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梨子聽聲音就覺得不對,加快了腳步衝回了餐廳中。
她剛剛衝到餐廳門口,就看到被綁在椅子上的郭品驥連着凳子一起摔在地上,他的臉上有一片明顯的拳擊紅腫,龍熾正雙眼冒火地盯着他,語氣中滿是仇恨:
“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郭品驥從嘴裡吐出一口摻雜着血的口水,帶着凳子艱難地翻了個身,笑嘻嘻地和龍熾的臉對上了:
“喂,我說對了?你真的喜歡你的親生妹妹?那可是你的親生妹妹啊,你真能下得去手啊。”
龍熾二話不說就去踹他,龍熾打籃球那麼多年,腿力極好,一腳就踢得郭品驥口角流了血:
“別用你骯髒的心思揣摩我和小瓷的關係!”
郭品驥緩了好久才能說出話來,但一開口就是極度欠扁:
“誰知道你和你妹妹是什麼關係呢?你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她是你的親生妹妹吧,那你就沒有對她產生過半點想法?”
這時,聽到騷動,跟着木梨子跑回餐廳的江瓷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郭品驥的這句話,她氣得渾身發抖,剛準備進去,龍熾就已經跨坐在了郭品驥的身上,再次一拳砸上了郭品驥的臉:
“你再說一句給我試試!小瓷不是你這種渣滓可以侮辱的,混蛋!你個王八蛋!”
修和夏綿也回來了,見郭品驥臉上見了血,夏綿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但修一皺眉頭,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幾步衝上來,一把拉住了龍熾的手,把他強行拉離開了郭品驥,也不管郭品驥被打得如何重,上去就在郭品驥的衣兜裡摸索了起來。
他的衣兜裡並沒有遙控器,剛纔他被綁起來的時候。修就搜過他的身,沒找到那個遙控器,就放心了許多。
但修還記得,木梨子分析過郭品驥的心理,他是兼具受虐和施虐兩種傾向的,他喜歡主動去招惹麻煩,但同時他也不會白白吃虧,一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纔會給自己找麻煩。
就比如說,他現在主動去招惹龍熾。就非常不正常。
修在搜過他的口袋後。沒找到什麼。但他並不放心,打量了歪倒在地上的郭品驥一會兒,突然發現,他的右手正緊握成拳狀。看起來怪怪的。
見修的視線牢牢聚焦在了自己右手的位置上,郭品驥露出了笑容,還不等修盤問,就笑眯眯地自行張開了手。
修掰過他的手,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他手心握着一枚小小的紅色按鈕,有一條線徑直連到了他手上戴着的戒指上,而那枚紅色按鈕上,正發着暗紅色的光。
郭品驥舔了舔自己受傷的磕破了的嘴脣,小聲地用只能叫修和自己聽到的聲音說:
“這個戒指。現在被我改裝成臨時的發信器了。這也是必然的嘛,不然我怎麼保護我自己的人身安全不受到你們的傷害呢?……算了,現在我不重要,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小甜心?我覺得她可能現在不是很好受吧?”
修提着郭品驥的領子,毫不猶豫地把他丟到了地上。拔腿便衝了出去。
木梨子也察覺到了修和郭品驥的動作,在修跑走後,她先給夏綿丟了個眼神,叫夏綿跟上去,自己纔來到了郭品驥身邊,不和他產生任何視線上的交流,想把他扶起來。
她還沒忘記,這林家旅館裡還有一個危險分子方寧叔,她也知道,是自己的疏漏,應該直接把郭品驥的嘴用布封上,省得他總是說些有的沒的的話,迷惑他們的心。
可在木梨子湊近郭品驥的時候,他又說話了,還是用僅能供他們兩人聽清楚的、近似於脣語的聲音:
“很在意吧?”
木梨子不覺一怔,但她立刻控制住了自己,不回話也不看他,拽着他的椅子,想叫他坐起來。
可郭品驥一直直直地盯着她的側顏,她能感受到,而且那個目光叫她十分不舒服。
在她剛剛把椅子扶正後,郭品驥又低聲說了一句話:
“你猜,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撒謊呢?”
木梨子沒能控制住,看向了郭品驥,而郭品驥歪着頭,饒有興趣地打量着木梨子,一雙充滿探測性的眼睛幾乎要看到木梨子的心臟裡去。
木梨子馬上扭轉了視線,衝江瓷說:
“把膠布拿來,我要封住他的嘴。他太不老實了。”
說着,木梨子就想離這個不安定分子遠一些,可是他突然伸出腳來,絆住了木梨子的腳,說:
“我不喜歡被封住嘴。”
木梨子扭回頭去,冷冷地說:
“這恐怕由不得你吧?把你的腳拿開。”
郭品驥笑容滿面地把自己被綁起來的手晃了兩下,叫木梨子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戒指和按鈕。
他用脣語,得意洋洋地對木梨子說:
“再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我按下按鈕,她的手馬上會斷。如果,你們想拿走我的按鈕的話,我就把這條線拽斷,林家旅館已經被我埋下了炸藥,這條線一斷,我的戒指就會發出爆破的信號,這樣的話,誰都不用活。你們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對不對?好啦,不要試着去找炸藥,那樣的話,就是逼我早動手。年輕人,別玩走捷徑那一套,把這個充滿謊言的案子,解開給我看看啊。”
他說得很慢,足夠木梨子讀懂他話裡的意思。
說完後,他挑釁地望着木梨子,脣角的笑意怎麼看怎麼詭異邪惡。
木梨子則轉開了視線,不引人注意地深呼吸了兩口,才說:
“放開。”
郭品驥這才挪開了其實木梨子只需跨一步就能離開的腳,笑嘻嘻地露出了個“請便”的表情。
木梨子再也不看郭品驥,幾步跨出去,儘量遠離郭品驥,以免叫他聽到自己胸腔心臟的狂跳聲。
全部是謊言……
看來他早就想到了,即使他們採用暴力的手段,也很難得到真實的答案。
誰說的話是真的,誰說的話是假的呢?
