒殺了誰嗎?”
修後退了兩步,說:
“我很想殺了你,但今天我沒打算殺你,我還得去看我的朋友。你不要再去打擾他們,否則,你亂轉悠的話,別怪我把你當做圖謀不軌的人,殺了你的話,算是我防衛過當。”
弓凌晨腆着臉朝修所在的方向蹭了蹭:
“我管你用什麼辦法。嘿,把繩子解開吧,你再怎麼說,今天我也死不了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修絲毫不退步,迴應道:
“你先答應我,不會去打擾他們,我再給你解繩子。”
弓凌晨“嘖嘖”兩聲,說:
“你怎麼變得娘們唧唧的了?以前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算了算了,你還是綁着我吧,我可沒辦法承諾我辦不到的事情。我和江瓷龍熾的事情還沒算完呢,還有你們那個年齡最小的小美女……叫什麼來着,你以爲她爲什麼會被綁架?就是因爲那幫毒販要朝她索要那些很可能已經過期的電話號碼?還有還有,18號她們也都出來了,我還得跟她們聯絡聯絡感情,那麼多任務沒完成呢,我纔不會因爲你的一句話終止我的行動。要不,老大不會放過我的。”
修一愣,他的臉色在聽到弓凌晨這句話後,徹底變了顏色:
“你說是老大讓你來的?你的任務是什麼?”
弓凌晨笑笑,說:
“帝王13號,好好完成你自己的任務吧,可別管我,這次我和方寧叔搭伴,就算是你,也打不過方寧叔吧?所以,我勸你睜隻眼閉隻眼,別亂攙和他們的事情,完成你自己的任務就好。不過看你現在,任務完成得不錯啊?我剛開始還覺得你那個任務很難呢,讓你這種萬年不跟人說話的冰山男人和一幫陌生人交朋友,不是難爲你嗎?可是我沒想到,你完成得還真……”
沒等弓凌晨把話說完,修就當胸跺了他一腳,把他踹翻在地,隨即頭也不回地離去,在走到巷子口的時候,他拿起了扔在地上的水果和鮮花,絲毫不管弓凌晨在裡面鬼哭狼嚎,讓他幫忙解繩子的懇求聲。
但倘若弓凌晨看到修的正面,他一定會哈哈大笑的。
修的臉色慘白慘白的,直到走進醫院病房樓大門的時候,手還在顫抖,他這副樣子,弄得路過他身邊的小護士都湊上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
修擺了擺手,把手裡的康乃馨和水果都塞到了護士的手上,告訴了她江瓷的房間號,便轉身出了病房樓。
弓凌晨所帶來的消息,最讓他驚訝的,就是——
方寧叔也加入了?
方寧叔……是修永遠打不過的男人,當初,修混黑拳賽圈的時候,方寧叔就是他的師父。他擅長泰拳,經常頂着一張儒雅的笑臉,對着面前遍體鱗傷的修說:
“修,如果對手比你強,你也要在倒下來嚥氣前,咬一口他的腳踝骨。”
“修,你知道殺人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嗎?誅身?誅心?不是,是謀殺他的世界,kill his world,讓他在死前崩潰,並崩潰着死去。”
“你要知道,我們這行流傳着一句話,弱,就是一種罪。”
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他面似儒雅,心卻傲狂,看不起任何人,在方老闆被捕後,方寧叔就消失了。
他已經消失了許多年,杳無音訊,弓凌晨如此突然地提到他……
難道……他被老大收到旗下了?
修越走越快,他的步速和自己的心跳漸漸合到了同一個頻率。
“千萬……不要……不然,自己真的沒辦法保護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