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伊人沒控制住,一聲慘叫了出來,轉身想跑,那隻手卻抓得很緊,她失去了平衡,一跤跌倒在了地上,膝蓋被一塊堅硬的石頭磕破了老大的一塊,血沁了出來,染透了她的褲子。
修聽到響動,迅速從草叢裡鑽出來,一把先捂住了倒在地上的左伊人的嘴,防止她再發出什麼聲音,才把視線投向了抓住她腳踝的手……
這一看之下,修登時就急了。
那隻手抓的正是左伊人戴着紅色腳環的那隻腳,而且他正試圖扯斷那腳環!
修二話不說,放開了捂住左伊人嘴的手,一腳擡起來,直接踩到了那人的手腕處!
而在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清楚地聽到了嘴被解放的左伊人發出了一聲叫喊:
“別!”
可修的動作已經收不住了, 腳準確無誤地踏在了那隻手上,咔嚓一聲,那人的手腕骨頭明顯是碎了,成一個扭曲的角度彎曲着,而手的主人,也因爲劇烈的疼痛,而從草叢中發出了一聲低沉的怒吼!
這聲響和剛纔左伊人因爲驚恐過度而發出來的尖叫聲動靜不相上下!
修這才意識到,剛纔左伊人阻止他的意思,就是叫他先不要下死手,而要先採取些舉動,讓對方安靜下來,這樣纔不會弄出過大的動靜,畢竟剛纔左伊人已經失誤了,這時候再弄出什麼響動來,萬一附近有人,他們的目標暴露的可能性就翻了倍!
可木已成舟,那人的手腕已經被修踩壞了,那聲淒厲的吼叫聲也在四周形成了回聲,再想挽回已是不可能的了。修只好咬牙,把那胳膊一拖,一個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人就從草叢裡被拽了出來。
修驚訝地發現,那隻手屬於一個少女,她的後背有一個明顯的匕首扎過的傷口,而且是顯然剛受傷不久,傷口還在往外流着血,她剪着短髮,約莫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因爲疼痛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反抗能力,只無力地張着嘴,滿面冷汗地眯着眼睛擡頭看着修,像是一頭待宰的羊。
修一掌利落地披在了她的頸間,叫她暈了過去,左伊人此時也有了點兒力氣,爬了過來。問:
“她怎麼樣了?”
修斜睨了一眼她,才注意到她的褲子上有血跡,眉尖一動,問:
“你怎麼了?”
左伊人摸了一把膝蓋位置,因爲疼痛而皺了皺眉,不過她嘴角還是帶着一絲安慰的笑容:
“沒關係的,就是磕了一下,有點痛,腳也沒扭着。能忍住。她死了嗎?”
修搖了搖頭,說:
“現在沒死,一會兒就不一定了,她失血過多,如果放在這兒不管,大概幾個小時後就得嚥氣。”
說着,修有些嘲諷地瞟了左伊人一眼。說:
“怎麼,你的惻隱之心又來了?”
左伊人艱難地爬起身來,盯着暈倒在地的少女,苦笑了一下:
“我還沒有盲目到那份兒上,她剛纔想把我的腳環弄斷,顯然是想跟我同歸於盡。現在的關鍵在你,你要怎麼處理她?把她殺了?”
見修不答腔,左伊人追問道:
“還是把她留在這兒?反正她身上已經有了這麼一個傷口,你把她打暈放在這兒,她也只有死路一條。”
修望向左伊人。似乎從她的話裡聽出來了某種暗示意味:
“你的意思是……”
左伊人閉了閉眼睛,抿了抿有些乾裂了的嘴脣,說:
“我雖然還不大明確‘狩獵’的含義,但是,把參加對抗賽的人殺掉應該都是最終的目的。現在這個女孩身上有一處傷,但不致命。不過如果放任她的血繼續流下去的話,她遲早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所以,給她造成這個不致命傷口的人,並不算是‘狩獵’到了她,因爲那個人並沒有實現‘殺死她’的目標。換句話說,她現在還能成爲‘被狩獵’的目標。”
說着,左伊人看向了被一系列“狩獵”、“被狩獵”的名詞繞得有點兒暈頭轉向的修,說:
“更簡單點兒說吧,你可以殺了她。這個,是送上門來的獵物,而且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左伊人把目標投向昏睡在地上,背上的傷口還在汩汩地流着血的少女,嘴脣上因爲緊張都出現了乾裂的脣紋,卻仍儘量保持着語氣的平淡,輕聲說:
“你動手殺了她,快點。”
修一愣,終於明白了左伊人的意思。
這個女孩的確不算是被刺傷她的那個人“狩獵”到了,因爲她還是有能力思考的,知道要找個替死鬼墊背。
現在,她已經被自己劈暈了,對他們兩個來說,這就是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目標。
修後知後覺地欣喜起來,可他轉念一想,又轉頭看到了左伊人還在流血的膝蓋,臉色暗了暗,退到了一邊去,順手撿起一塊石頭,塞進了左伊人的右手,小聲說:
“你動手。”
左伊人盯着自己手裡被修硬塞進來的石頭,面色也變得陰晴不定起來,遲遲不動手。
她的猶豫,弄得修都有些發急了。
再過一會兒,這個少女的血流得再多一點,說不定就會危及生命,到那時,致命的傷口就是那個未知的人捅在她後背的匕首傷,這個獵物對他們的價值也就失去了。
於是他輕聲催促起左伊人來:
“快動手啊你。你不會是又在想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情吧?不殺了她你的機會就沒有了!”
