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十幾分鍾後,神聖推門進來,挾裹着一陣涼風,神色焦灼,他還是隻穿着那身裡衣,爲了舒適,衣服裁剪的很是寬大,襯得他身子頎長而單薄。
“暖兒,糖水來了,我還在裡面加了活血化瘀的藥,喝了你就不難受了。”他手裡端着個白底青花的碗,急急的走到牀邊,目光殷切而討好的注視着她。
溫暖睜開眸子,就看到他那張俊俏白皙的臉上有抹黑灰異常明顯,還是在鼻子的位置,看起來有些滑稽,她卻笑不出來,視線下移,他光着的腳上也有些污濁,就那麼踩在冰涼的地上,似是沒有知覺。
這一刻,她心底被真真切切的觸動了,他不是作秀給她看,那麼,便是最本能的反應。
“暖兒,快趁熱喝啊。”他見她不動,忙挨着她坐下,把碗遞到她嘴邊,催促着,“很甜,一點藥的苦味都沒有,我嘗過了,也不燙。”
溫暖機械的喝了一口,暖融融的甜味很快在嘴裡化開,一直蔓延到心底去,她雙手接過來捧住,慢慢的又喝了幾口,小腹處的抽痛果然緩解了很多。
“好喝吧?”神聖一臉期待的問。
溫暖點頭,“嗯,很好喝。”
聞言,神聖整張臉都似要發出光來,眸底更是亮的逼人,“暖兒喜歡就好,以後你每個月這幾日我都煮糖水給你喝,再不會讓你受疼了。”
溫暖心口猛地一縮,不由脫口而出,“神聖,別對我太好。”
她負擔不起。
這話出,神聖面色怔了下,然後,若無其事的笑着問,“爲什麼呢?”
溫暖垂下眸子,碗裡的糖水還冒着熱氣,氤氳了她的視線,“因爲,我不習慣。”
神聖舒出一口氣,剛剛不知爲何,他在聽到那句別對她太好時,心居然揪起來,絲絲縷縷的疼讓他差點又陷入無措中,還好,她沒有說出令他更難受的答案。
他又幫她把碗揚了揚,等到她把碗裡剩下的全部喝完,他拿過一條帕子給她擦了下嘴脣後,才柔聲道,“傻暖兒,你是我媳婦兒,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呢?不習慣不要緊,慢慢來,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習慣。”
聞言,溫暖下意識的就想要告訴他,他們沒有將來,可看到他還穿着單衣時,想要說的話便成了,“你先穿上衣服和鞋子吧,還有擦下臉。”
說着,把他放在旁邊的外袍遞給他。
“好!”神聖歡喜的接過來披上,又拿起剛剛給她擦嘴的帕子在臉上隨意的抹了把,卻沒擦對地方,鼻子上的那點黑灰還在。
見狀,溫暖提醒道,“還有一點沒擦乾淨。”
“哪兒?”
“鼻子上。”
“暖兒,你幫我。”神聖撒嬌一樣的把臉湊過來,帕子也塞到她手裡,帶着幾分唯恐她拒絕的急切和霸道,期待的望着她。
溫暖遲遲不動。
神聖又喊了一聲,嘟着嘴,撒嬌的味道更濃,“暖兒,幫我嘛,看在我去給你煮糖水的情分上,我可是第一次給人做這個呢。”
溫暖又想起他着急光着腳就跑出去的背影,心裡頓時一軟,從他手裡接過帕子,動作不算溫柔的在他鼻子上擦拭了幾下,見乾淨了又把帕子塞給他,嗔道,“你自己再擦擦腳,都多大的人了,還不穿鞋就亂跑?”
她斥責的親暱語氣,取悅了神聖,那種歡喜和滿足從骨頭縫裡冒出來,讓他受寵若驚的激動着,“我,我是着急啊,一着急就忘了。”
“以後不許了。”
“好,都聽你的。”神聖承諾着,話音一轉,又自責道,“之前都怪我不好,太粗心了,對暖兒不夠體貼,不然該是早就發現你不舒服的,害的你受疼,我……”
溫暖見這貨又要上演感傷落淚的畫風,趕緊打斷,“不管你的事兒,別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你又不是女人哪裡看得出這些來?”
