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搖頭笑道:“聽芥末說你把剛子都打殘了,誰還敢進去吃他的飯!”
林偉感慨道:“就這麼一個小鎮子,誰跟誰都是熟人,他們這些人都是串通着的,可以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得罪其中一個街痞,其實就是跟鎮上所有的街痞爲敵。”
“爲敵又怎麼了,”姜建輝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四大邪,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人,他們也就是欺負那些老實農民,我根本不放在眼裡。”
“不但是街痞那麼簡單,”林偉說,“你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這些街痞跟鎮上那些當官的關係密切,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林聿一笑:“那就把繩子上的螞蚱全部炸炸吃掉,只要我回來了,溫泉鎮上的社會秩序要重新洗牌,善善惡惡,各得其所。”
“別說炸螞蚱,”姜建輝摁住林聿,“一說吃的東西我就流口水。”
“那就先給你買點炸螞蚱墊吧墊吧!”林雪指着旁邊的一個熟食店,夏天人們睡得晚,這個點兒了還開着門,林雪知道姜建輝能吃能拉消化好,看他餓得那樣也是心疼。
五個人進熟食店一看,種類還有不少,那就乾脆多買點帶上,回家吃得了。
他們買了各種炸昆蟲,燒肉,扒雞,麻辣拌……姜建輝見熟食店還賣扎啤,別人都是用塑料袋裝上幾升回家喝,他卻乾脆扔下三百塊錢押金,連人家那桶給提溜走了。
五個人找到一輛出租三輪,連芥末的電動車擡上,坐着回了村子。
六叔和六嬸跟着大兒子在城裡做點小生意,家裡的房子幾乎處於廢棄狀態,姜建輝的父母倒是在家,家裡收拾得還算乾淨,三輪車進了村,在他們的指揮下七扭八拐到了西粉坊。
今年正月裡姜建輝和林雪剛剛結婚,婚禮是在老家舉行的,他家的西屋給收拾成新房,雖然他倆在城裡租房住,但是父母經常給打掃着,新房裡一進來還是給人喜氣滿堂的感覺。
姜建輝姐弟兩個,姐姐早就出嫁了,父親姜繼根,母親鄭淑雲,二老五十出頭,只要不像五叔那樣有病,對於現代人來說這個年齡還算是中年。
夫妻倆都很能幹,除了種地,農閒時還去鎮上打工,弄好了一年也能剩個三萬兩萬的,女兒出嫁了,兒子結婚了,應該說大任務都完成了,接下來的奮鬥目標就是努力掙錢幫兒子在城裡買上樓。
姜繼根與姜鵬是堂兄弟,也算是林聿的叔伯丈人。
並且這小小聿從小跟小輝輝一起玩兒,二老拿着小小聿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
這幾天聽說小聿回來了,要在村裡常住,夫婦倆又驚又喜,這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告訴兒子、兒媳呢,想不到他們小弟兄這就聯繫上了。
林聿又感受到了一次回到家的溫暖,受到熱烈歡迎,鄭淑雲還哭了兩遍,頭一遍是見到小聿喜極而泣,第二遍是說着說着說到姜鵬一家,說到侄女小麗語,看來這輩子是見不上了,又哭。
叔伯丈人家的房子還算不錯,四間磚瓦房,最東頭那間是廚房,東西兩間臥房,堂屋裡邊放着沙發茶几子,是客廳。
他們把買的熟食拿出來,叔伯丈母孃又竭盡全力
趕製了幾個熱菜,涼的熱的擺了滿滿一茶几。
姜建輝用五個大湯碗倒啤酒,每個人都倒得滿滿的,泡沫都順着碗邊往下淌,姜建輝端起碗來跟林聿和林偉碰碰,碗碰上時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湊上去吹泡沫,噗,吹得對方滿臉是啤酒沫。
吹完了不笑不說話,直接“咕咚咕咚”開始喝酒,幾秒鐘功夫,大湯碗見底了。
姜建輝衝倆女的一亮碗底:“幹了!”
芥末也喝了。
林雪猶豫了一下:“我是不是少喝點,你懂的。”
姜建輝急躁道:“懂什麼懂,不就是希望工程,再大的工程能比林聿回來了大,喝!”
哦,林聿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林雪你可以不喝。”
“什麼可以不喝,”姜建輝一撥拉林聿,“你知道什麼,她又不是懷上了,希望工程可以暫停一下,大不了我堅持十天——”
不等他說完,林雪就伸出巴掌推他的腮:“你這張破鑼嘴,能盛住點話不。”
她端起碗:“這是你自己答應的啊,不過堅持十天太少,先堅持一個月吧。”說完也是“咕咚咕咚”把酒喝了。
接着又全部倒滿,五個碗碰到一起,又全部喝了。
碗又大,喝得又急,兩大碗扎啤下肚,林雪和芥末就有點發暈:“你們男的先單獨表示表示,女的先歇歇。”
好吧,林聿端起碗跟姜建輝和林偉碰碰:“來,喝了啊大舅子,喝了啊哥哥。”
林偉碰完了直接喝開了,姜建輝卻是又跟林聿碰碰碗:“好,喝了啊小舅子。”
林聿這纔想到吃虧了,不應該叫他“大舅子”的,因爲自己是林雪的堂弟,要是從姜麗語那邊論,建輝是自己的大舅子,但是要論林雪,自己就是小舅子。
唉,林聿心裡微微嘆氣,此情此景,讓兒時的回憶滾滾涌上心頭,由不得他不觸景生情。
其實有些感情埋藏在心裡不願意說出來罷了,這麼多年,他太想念自己的娃娃親了。
能不想嗎?
