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西荷看着火勢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回頭去看韋姜身邊的人,恰好對上裴菀書的目光。她便走近,不動聲色地扯了扯裴菀書的衣袖。裴菀書點點頭,還沒說話聽到門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轉過身去,見李紫竹帶着幾個人衝了進來。

“大半夜怎麼起火了?讓人睡覺都不安生!”李紫竹邁着大步,卻一臉笑意。

韋姜哼了一聲,依然靠在秋菱懷裡,一副虛弱至極的樣子。

裴菀書看她沒一絲擔憂,想是無事,回頭看看,火勢已經控制下來,想過一會宮裡估計會派人來詢問,便讓人去將正在忙着救火的路管家幾人找來。

李紫竹一臉毫不掩飾地幸災樂禍,“嘖嘖”地轉了一圈,經過裴菀書身邊的時候哼了一聲,故意大聲道,“這麼好的園子,給燒成這樣,可惜了!”

韋姜冷哼不止,卻也不接話,“不知道宮裡來人去桂園做什麼?”

李紫竹“噢”了一大聲,“聽口氣,你是知道來做什麼了?”說着眼神陰沉地釘着她。

韋姜瞥了她一眼,抽了抽嘴角,一副不想理睬她的樣子,突然李紫竹發出一聲怪笑,猛地跨前一步,手一揚,“啪”的一巴掌,扇在韋姜臉上。

在場的幾人都愣住,有點不明所以,裴菀書眉梢一挑,卻也沒去管,這是她們兩個人的事情,自己不好立即插手。

韋姜臉色瞬間鐵青,似是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李紫竹哼哼着,“這是你該當的,別說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在誰跟前哭,姑娘我都不在乎!”說着回首看了裴菀書一眼,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裴菀書片刻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忙道,“啊?李側妃怎麼這樣?太過分了!”

韋姜擡手摸着脣角,看着李側妃趾高氣揚的背影,冷笑着,一張絕色的臉陰沉冷寒。她如今便是有苦說不出,被打也只能忍氣吞聲,本想靠今夜將李紫竹徹底捏死,誰知道莫名起了這場火,不但準備對裴菀書出手的東西毀於一旦,李紫竹這邊也功虧一簣。與李紫竹暗中的合謀算徹底破裂,準備了許久的東西瞬間也化爲灰燼。

又氣又急,一張臉一陣青一陣白,突然一陣急火攻心,一口血噴了出來。

裴菀書哪裡知道自己讓西荷放火誤打誤撞會撞破了韋姜的計劃,以爲她羞憤得吐血,嚇得不得了,立刻讓人去請太醫,又請韋姜進屋去。

等火完全被撲滅,已經四更天。此時卻又灰茫茫的,不知道是灰塵還是濃雲,過了半個時辰,飄飄揚揚地下起雪來,蓋在燒殘的灰燼上。

裴菀書安頓了韋姜,領着路管家幾個去側廳接待了黃赫。

黃赫一身寶藍色錦衣,沾染了許多污漬,被火燒了幾個窟窿,看起來是親身賣力救火。裴菀書看着他笑,想是這樣一來也沒人能說他搜查不力了,畢竟是爲了韋側妃出力,二皇子那裡也沒話可說。

“黃大人,這實在是不好意思,多虧大人來的及時,只是不知道你們怎麼這麼趕巧?”裴菀書笑吟吟地望着他。

黃赫哈哈笑起來,揶揄地看着她,從小培養的默契他會不知道她的心思?從她讓西荷悄悄找他打探消息他就能感覺到什麼事情要發生,又得知二皇子獨自面聖,接着皇上怒火沖天讓他立刻帶人搜查瑞王府的桂園,同時讓另外親信去夜搜太子府,他就基本明白了。

不過身爲皇帝貼身侍衛,他不能透露什麼,但是如果裴菀書自己做出什麼對策他還是非常樂意地配合,所以一見王府起火,他就立刻將人分成兩撥,一撥去桂園。沒有首領,他們去了也只能被攔在門口,他帶了人先來救火。這樣回去了也好交差,皇上那裡也好搪塞。