“可我是大夫啊。”
“我也不是你病人。”
“可你是我媳婦兒啊,比病人還要重要無數倍。”
溫暖瞪他,“這麼較勁有意思嗎?”
神聖還是難掩愧疚和懊悔,“我就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你,暖兒,要不你打我幾下出出氣?”
說着,他真把臉湊過來。
溫暖好氣又好笑,用力推開他,“別鬧了,趕緊擦腳吧。”
神聖卻還是不動,“那暖兒可是怪我?”
溫暖搖頭。
“那暖兒討厭我嗎?”神聖又問。
溫暖又搖了搖頭。
見狀,神聖終於笑起來,胡亂擦了幾下腳,然後掀開被子就坐了進來,雙臂摟住她的腰,“我就知道,暖兒是喜歡我的。”
溫暖被他麻利的動作唬了一跳,等到反應過來,想攆他下牀,卻又在感受到他胳膊的溫暖時忍了下去,涼意激的她一顫,“放手。”
“不要,暖兒。”他死皮賴臉的摟的更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不敢去看她的眼,可圈住她腰的兩隻手卻不老實,在她背上開始揉揉捏捏的。
“神聖!”溫暖聲音高了幾度,這貨扮起委屈來可憐巴巴的讓鐵石心腸的人都能心軟,可耍起流氓無賴也能讓人恨的牙癢癢。
“暖兒,我這是在給你按摩呢,你不要想歪喔,之前給你喝的糖水可以緩解小腹的疼痛,而按摩穴位則能解除你全身的不適,很舒服的……”他一邊說着,手上的動作也不停。
“可是……”溫暖有些糾結,不確定這貨是真治病還是趁機揩油。
“暖兒放心啦,我可是很純潔的喔,絕對不會佔你便宜的,我是很有醫德的人,如假包換。”
“那我轉過身去讓你按。”都摟着按摩了,還純潔?
“不好,這樣多方便啊,還可以順便培養感情,一舉兩得。”
“那你的醫德呢?”
“啊?醫德一直都在啊,我不是沒幹什麼羞恥的事兒嗎?”他又故技重施,裝起大尾巴狼來。
溫暖,“……”
見她不說話了,神聖一邊竊喜着,手裡的動作也越發柔情似水起來,不過,耍流氓爲副,正事兒還是不耽誤的,看溫暖舒展的眉頭便知道了。
那股腰痠背痛的症狀漸漸好轉,就連浮躁的心緒都被奇異的安撫下去,她聞着他身上好聞的味道,甚至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暖兒,好些了嗎?”神聖低柔的在她耳邊問,像是誘哄。
“嗯!”溫暖半眯着眸子,慵懶的應了一聲。
“要不要躺下?”他嘴裡問着。手早已行動起來,摟着她的腰就要一起躺下去。
溫暖忽然堅定的按住他的手,頭抵在他的肩上沒動。
“暖兒?”神聖試探的喊了一聲。
溫暖這纔開口,心思清明。“神聖,我有話對你說。”
“好啊,你說。”他像是聽不懂她語氣中的嚴肅認真,依然嬉皮笑臉的。
“神聖。”溫暖又警告似的喊了一聲。
神聖笑笑,“嗯呢,我在。”
溫暖在他背上掐了一下出氣,然後平靜的道,“神聖,你今晚去書房睡吧!”
聞言,神聖身子微僵,片刻,故作輕鬆的笑到,“爲什麼啊?可是因爲暖兒身子不方便?那我更要留下來照顧你,我……”
溫暖狠着心打斷,冷聲否定道,“你知道不是的。”
神聖無法再裝下去,緩緩擡起頭看着她,眸底閃過一抹受傷和落寞,“暖兒,你說不討厭我了的,爲什麼還要攆我走?可是我哪裡做的還不夠好?”
