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家的客廳裡。
等所有人都到齊後,木梨子便從頭到尾,把自己從文煜那裡知道的事情事無鉅細地告訴了大家,並細緻地補充了自己的猜想,在表達清楚“那具屍體很有可能不是安”這個想法後,木梨子把視線轉向了修。
她覺得,對於這件事,修應該是比較在意的。
但奇怪的是,她沒在修的臉上看到除冷淡以外的其他表情,對於木梨子的結論,他的反應也是淡淡的,似乎絲毫不因此而感到高興。
夏綿也察覺了修的異常,用胳膊肘碰了碰修,問:
“修,你有什麼想法?”
修勉強挑了挑脣角,搖頭道:
“我寧肯她死了。”
這話一出,原本因爲木梨子的推論而感到高興的大家頓時疑惑了起來。
修爲什麼這麼說?
修垂着頭,口氣冰冷地說:
“假如她真的沒死,神學院是在跟我們玩文字遊戲的話,那麼必然,她已經落在了神學院的手裡。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寧願她死了。假如她真的活着的話,我敢保證,你們的性命早晚會丟掉。”
說到這兒,修擡起頭來,在神色各異的大家臉上掃了一圈後,才說:
“……她是什麼人你們都清楚,如果神學院挾持了她,用你們的命威脅她,要她去做什麼事情的話,怎麼辦?這樣一來,我們還是被神學院牢牢地把控在手裡。而且,假如不想這些的話,你們要怎麼證明那具屍體不是她?就憑藉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
客廳裡的氣氛再度沉寂了下來,大家也從起初聽到這個可能的驚喜,轉而思考起更現實的問題來。
是啊,如果她真的沒有死的話,那他們和神學院的遊戲,就遠遠不會結束。
木梨子對修的這番言論卻是不以爲意。她淡淡地笑笑,說:
“修,那你倒是告訴我,假如我們沒能破解出神學院留給我們的謎題,我們最後的結果會是怎麼樣?全部都得死吧?但是。假如我們破解了呢?神學院難道就會放掉我們?別忘了。我們可是知道神學院的秘密,而且只要我們成功揭穿了安死亡的真相,我們和神學院的契約就可以解除。到那時,我們完全可以把你那個學院的秘密披露出來。你認爲,神學院會允許我們這麼做嗎?它既然授意你說出它的秘密,就一定會有挾制我們的辦法,我們怎樣都逃不掉的。”
修擡起眼來,剛好撞上木梨子充滿篤定的眼神,微微愣了一下,似乎也開始思考起木梨子話中的深意來。
木梨子的口吻很淡然,根本不像是在談論着關乎自己生死的大事一般:
“既然不管我們怎麼選擇。我們和神學院的糾葛都不會結束,那麼,不妨找出更多的可能性。假如我們能夠證明那個死去的人不是安的話,那麼就如你說的,安被握在了神學院的手裡。可那又如何?至少安還會有被解救的機會不是嗎?”
修想了想之後,不再吭聲了。夏綿推扶了一下眼鏡,準備和木梨子好好探討一下安死亡的可能性:
“現場的痕跡鑑定,房屋主人的dna和死者的dna是同樣的……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知道安真正的dna?”
木梨子略沉吟了一下,不大確定地搖了搖頭:
“安應該沒什麼在世的親人,就連簡白都只是收養她的叔叔罷了。那麼……安在咱們這裡留下的痕跡……”
說着。木梨子伸手摩挲着沙發的皮套,暗暗咬了咬牙。
在半個多月前,他們大吵了一架後,把木梨子家的客廳弄得亂七八糟,木梨子沒辦法,就請來了家政工,把家裡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哪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她其實當時也是抱着一股賭氣的心思,想要清除所有的人留在別墅裡的痕跡,沒想到,那些痕跡在該派上用場的時候卻派不上用場了……
龍熾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她在殯儀館的房間呢?”
龍熾這麼一提,木梨子才陡然記起來,在知道安死訊的那天,她跑到了東城殯儀館裡,卻從簡白那裡得知,安在出事的前天晚上回過一次殯儀館,把她的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就連她平日裡常去的停屍間,都細細地打掃過了一遍。
思及這些從前就讓木梨子覺得可疑的細節後,她越發感覺,安好像是有意要掃除一切她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讓案件無從對證。
雖然幾乎所有的證據都被湮滅了,但木梨子的心底升上了一股新的希望。
這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人不想讓他們有機會採集到和安相關的痕跡證據?