畢竟是關乎兩派勢力的糾紛,他一個小小侍衛,自然兩不相幫。

“驚擾了瑞王妃,下官該死,韋側妃說是丫頭不小心打翻了燭火,我們也不好再多逗留,事情也辦完了,這就告辭!”黃赫派康侍衛去桂園出示聖諭讓驍騎營的侍衛儘管搜,今夜帶出來的不只是平日跟隨的神武營和神策營侍衛,還有二皇子提議的驍騎營,但是他們也沒搜到什麼,所以只能即刻返回宮去向皇上稟告。

裴菀書也不挽留,又多多感謝了讓路管家送他們出去,自帶人又去伊人居安慰了一下便回去自己院子。

雪落無聲,地上白茫茫厚厚一層,重新躺下也已經毫無睡意,看着炕桌上那封淡藍色信箋一時間又怔在那裡,最後索性讓水菊放起來,自己用被子裹了身子裝作熟睡。

第二天一大早,還沒起牀,伊人居便有婆子慌忙來敲門,說韋側妃病得厲害,請了大夫來看說是撞邪。

裴菀書帶人去看,知道她不過是被李紫竹打了,心裡憤不過,裝出來給人看而已,便極盡地寬慰。

“姐姐,我總聞着那股怪味,難受!”韋姜扯了扯自己的衣襟,神情萎靡。

大火燒後,周圍飄浮着一種刺鼻的味道,裴菀書皺了皺眉,點頭。

“不如這樣,府裡其他幾處院子也不錯,妹妹先去住兩天!”裴菀書看向木蘭,她立刻點頭道,“回夫人,還有海棠園,玫瑰園,景色都很好,比伊人居稍微遜色一點。”

韋姜嘆了口氣,擺擺手,“姐姐,怪冷的天兒,再去收拾新的院子也麻煩,不如妹妹去叨擾姐姐幾日如何!”

裴菀書沒想到她會如此要求,一時間措手不及,“住在我那裡不是委屈了妹妹麼,正經的只有我住的那間,其他的幾個丫頭睡,另外卻又沒裝爐子……”

“姐姐,想是嫌妹妹煩了……”韋姜細細地嘆息,擡手揉了揉額頭。

裴菀書笑了笑,“怎麼會呢,不過我覺得莫語居倒是寬敞,火生得也旺!住在那裡對妹妹的身體會更好一點。”

這麻煩還是讓沈醉自己煩去,讓韋姜住進閒逸居,自己實在不習慣每日時刻戴着面具。

“姐姐還是……”韋姜搖了搖頭,卻也不再有疑議,“那就等爺回來再說吧!”

裴菀書又坐了一會,安慰了她一陣,看了看天色最後按耐不住告辭而去。回去閒逸居,一邊解狐裘一邊道,“她要是來我只好回孃家去了!”

水菊瞅着她微微地笑,眼睛瞄了一下,然後幫她去絞帕子,裴菀書一轉頭看到沈醉斜倚在榻上笑眯眯地盯着她。

“咦,這人臉皮越發厚起來了,說來就來,我們歡迎你了嗎?”裴菀書嗔了他一眼,將狐裘扔給木蘭,然後走去軟榻旁邊的玫瑰椅上坐下。

“誰要來?你就回孃家?”沈醉笑眯眯地盯着她,見她眉梢眼角倒是有幾分得色,不禁勾了勾脣角。

“你那位韋側妃!”順口說着,又看向他,“她被李紫竹打了,生病了,你不去看看?”

“你剛去過,我去做什麼,再說我累死了,回頭還要去跟那些捲毛黃鬍子的人打交道,在你這裡休息一下。”沈醉懶洋洋地躺下,卻側了個身看着她。

“你昨夜去了哪裡?沒睡覺嗎?”她哼了一聲,卻也去拉了牀紅綾被扔在他腿上。

“二哥說請兄弟們喝酒,結果他倒是爽約,我們喝完了他纔到,我後來有點事就去了豔重樓,今天一大早就進宮,又去了驛館。好累!”他說着又趴在榻上,朝裴菀書勾勾手指頭,“夫人,幫忙捏捏肩膀吧!”

