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遇安身後像遊魂一樣出現的人,是路嬰。
安在打電話的時候,正好背對着魚缸,她竟完全沒感覺到路嬰是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的。
路嬰並沒有盯着她,她的整張臉都死死貼在魚缸玻璃上,臉被玻璃擠壓得扁平一片,裡面的金魚游來游去,她的眼睛正隨着金魚的遊動方向來回轉動。
安的心神定了下來,雖然對路嬰的不禮貌舉動感到很不舒服,但她還是禮貌地笑着回答說:
“我打電話給我朋友,我正在追看一部網上的懸疑推理的電視劇,到這裡來,怕沒有信號,帶電腦又麻煩,乾脆拜託朋友給我複述劇情。我問的‘那些人’是劇裡面的人物,看看和我的想法和推理是不是一致。”
安的語氣很自然,路嬰看樣子也相信了她的說辭。她從玻璃魚缸邊離開,凝視着安。稍後,她上前一步,小聲說:
“可不可以到我房間裡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說。”
安先是一怔,然後眼睛眯起一個彎彎的弧度:
“如果在這裡說不方便的話,那好啊。”
她需要先解決眼下的問題,再去關心別的事情。不管路嬰是真的有事和她說,還是設下了一個騙局圈套,她都需要先鑽進去,才能深入到秘密的內核。
她跟在遊魂一樣的路嬰後面,走到了她的房間門口。
她住在最靠裡的一間,這裡的光線很昏暗,在這樣的照明條件下,路嬰臉上的妝容愈發顯得可怖。
路嬰把自己的房門打開一條縫,好像裡面有什麼珍奇的秘密,不能讓安一下子看見似的,她先把自己扁扁的身子從窄小的門縫間擠進去。然後露出她難看的笑容,向安招手,示意她跟進來。
安遲疑了一下,路嬰這樣的舉動貌似不大對頭,但在她還在考慮的時候,她的左手就被路嬰一把捉住,把她硬往房間裡拽去!
安倒吸一口冷氣,路嬰看起來瘦弱,手勁卻是驚人的大,剛纔已經沒什麼感覺的左手腕被她這麼一握。疼得鑽心。
她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被路嬰拖進她的房間裡去。一隻手突然在半路伸了過來,隔在了打開的門縫間。
修冷着臉站在一邊,他一向沒感情的語氣中竟有了點不爽。他對安說:
“不是讓你不要亂走的嗎?”
他話說了一半,就停住了,他清晰地看見了路嬰手裡緊握着的。是安的左手腕,還有安臉上吃痛的表情和額角滑下的冷汗。
他斜眼看向路嬰。
路嬰停止了拉扯的動作,但還不肯鬆開安的手,她用烏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修,陰惻惻地說:
“我和她談事情,你就不用加入了吧?你最好別進來。否則我……”
修的表情變了。他沒再眯眼,而是冷笑了一下!
這個笑落在安的眼裡,心下也是大駭!
不知道是因爲太久沒笑過還是怎麼樣。這個笑容落在修的臉上,簡直可稱得上扭曲!
還沒等安反應過來,修擋在門縫上的手突然發力,一抓一扣,另一隻手抓住門板的另一端。雙手驟一發力,肌肉猛然繃緊。
只聽門板和門後轉軸的接縫處發出一聲斷裂的慘叫聲。整扇門板就脫離了原先的位置,被修抓在了手裡!
修把門板向旁邊一甩,門板直挺挺地摔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恐怖的巨響!
他抖抖胳膊,對嚇得目瞪口呆的路嬰說:
“否則你怎麼樣?”
路嬰的個頭比安還小,修站在她面前,她感受到的壓迫感更加沉重,她此時終於露出了一個正常女孩應該流露出的害怕表情,手鬆了,安的手從她的控制裡解放出來。
安立刻護住左手手腕,骨頭像是要裂開了一樣疼痛,她咬着嘴脣,儘量讓自己不發出呻吟的聲音。
修往前邁了一步,眼睛終於眯了起來。以往他做這個表情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是慵懶的,沒什麼精神的,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在沖人放電一樣。
而現在,他就像一頭被從睡夢中吵醒的獅子,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侵犯他領地的侵略者,已經完全沒了慵懶感,而是進攻前的殺意訊號!
安再次感覺到了異樣,修的身上有股殺機!
她一下擋在修的面前,低聲問:
“修,怎麼了?你有話說話。”
被安護在身後的路嬰這時候已經不再故作神秘了,她害怕地向後退了好幾步,腳好像絆上了什麼東西,她一聲尖叫,向後跌倒在地。
安一回頭,愕然發現——
這間臥室,佈置得簡直像個不中不西的靈堂!
窗簾拉着,左右的花紋合併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白色的“奠”字,厚實的紅木棺材裡鋪着印着紙錢圖樣的牀單被罩,做成了一張牀的樣子,十字架造型的衣架上居然掛着兩套壽衣壽帽,散落一地的白色蠟燭,有燒了一半的,也有還是完整的……
安看到這場景,不僅一點都沒被嚇着,還覺得有點可笑。
可笑的原因是,安本身就做殯葬做了很多年了,很多東西都是司空見慣,這樣的陣仗對她來說簡直一點震懾力都沒有,而且,這樣不中不洋的組合實在是太違和了,如果讓江瓷看見了,她肯定會吐槽的。
安細想之後,反倒蠻佩服這個路嬰的心理素質,居然能在這種房間裡睡着。
路嬰看見安的表情,反倒有些驚訝了,她愣愣地說:
“你……怎麼不怕呢?”
安聽她這麼一說,更是差點笑場,簡直快忘記手腕的疼痛了。
她神神秘秘地把自己叫到這裡來,就是爲了把自己嚇一跳?
但這個女孩想嚇自己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就是想搞個惡作劇?
她忍住笑意,對還坐在地上的路嬰說:
“你叫我來,除了想讓我害怕之外,還有別的事情嗎?”
路嬰呆呆地搖搖頭,剛纔修徒手就把門板拆下來的樣子對她來說視覺衝擊力太大了,她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
安點點頭,看來這個女生的心智還處在未成熟的階段,她無意再和這樣的人糾纏,告聲辭,轉身就走,修跟在她後面離開,壓根沒打算再去看路嬰一眼。
安走在修的前面,她清楚,修肯定是發現了什麼,而且必定事態嚴重,否則不會對路嬰露出那種神態。
就算是對藍馬山莊裡的鄭欣惠,他也沒有流露出這樣不加任何掩飾的殺意。
他到底發現了什麼?
總不會是她設想的那種可能性……是真的?
安一邊想着,一邊向前走,她的左手腕又開始疼起來,她悄悄活動了兩下手腕,疼痛並不強烈,好歹比剛纔被路嬰抓到的時候痛感要輕得多了。
安不用回頭都能知道,修的臉色肯定很難看,他一句話都沒說,悶着頭跟在後面,兩個人一直走到客廳都沒有任何對話。
安知道,如果自己不事先表個態的話,修是絕對不會主動開口的,那兩個人就真的得這樣一直僵下去了。
結果,破天荒地,安剛講了一個“謝”字,修就黑着臉來了一句:
“讓你不要亂跑,你非得吃虧了才能記住是嗎?”
安被噎了一下,後面要感謝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只能抓抓頭髮,不好意思地衝修笑了一下。
修好像還打算說些什麼,可看到安這個笑容,他同樣被噎着了,接下來的責怪的話無論如何也講不出口來了。
但他還有點不甘心,抿了抿嘴脣,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安的袖子,把安拖了個趔趄以示警告,才拉着她往樓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