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白天都是陰沉沉的,過了中午就開始下起了雨。開始的時候雨勢尚小,綿綿如絲,在外行走的侍衛們並不在意,沒有讓車停下來,結果雨不知不覺越下越大,官道上也變得坑坑窪窪,車速逐漸放緩。按這種速度前進,恐怕入夜也未必能到達下一處驛站。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萬一雨一直下個不停這一隊人馬定會錯過宿頭。侍衛統領怕錦衣玉食的皇子挑剔,派人專門冒雨向前打探,終於尋了一處鄉下農莊借宿。農莊的主人一家在城裡,做官經商有其他營生,只偶爾到莊上遊玩,莊子裡外佈置雖然庸俗,倒也潔淨。侍衛統領打點好一切,佈防完畢,這纔將車上的貴客們請下來。
其實鸞鳴在車上正生悶氣。他的侍人要說在宮內那也是聰明伶俐,很懂得人情世故的,烹茶煮酒各項廚活和針線都不錯,唯獨不肯讀書避着那些與才學掛鉤的東西。鸞鳴小的時候央求着母皇給他請了老師,認了字學過琴棋,別的都沒有什麼長進,唯獨下棋很有天賦,就是幾名皇女如果不用心也會被他贏了去。他以此爲傲,閒來無事就試圖教導身邊這些伺候的人也都學會下棋,可以陪他玩鬧。宮裡確實有那麼兩三個,被他調教出來能陪他的,可惜他現在帶在身邊這位,下棋這項一直不開竅。
鸞鳴原本想着用賞罰制度要求,自己的侍人和阿黎兩個裡總有一個能學會一點,只要他日日督促,便可以陪他解悶。結果鸞鳴發現那侍人和阿黎一個比一個笨,他耐着性子講了半天,這兩人誰也學不會,就連讓背下棋的規則,都是磕磕絆絆丟三落四……
那侍人嘴上甜。說他和阿黎都是奴才命,自然與皇子殿下的智慧沒法比,下棋這種雅事,尋常女子都未必能學會,更不用說他們這種卑微出身的男子。左右是求了半天,說盡了好話,鸞鳴饒過那侍人沒有罰。轉頭就把火氣發到阿黎身上。
這時車子已經到了農莊上,侍衛統領過來請皇子移駕下車去剛收拾好的房間下榻。鸞鳴一聽不是在驛站而是農莊,他頓時來了興致。因爲驛站都是國家統一修建,實用性更強,房間裡外裝飾佈置都很尋常。除了比一般客棧安全,守衛的人多些,各地千篇一律實在是沒什麼好看的。如今這鄉下農莊,院落套着花園,建築規制雖然比不得官府地標準。卻也是自有一番情趣。
鸞鳴打發侍人去房間內再仔細收拾佈置,有空去盯着伙伕準備飯食,他則支使阿黎打了油紙傘陪他四處逛逛。儼然將阿黎當作他自己的僕從使喚。
妤卉看不過去想將阿黎要回來,侍衛統領卻說皇子正在興頭上,反正就在莊子裡逛,又不是出去,就讓妤卉暫時忍耐。畢竟皇子帶的隨身僕人太少不夠使喚,侍衛隊中跟了幾名粗使的僕役,皇子又看不上眼。
妤卉叮囑了影柳,讓他暗中跟隨照顧。自己抱了女兒回到房間惴惴不安地等候。
等到掌燈,阿黎終於被鸞鳴特赦回來。原來是鸞鳴冒雨亂逛着涼受寒,用過晚餐就渾身無力一陣陣發冷,被侍人服侍着灌了發汗的藥先睡下了。
妤卉心想讓鸞鳴多病幾天纔好,否則他怎能消停。接着妤卉又擔心地摸了摸阿黎的衣物。果然阿黎身上穿的衣服都泛着溼氣。想必剛纔只有一把傘,阿黎爲了讓鸞鳴不被淋到。就只有自己大半身子露在傘外淋雨,衣服早溼透了。妤卉摸到他手臂地時候,他還下意識地顫抖。
妤卉趕緊將阿黎的衣袖捲起,便看到他小臂上遍佈星星點點的紅腫。她皺眉道:“阿黎,你胳膊上怎麼了?是不是皇子殿下罰了你?”