裴菀書橫了他一眼,朝外頭喊道,“翡翠,給你家爺捶捶腿!”不一會翡翠在門口露了露臉,給裴菀書上了茶,瞅着沈醉笑道,“夫人,我們爺從來不要捶腿敲肩膀的,回頭您要是慣壞了,我們就只能替您叫屈了!”說着又朝沈醉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出去。

裴菀書氣得笑起來,從桌上抓起一本書扔到沈醉頭上,“你去讓韋側妃住進莫語居吧,我不想讓她來住我的院子裡,除非我走了,否則不給她住。”

沈醉點頭,睨着她,“那倒是,她來了我們也不方便!”說完眼神無比曖昧地挑着她。

裴菀書臉上一紅,斜了他一眼,便將昨夜的事情給他大概說了說。

沈醉哂笑,“我想二哥怎麼突然請我們喝酒!”

“他看起來也並不相信你呢!”裴菀書嗤了一聲,否則就不會像對待沈睿一樣絆住他。

沈醉毫不在意地笑笑,“本來就如此,做大事的人怎麼能輕易相信別人?今日太子妃生病,被皇后接進宮去照顧了!”

裴菀書詫異地看向他,昨夜不是也有侍衛去太子府了麼?

沈醉看她驚訝的模樣,笑道,“不過皇宮沒秘密,實際好像是父皇生氣,讓人將她關進冷宮。還派人去申斥了大哥,讓他老老實實呆在翰林院看書。讓太子派的人都規規矩矩做事,誰要是再替他求情就讓他回家呆着。呃,好像文大人受不了父皇第一次如此重的話,散朝就說自己病了。連各國使團朝覲他都不想露面。”

裴菀書微微蹙眉,文大人雖然並不是宰相,可是多年來也算行宰相之職,其名聲威望還要超過兩位相爺。

看來皇上是真的生氣了,各國使團早陸續到了京都,太子府上出了這樣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被人陷害也沒那麼多時間去細查,唯有過了這段時間。只怕皇帝早就對太子心生厭煩,礙於皇后的面子吧?裴菀書心裡胡亂想着,越發覺得皇帝的心思猜不透。

“沈醉,我覺得皇上的意圖並不明顯,你不該太過明顯的表明自己的立場。朝堂風雲你比我們懂,我也只能做一個旁觀者的言論!”

“小八來找過你?”沈醉卻突然話鋒一轉,不再說正事,眼睛眯着她,對她的不坦白覺得不滿。

“他突然來,然後也沒說正事,茶也沒喝就走了。”想起沈睿的舉動,她不禁臉色沉了沉。

“能不見,就不要見他了,免得麻煩!”他盯着她微紅的面頰,眸子幽沉下來。

“你以爲我想見他的嗎?”裴菀書沒由的火了起來,隨即又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嘆了口氣,“宮裡對我們府裡起火,派人來搜沒什麼結果,就沒個疑問交代?”

沈醉斂了笑,輕飄飄地看着她,淡淡道,“你想要什麼交代,你這樣做了,就不想想有什麼後果?”

“我又沒畫押簽字,誰說是我做的?韋側妃也說是她的丫頭打翻了燭火,能怪到我頭上?”裴菀書橫了他一眼,這時候聽見水菊在外面說韋側妃打發人來說她暫時搬去莫語居,病得厲害不能給夫人請安。

裴菀書回頭瞥了沈醉一眼,幽幽道,“你去看看她吧。好歹人家也是側妃。你怎麼也是王爺!”

沈醉嘆了口氣,起身,理了理衣袍,無奈道,“這就去。”經過裴菀書身邊,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她嘆了口氣,“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想我去?”

裴菀書不解地看他,“我不是讓你去了嗎?”

“你就不怕我去了不回來?”他回頭睨着她,眼神裡有着一絲倦意,裴菀書心頭刺了一下,卻笑道,“你不回來我倒是舒服了!”