溫暖也直視着他,表情很認真,“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我是不討厭,可不討厭並不一定就代表喜歡。”
就算是喜歡,也分很多種。
“那你……”,神聖不知道如何問了
溫暖扯下他摟着自己的手臂,又道,“神聖,我不知道你喊我的那聲媳婦兒有幾分真……
神聖聽到這裡,忙急聲打斷,“自然是十分,我認定你是我媳婦兒的,根本不用懷疑。”
“你真的確定?”
神聖表情也認真起來,“嗯,確定,更認定,你就是我媳婦兒,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人,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改變。”
溫暖蹙眉,“就因爲你的卜算??”
神聖點頭,“還有娘問過天命盤,你符合所有的條件。”
“如果你卜算有誤呢?”如果單憑這個就輕率的決定了自己的一生,她總覺得有些荒唐,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不會,就算我有萬分之一的出錯機會,可天命盤做出的指示是絕對不會錯的。”
溫暖低頭沉默了片刻,再看相他時,眉目堅定。“神聖,可我不相信這些。”
神聖面色一變,“暖兒,你這是何意?”
“我的意思就是,你說我是你媳婦兒,可我並不這麼認爲,我也無法接受,這和我討厭還是喜歡沒有關係”
“爲什麼?暖兒,我從不騙人的……”
溫暖搖頭打斷,神色越發堅定,“這不是騙不騙的問題,而是我相信我將來的歸宿只會掌握在自己手裡,而不是由別人來決定,還有,我想要的婚約只會是因爲兩情相許,不摻雜其他的因素。”
神聖怔了下,然後低聲解釋道,“暖兒,我承認一開始接受你是因爲天命,可這難道就不是我們的緣分了嗎?難道這樣的在一起就不是兩情相悅了嗎?我跟你坦白過的,對你好是責任是夫妻義務,可更是我的心意,我,我是喜歡你的……”
最後這一句說出來,神聖難得有幾分羞窘的不自在,眼神也飄忽着不敢看她。
這和之前打鬧調戲的表白不一樣,他是認真的。
他越是這樣,溫暖越是想跟他劃清界限了,“神聖,你怎麼不懂呢?”
“我該懂什麼?”
“你是你,我是我。”
“然後呢?”
“我們是兩個世界裡的人。”
這樣說夠清楚的了吧?
誰知,神聖還是固執的搖頭,“我只知道你是我媳婦,是幾個世界都無所謂。”
“你……”
“暖兒。”他又去拉她的手,目光楚楚,“你到底在害怕逃避些什麼呢?”
溫暖閉了閉眼,狠下心道,“神聖,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
神聖攥着她的手一緊,明知道是這個答案,卻不可否認,他還是失落了,“我知道啊,可是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啊。”
“要是培養不出來呢?”
“怎麼會?我這麼可愛的人你怎麼可能不會喜歡上?”
溫暖默然,若是她一直留在部落,假以時日,她或許會真的喜歡上他也不一定,可是……
“我沒有時間。”
“什麼?”
“我說,我沒有時間去培養,因爲過些時候我就會離開了。”
溫暖以爲說出這話,他多少也該有些震動纔是,誰知他很平靜的道,“離開就離開啊,離開難道就不能培養感情了?”
溫暖狠皺起眉來,“神聖,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我離開部落了,還怎麼培養?”
神聖理所當然的接下話去,“我也離開啊,你在哪兒,我在哪兒,我們又不分開,怎麼就不能培養了?”
這下子,溫暖被震驚到了,盯着他,一時聲音發顫,“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神聖輕笑起來,揉捏着她的手,戲謔道,“就是字面的意思唄,暖兒怎麼變笨了?”
嗯,看她這樣,總算扳回一局。
溫暖抿脣看着他,片刻,定了定神,冷靜問,“你說你可以離開部落?”
“是呀。”
“部落裡可以隨意進出了?”