大膽地進一步推論一下,是不是意味着,那具屍體的身份的確有可疑之處?
該死!他們的確能想到不少東西,可是統統是推測,他們根本拿不出哪怕一個確鑿的證據!也開腔了,她的口氣中含着滿滿的疑惑:
“可如果那具屍體真的不是安的話,那會是誰呢?長得真的很像安啊……有沒有可能是整過容?”
木梨子搖頭道:
“這個不確定,我一會兒給文煜發個短信確認一下。但即使她整過容,又能代表什麼呢?”眨巴眨巴大眼睛,說:
“怎麼不能證明什麼了?這證明有人冒充安的長相啊。”
木梨子再度搖頭道:
“負責這個案子的徐起陽,他不是傻子。我問你,他萬一問你,你怎麼知道安從前沒有整過容呢?你怎麼確定那個和我們朝夕相處的安,其實也頂着一張假臉呢?如果他這樣問你,你怎麼回答?”語塞了,她低下頭絞動着手指,喃喃道: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了嗎?”
江瓷也加入了討論中:
“我說,假設那具屍體不是隊長的話,那屋裡面的痕跡,怎麼會和屍體的dna是同樣的?難不成隊長有什麼孿生姐妹什麼的?這樣,就可以排除整容的可能性了。”
江瓷話音剛落,修就提出了反對意見:
“她沒有什麼孿生姐妹兄弟,左家就只有她一個人活着了。”
江瓷提出的這個可能性也被修否決了,但木梨子卻由此聯想到了另一件事……
安家裡的地址是“里正路106號三樓6室”,絕對不會有錯,他們從以前起,就知道安家的新家地址在這裡,只是誰都沒有去過。
誰都沒有去過,連簡白都只知道地址而已,房東外出到了國外,房屋馬上要拆除……
木梨子霍地一下站起身來,也打斷了大家竊竊的議論聲。
因爲突然的站立,她有些頭暈目眩,她一手扶着頭,在腦海中迅速地排列起各種的可能性,她的眼睛漸漸發出了淡淡的亮光。
看到木梨子這副樣子,在場的人都識相地閉上了嘴。
說實在的,木梨子這副樣子,叫他們統一地想起來了安。
安永遠都是這副樣子,像是從來沒什麼事情能夠難住他們,一旦想到什麼事情後,她的桃花眼就會像這樣,發出淡淡的、讓人心安的光芒。
木梨子一定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事實也的確是如此!
她一把抓起擺在茶几上的車鑰匙就要往外跑,夏綿和修同時站了起來,異口同聲地問她:
“你要去哪兒?”
木梨子頭也不回地答道:
“去安的家裡!我要去看看,那裡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腳!”
夏綿抿了抿嘴脣,說:
“我跟你一起去吧,天晚了,你一個人去不安全。”
木梨子把視線在夏綿和修之間轉了一圈後,把目光鎖定在了修的身上,言簡意賅地說:
“修,你跟我走。綿綿,我有件事要交代給你做,你得聯繫一趟魯元憲魯叔叔,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從監獄裡調一個人出來。”
夏綿的眉間一蹙:
“你不會是要弓凌晨吧?”
木梨子搖搖頭,說:
“現在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我要去安的家裡驗證我的想法,一會兒在路上我給你打電話,到時候給你好好交代。”
夏綿看到木梨子這麼幹脆利落,也點下了頭,答道:
“我爭取。”
搞定了夏綿之後,木梨子衝修一招手,說:
“跟我走。”
修沒說什麼,跟着木梨子出了門。
木梨子本來想開自己的車,但她很快發現,自己的車沒有油了,沒辦法, 她只好和修一起到路邊等出租車。
在等出租車的時候,木梨子和夏綿取得了聯繫,把具體的細節交代給夏綿後,夏綿保證他會盡力而爲,木梨子和修便鑽進了好不容易纔打到的出租車裡,朝安的家的方向開去。
車內瀰漫着淡淡的煙味,是從出租車司機那裡散發出來的,木梨子並不介意這種味道,她現在更關心修的心理狀況。
坐在出租車的前排,她從後視鏡中打量着修沒有表情的臉,觀察了一會兒,才說:
“修,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到底希不希望安她活着?我覺得你還是太過悲觀了。你……”
話音未落,木梨子就聽到從駕駛座的方向傳來一個帶着些戲謔和調侃的聲音:
“你不用操心他,他就是個天生的悲觀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