修想得很簡單,左伊人本來就是個力量薄弱的人,現在又受了傷,會不會影響行動能力還未可知。就算他們的運氣夠好,能找到槍之類有效的防身武器,她搞不好也不會用,倒不如就把這個送上門來的獵物讓她殺掉。也省得她再冒着危險去殺別的還有抵抗能力的人。
但左伊人像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苦心一樣,把石頭一丟,說:
“你來!”
修已經不耐煩了:
“你不敢啊?”
左伊人退後了好幾步,修聽到她的聲音裡似乎含着一股奇怪的情緒:
“我不是不敢,可……總之,這個人歸你,你快點動手,不然她的血越流越多就不好了!”
修雖然氣惱於左伊人的怯懦,但也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左伊人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果他們就這麼互相謙讓着不動手的話,就等同於白白地把這個絕好的機會拱手出讓了出去。
況且,這個少女的背上的傷口是新鮮的,這就意味着,把她捅傷的人或許還在附近,沒有走遠。剛纔少女的叫聲,還有左伊人被抓住時的叫聲,或許已經吸引到了那人的注意力也說不定,此地不宜久留,而他們又不能帶着已經受傷的少女離開,那就是給自己增加負擔……
倒不如就自己動手來好了!
修索性不廢話,直接動了手,抄起旁邊的一塊石頭,猛地砸上了少女的後腦。
咔嚓一聲。修敢確定,被自己這麼一砸,她的後腦骨一定會骨折,也許會當場死亡,可是那少女動也不動一下,像是毫無痛覺一般。
動手之後,修再看左伊人的時候就有些惱怒了。感覺她完全不識大體,也無法理解自己爲她考慮的心思,把頭一別,轉身想要離開。
左伊人卻並不着急的樣子,彎下腰來試探了一下少女的呼吸,確定少女確實停止了呼吸後,才直起腰來,摸到少女剛棲身的草叢,摸索了一番後,從裡面找出來了一把帶血的匕首。
匕首尖上的血呈半乾狀態。而且匕首的形狀和少女背上的匕首傷口相差無幾。
想必剛纔少女是從背後被人襲擊了,帶着匕首逃竄到這兒,看到了藏身在土坡下的左伊人,纔想到了要在臨死前拉一個墊背的吧?
修走了幾步,見左伊人沒有跟上來,又折回去找。看到了左伊人手上的匕首,便產生了如上的想法。
他的氣憤也只是一閃而過,現在剩下的也只有淡漠的情緒,他拍了拍左伊人的肩膀,說:
“帶着這個,走吧。”
好歹,他們現在也算是有了一個可供防身的東西了,聊勝於無,有了一把匕首,至少在近身格鬥的時候不會吃大虧了。
只是不知道,萬一他們碰上了一個拿槍的……
總之,還是一切小心爲上。
修從左伊人的手裡接過了那把匕首後,走了幾步後,再度折了回來,從自己的衣襬上扯下了一片衣服,把左伊人的褲子撩起來,把衣服條包紮到了左伊人的傷口處,說:
“別留下什麼血跡,叫人一路追過來就不好了。”
左伊人低頭看着修,突然說了一句叫修莫名其妙的話:
“我真的不是害怕。”
修疑惑地擡頭看了她一眼,以爲她只是在逞強,就淡淡地“哦”了一聲,簡單地包紮好了之後,扯着她的袖子,把她帶離了這個已經變得危險了的藏身地,也把那具已經停止了呼吸的少女屍體留在了那裡。
在兩年後,修終於明白了左伊人叫自己動手的真正的用意。
那是在對抗賽兩年之後,左伊人已經變成了舒子伽,她坐在牀上替修補着衣服,突然來了一句:
“我知道,你那個時候一定是生我的氣了。其實,我那時候是可以動手的,我也理解你讓我動手殺人,是爲我好。可是,我想的是,你對人命的概念很淡漠,我不能加重你這個想法。所以,我讓你殺這麼一個瀕死狀態的人,或許比起叫你殺一個鮮活的人,你的罪惡感,會更輕一些吧?”
不過,這一切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