阿黎抿了抿嘴脣道:“主人,是下奴愚鈍,殿下教下棋學不會,捱了罰。不過不礙事的,殿下只是用縫衣針隨便紮了幾下,不曾有別的打罵。”
如果真是針扎地,阿黎兩條手臂上都是紅點數不過來,絕非幾下能造成的效果。妤卉心中怨氣更大,氣鼓鼓道:“那個鸞鳴當初欺負鸞和就不擇手段歹毒的很,現在居然拿針扎你,還讓你淋了這大半天的雨,實在太可惡了。明天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再去陪他。阿黎,你先換下溼衣服,我去給你討些藥膏敷在傷處。日後我就說你受了風寒舊病復發,怕過了病氣不方便服侍皇子。”
阿黎當然明白妤卉對他的關照愛護,他心中感動,卻怕讓妤卉擔心,又怕她爲了他得罪皇子,就低聲說道:“下奴小時常年泡在冷水裡,這點小雨淋了也沒什麼地。至於針扎的皮肉小傷根本無需用藥,從前下奴捱了鞭子也是忍幾日就好了。皇子殿下若是非要下奴去服侍,主人不必擔心,下奴受得住的。”
妤卉不管阿黎怎麼說,她親手爲阿黎脫去溼衣,拿了布巾爲他擦身。阿黎心想自己是妤卉地貼身侍兒,平素起居住宿都與妤卉一起,妤卉脫他衣服,他自然不敢忤逆反抗,配合着讓她擦乾淨了。妤卉這才讓他換上乾淨的裡衣,卻不給他外衣,叮囑他躺到牀上好好休息,最多是逗弄一下女兒。她則推門出屋去找侍衛討藥。
不一會兒妤卉拿了藥回來,仔細地爲阿黎敷好,女兒早就酣然入夢,他們兩人便也早早睡下了。
誰料半夜突然聽到外邊有人喧譁,侍衛統領在房門外告知:“妤小姐,莊子外邊來了一夥兒匪徒,嘴上喊打家劫舍,實際上個個武功高強,很可能是衝着您或皇子殿下而來。我們外圍守衛能抵擋一時,可惜不知道敵人還有否別的埋伏,雨大又不方便馬車亂行,請您還是暫時留在房內不要出來。”
妤卉知道事情緊急,與阿黎匆匆穿好衣物,收拾停當,乖乖坐在屋內。
片刻後,侍衛統領敲開房門,焦急道:“妤小姐,皇子殿下正發着燒不省人事,可否請您帶着影衛移步到皇子殿下的房內代爲守護?匪徒人多勢衆,我等雖然已經飛報附近官府請求增援,卻還是要集中所有人手才能抵擋攻擊。還望您能幫忙照料皇子殿下。”
在這種危難時刻,妤卉曉得不能任性。看來敵人不好應付,侍衛們各司其職,爲了不分散力量把重要的人集中在一起守護是權宜之計。她只好硬着頭皮,帶着阿黎等人一起去了鸞鳴的房間。影楊、影柳藏到屋外,妤卉一來避嫌二來是實在討厭鸞鳴,就搬了椅子到外間門口坐着休息。那侍人膽小害怕,見鸞鳴病得迷糊,外邊又喊殺一片,就央了阿黎陪他。阿黎只得抱了女兒坐到裡間的椅子上,與那侍人偶爾說上一兩句,安撫他的情緒。
又捱了一陣,阿黎忽然從裡間走出來,低聲對妤卉說道:“主人,下奴聽着有五名高手已經殺到莊子內宅裡,正向這邊來。那五人內力精深,恐怕侍衛們擋不住。”
妤卉很自然地從阿黎懷裡接過女兒,讓阿黎拿了一把寶劍提前準備好,她們全都集中到了裡間。雖然房外有影楊、影柳,可對方來了五名高手,妤卉明白自己這邊絕對不能大意。
妤卉正尋思着,只聽屋頂上已經打了起來,下一刻,一個黑衣人便踹破了瓦頂落入房內。
那黑衣人用黑布蒙了頭臉,只露出殺氣騰騰地雙眼,手裡提着還在滴血的刀,落入房內匆匆掃了一眼就直撲向妤卉。
妤卉仗着輕功將將閃避開,阿黎立刻持劍與那黑衣人鬥在一起。
妤卉剛想喘口氣,房頂上又落下兩名黑衣人,影楊、影柳身上已經掛了彩,驚呼道:“主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