她全盤陷入在了思維的泥淖裡,沒有察覺到,她的表情已經被郭品驥看了個清楚。
郭品驥勾起了一絲得逞的微笑:
要的就是你的懷疑。就讓你的多疑。把你自己逼瘋吧。
……
修幾乎是一路狂奔着來到了雜物室門口,推門而入後,看到的便是安抱着自己的胳膊倒在地上,蜷作一團,面色痛苦的模樣。不過很顯然,她最痛的那段時候已經過去了,郭品驥在和木梨子對話的時候,就已經按下了解除按鈕。
她看到修,勉強揚起一個蒼白的微笑,想要爬起來。卻無力支撐。一頭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方寧叔並不在這個屋子裡,不知道去了哪裡,修自己一個人跨進了雜物室,夏綿也想跟進來。卻被修阻止了:
“我自己一個人陪着她就好,你不要進來了。”
夏綿的步子本來已經邁進了門,可聽到修這麼講,他只好停住了自己的腳步,留給修一句“你小心點兒”,才心有不安地離開了雜物室。
修什麼也沒做,只是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小心地擦淨她臉上的灰塵,把她攬在了自己懷裡。便坐在了地上,不試圖叫醒她,也不說別的什麼話。
他從下午,一直坐到了黃昏,一直坐到了天黑。
他什麼都沒做。而其他的人,雖然做出了很多嘗試,卻都是一無所獲。
木梨子再度去查看了當年案件發生的房間,那裡正如夏綿所說的一樣,當年發生命案的所有痕跡都已經清除掉了,只有一大一小兩張遺照擺放在房間中,當年染血的地毯早已被換掉,地毯上可能殘存的證據痕跡也蕩然無存。
江瓷、龍熾、和夏綿看守在餐廳裡,夏綿起初試圖跟這些被綁架者冷靜地講清楚,他們的綁架的目的並不是想要傷害他們,僅僅是想要知道十五年前古老闆死亡的真相,不然他們就會有性命之虞,只可惜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
誰會相信呢?一個人要求另外的六個人來調查一樁無頭公案,如果破解不了,他們就會死?
夏綿還試圖從這些被綁者的口中問出,十五年前古老闆暴死的時候的情景,可是他們的說辭,都和朱時旺、吳曉楓的講述相差無幾。
如果他們的講述是羅生門,即各自講各自的一套故事的話,反倒還能有機會推理出有誰在撒謊,但是他們的說法都如此一致,如同事先對過口供一般,就連細節都能一一地嚴絲合縫地對上,只是因爲視角的不同而有所差異而已。
這樣一來,反倒叫人無從下手。
審訊到後來,這些被綁架的人累了,夏綿他們也是心力交瘁。
問不出來,完全沒有頭緒。
修不在,夏綿也曾真的動用過暴力直接威脅的招數,可是完全沒有用,在威脅面前,他們的確是嚇得瑟瑟發抖,但是還是堅持先前他們說過的就是他們曾經經歷過的。
事情進行到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死局。
現場已經不復存在,當時的證人的證詞也是高度統一幾乎找不出任何破綻,他們已經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落腳了。
更叫人難以忍受的是,明明敵方的boss已經落在了他們手裡,可他們仍不能輕舉妄動,甚至不能向這些被綁架者說出郭品驥纔是那個真正的罪魁禍首,因爲沒有人會相信犯罪者所說的話。
在傍晚七點左右的時候,江瓷實在受不了餐廳中的氛圍,從餐廳裡走了出來,想去找木梨子。
要想破這個死局的話,看來得另尋一條路啊。
江瓷一邊走,一邊想着,漫長的走廊裡沒有點燈,而天色早已轉黑,被陰影籠罩的走廊裡,只有江瓷一個人的腳踏在柔軟的地毯上所發出來的響聲。
在打了個寒顫後,江瓷突然覺得,自己一個人跑出來去找木梨子,似乎是個錯誤的舉動。
可等她剛剛想到這件事,她身旁的一個房門就被陡然拉開,她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整個人就被捂住嘴硬拖進了房門裡。
整個過程可以說是靜悄悄的,房門悄無聲息地再度閉攏時,走廊裡再度恢復了靜謐,剛纔唯一的、踏在地毯上的腳步聲也就此消失,就像剛纔根本沒有人來過一樣。
真正的恐怖,從現在,終於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