從小青梅竹馬,晚上就一個被窩,小麗語雖然僅僅比他大一個多月,但是小女孩懂事,就像大好幾歲的姐姐一樣照顧弟弟,睡下了都是給他掖被子,生怕他凍着。
姐姐圓乎乎的身子可真滑溜,暖暖的,就像從熱鍋裡剛拿出來的一樣又暖又滑,而他卻是像條蛇一樣渾身冰涼,越涼越是往姐姐身上貼,姐姐就伸出圓乎乎的胳膊摟着他。
九歲以前一直是這個狀態。
雖然八九歲能懂得很多事了,但是林聿回頭想想,懂的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事,是他和姐姐都把對方當成親生的,那種親生的姐弟之間的關係。
別人都喜歡開玩笑,往往會問林聿:“你那小媳婦來?”
那時林聿和姐姐懂得兩口子是怎麼回事,父母就是兩口子,周圍的大娘大爺就是兩口子,可是倆人對於自己這個兩口子的理解,認爲那就是比親生姐弟更親的倆小孩,就叫小兩口。
林聿想起小時候芥末說的話,要做姐姐的替補,扭臉看到她正用那樣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說道:“我想你姐姐了!”
芥末看着林聿的眼睛:“我也想姐姐。”
林雪伸手撫着林聿的手背:“可她這些年沒信了,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見上她,多好的兄弟媳婦,要是麗語現在也在,咱們得多開心呀!”
芥末站起來:“我吃飽了,先回去了。”也許她比其他人還對這個話題敏感,眼睛紅紅的。
“這還沒到喝茶的階段怎麼要走。”林聿說,“好容易又湊成塊兒了,我還打算咱們聊個通宵呢,”爲了逗建輝,他故意摟着林雪的肩膀,“要是實在打盹了我就上西屋,蓋上大紅被,摟着姐姐睡。”
林雪很配合地也摟着林聿。
姜建輝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的老婆,我專用的,除了我誰也不能摟着睡覺,”他喝得有點管用了,一指芥末,“你小姨子不是一直想當替補,姍姍不回來了,你把她收了吧。”
芥末上去踹了他一腳:“哥你胡說什麼!”回頭對林聿笑道,“他喝醉了,你們喝茶吧,我爸這幾天有點不大好,我回去看看。”
芥末走了,林雪就埋怨姜建輝:“你喝醉了咋的,怎麼能開這樣的玩笑,你這樣很傷害芥末你知道嗎,這麼大人了,說話沒個把門的!”
“沒事吧?”姜建輝撓着後腦勺,“她自己挺看得開的,她跟我說過,婊*子的事都敢幹,還不敢承認自己是婊*子嗎,既然生得命不好,還要整天痛苦得要死,她纔沒那麼傻。”
林雪真生氣了,撕姜建輝的嘴:“把嘴撕開看看什麼材料做的,那個詞說得那麼難聽!”
林聿的心痛起來,他又想到娃娃親了,芥末可是麗語的堂妹,居然幹小姐,要是讓她知道該是多麼侮辱。
“芥末不是那樣的人,她怎麼會走上這條路的?”林聿面色沉重地問。
“怎麼走上這條路的?”姜建輝眉毛一挑,“這事要怪,就怪五叔。”
五叔就是芥末的爸爸姜繼福。
怪芥末她爸,這怎麼可能,林聿很瞭解姜繼福的爲人,他做不出爲了錢財把閨女推進火坑的事。
“你不知道,”姜建輝說,“五叔殘廢好幾年了。”
林聿知道姜繼福原本是個高大強壯的大勞力,養活一家子人那是綽綽有餘,保證不了頓頓有肉,還不能保證月月有肉嗎!
但是姜建輝說,不幸的是五叔上山打石頭的時候意外墜崖,要是當時吧唧摔死了倒也幸福,偏偏就沒摔死,摔截癱了,痛苦的生活從此開始。
五嬸在男人強壯的時候還沒那麼賤,頂多就是偷偷摸摸跟人睡個覺,男人殘廢以後,睡覺覺就不用偷偷摸摸了,這成了她家的支柱產業。
不但正大光明,還三天兩頭比雞罵狗地心焦人,翻來覆去大意不過是希望那個殘廢早死,廢物一個像泡狗屎癱在炕上,啥事不中用罷還能吃能拉,就是養頭豬,喂肥了還能賣他幾百塊錢呢,你呢,除了造糞還能幹什麼,咹,幹什麼!
日子一天天這樣過去,五嬸這人是越來越賤,心是越來越狠,五叔偌大的男人,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下去,一天天過去越磨心態越差,別本事沒有,就知道像頭老牛在炕上嗚嗚地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