“當然不是。”
“那你說……”
“進來要闖過三關,出去比進來還要難,必須在祭祀的神壇上發下誓言,再喝下忘塵水,然後闖過生死陣,歷經生死,纔可以離開。”
“那麼,有人離開過嗎?”
“嗯,千百年來,總會有人不安於此想要出去過花花世界,只是能闖過生死陣的寥寥無幾。”
“那你將來想要離開,也必須闖過生死陣了?”
“對。”
“那豈不是……很危險?”
神聖暖暖的笑開,“暖兒擔心我是不是?還說不喜歡我,女人果然愛口是心非,嘴巴說不要,身體卻誠實的緊……”
溫暖沒好氣的甩開他的手,“說正經的呢,你又跑題了。”
“嘻嘻……”神聖舔着臉又去抓她的手,不管她臉色多冷,“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嘛,暖兒,你剛剛實在太嚴肅了,我怕怕……”
“神聖,你再轉移話題,我踢你下去了。”
這威脅管用,神聖討饒,“好啦,我投降。”
“那還不快說?”
“暖兒好凶。”神聖撇撇嘴,見她又要動氣,忙道,“我早就闖過生死陣了,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
聞言,溫暖又是一驚,“你闖過了?”
“嗯,別人說的神乎其神,各種恐怖艱難,不過對我這麼機敏睿智的熱門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啦!”
“那除了你,可還有別人?”
“當然有啊。”
“誰?”
“二弟和三弟啊,他們將來也是要跟着你的,哎呀,那倆混小子肯定會跟我搶你的,他倆最會爭風吃醋了,暖兒,你以後可要對他們嚴厲點,就像剛剛對我那麼兇一樣,不對,最好跟秋風掃落葉般冷酷無情……”
樓又歪了。
溫暖心底卻是起伏難平,他們有本事出去她是信的,無憂谷裡寫的那些字便是最好的證明,可是三個人都跟着她……
她忽然亂了,不敢再多想。
“暖兒?”
“神聖,我想靜靜。”
“啊?靜靜是誰?不會是暖兒的那什麼表哥吧?”
“……”
提到表哥,溫暖更茫然了,真要帶着他們三人出去,怎麼對錶哥說呢?
而外面的人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去看待他們?
見她沉默着,神聖小心翼翼的又問,“暖兒,你真的在想靜靜啊?我會吃醋的喔……”
溫暖瞪他一眼,“我問你,你們假如離開,部落裡的人會同意嗎?”
“部落裡有規矩,只要闖過生死陣就可以離開,誰也沒資格攔的,他們若是想,隨時也可以去闖啊。”
“那你父母……”她聲音頓住,想起第一次見面,人家就給她套上那條表明神家媳婦身份的手鍊,還用問嗎?肯定是知曉且同意的。
果然。
“爹和娘都很樂意啊,從很久之前就開始準備了,讓金玉和良緣分別去醫館和書院學習,就是爲了等我們離開後好接班。”
“那你們離開……只是爲了和我在一起?”
“這是最重要的原因,除此外……”他頓了下,神色凝重了幾分,“還有我們的使命。”
“什麼使命?”
“守護部落的安寧。”
他一字一句,近乎虔誠,溫暖不由的看的動容,卻沒再繼續問下去。
“暖兒,我們現在什麼都說開了,你不再逃了吧?”神聖又繞回這件事。
溫暖揉揉額頭,“我不是逃,我只是……神聖,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
“好!”
“那你去書房吧,我想睡了。”
“暖兒……”
“神聖,在我沒有理清一些事之前,我不想走的太近,對你我都好。”
神聖瞭然,點頭,“好,我不逼你,只是暖兒,嗚嗚嗚,我也不想太悲催了,二弟和三弟都陪了你一個晚上呢,總不能就把我攆出去吧?我會被他們笑死的。”
“那你想如何?”
“我搬個軟榻來放牀邊上睡好不好?我們分牀不分屋,也算同居生活了。”
------題外話------
麼麼噠,爲了騰訊那邊,也是木禾的習慣,所以還是分兩更上傳哈,早上八點一更,下午二更在四點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