說着轉身閃進去在軟榻上躺下去,卻又趴在袖籠裡,只覺得一陣陣泛酸,卻也不知道到底爲了什麼,心頭唏噓的又找不到着落。

沈醉看了她半晌,起身回莫語居,在院子被翡翠追上。

“爺,夜海在宮裡,年酒倫沒什麼特別的,每日就是做活發呆,二皇子一直派人盯着他。韋側妃請來的人住在京城南面外城的一戶院子裡,連日不知道搗鼓什麼東西,昨天混進了王府,卻被西荷他們一把火給打亂了計劃,那婆子今日一早被韋側妃的人送出去了。”

沈醉冷着臉,雙眸暗沉,脣角扯了扯,“要是有人妄圖傷害夫人的,格殺-勿論!”聲音冷得如刀鋒,翡翠歡快地應了,過了一瞬又道,“爺,夫人是得了外面的消息,才決定去放火的!”

她覺得沈醉一心爲裴菀書想,處處護着她,而且裴菀書有事情也不瞞着自己,所以對於夫人的舉動有必要和爺溝通一下,免得錯過什麼。

沈醉修眉微微聳了聳,回頭看着翡翠,笑了笑,擡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不錯。不過要是沒什麼重要的就不用跟我說,免得夫人覺得你是個小奸細。”

翡翠不樂意地瞅着他,“夫人才沒這樣想,她也沒瞞我什麼,夫人做什麼都不偏不倚,也不偏袒水菊,也不對我客氣,我喜歡她。”

沈醉呵呵笑起來,“你做的好,要什麼就說,現在爺回去了。”

翡翠嘻嘻笑道,“爺,您和夫人走的時候,能帶上我嗎?”

沈醉詫異地看她,“到時候去封地,這一大家子是都要去的,你擔心什麼!”

翡翠撅着嘴巴,微微斜仰着下巴,鼻子裡哼了一聲,沈醉擡手在她腦門上嘣了一下,“你們到時候各做各的,賴着我們做什麼!”

翡翠不服氣地瞪了他一眼,“我自去賴着夫人。”說完便飛快地跑回去。

沈醉搖了搖頭,轉身回去莫語居。

院子裡的管事已經將韋姜安頓下來,她怏怏不喜地倚在欄椅上,後背墊着個赭色的錦墊,手裡捧着個小金手爐。

“四哥現在倒是習慣了,一回府就去閒逸居!”韋姜慢慢地轉身,頗帶幾分譏諷地看着他。

沈醉笑了笑,“怎麼,難道韋姜妹妹吃醋了!”

對上他俊逸明朗的笑容,韋姜的心突了一下,看來演戲太過入戲,隨即又解嘲,自己不入戲,哪裡能讓人入戲?想起沈睿一雙充滿慾望勾着自己的眸子,不禁開心地笑起來。

看起來小孩子更好哄一點。

“四哥淨說笑話,去了一趟豔重樓,回來跟我說這樣的,不覺得好笑嗎?”如今孔纖月倒是她心底半根刺,覺得鈍鈍的卻也撞得心口生疼。看來自己真的太入戲,以至於感情也會不受控制。

沈醉哈哈大笑,在她旁邊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她,“妹妹搬進來,可有什麼企圖?”

“我倒是想進閒逸居,可是裴菀書鬼精得很,竟然寧肯將我推到你這裡,也不肯讓我進她的領域,還真是個奇怪的人!”韋姜笑了笑,姿容曼麗,映着紅梅白雪,豔色無邊。

沈醉微眯了眸子專注地看着她,半晌,嘆了口氣,似遺憾道,“妹妹這樣天姿國色,嫁入瑞王府真的是虧了你。”

韋姜轉眸勾着他笑,“四哥什麼時候回心轉意了,我也不是不願意做王妃!”

沈醉斂眸淡笑,“瑞王妃麼,隨時都好!”

韋姜看他笑得愜意,似是迫不及待的樣子,美眸微斂,笑得勾魂攝魄,魅色無邊。

兩般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