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你殺了我兒子兒子,你這個殺人兇手,你爲什麼要殺了他?”聽了禁軍侍衛的話,三夫人更是紅了眼,撲過去揪住了雲鵬就是一頓撕打:“我要殺了你,我殺了你給我兒子抵命!”
雲鵬被侍衛按着,他倒也不是無從反抗,只不過這是在宮裡,又是衆目睽睽之下,他並不能公然的忤逆反抗,就緊抿着脣角,一聲不吭的任三夫人打罵,不消片刻,臉上脖子上就都被三夫人抓出了道道血痕。
旁邊的臨川公主見了,眼淚就在眼圈裡打轉兒。
西陵越冷着臉環視了一眼那一羣禁軍道:“你們都是死人嗎?國有國法,宮有宮規,別說現在事情的真相不明,就算雲鵬真有什麼過失,也自有宮規國法定奪他,你們就任由一個瘋婦當着父皇的面如此胡鬧?本王看你們是不想要你們的腦袋了!”
這位昭王殿下,本來就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縱然現在皇帝就在眼前,幾個侍衛也免不了的一陣心虛。
陸賢妃在這時候自然是和西陵越立場一致的,當即也是出聲斥責:“當着皇上的面呢,這麼大喊大叫,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來人,還不把她拉開?”
侍衛們不敢動,黃嬤嬤和不含糊,馬上帶了兩個嬤嬤過去,把三夫人給拽開了。
“放開!你們放開我!我要殺了他給我兒子償命!”三夫人本來就是個市井潑婦,哪裡肯妥協,手腳踢騰着就還要往上撲。
黃嬤嬤咬牙用力的拽着她。
她鬧得實在是太厲害了,老夫人畢竟是還寄希望於沈青桐和昭王府的,她不同於三夫人,已經覺得這事情蹊蹺,就忍着沒做聲,臉色卻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季淑妃也看不下去了,擰眉道:“沈三夫人,雖然情有可原,但你這樣御前失儀卻是要不得的,沈公子出了事,自有皇上替他做主,你再這樣鬧下去,是要逼着皇上連你也一起定罪嗎?”
本質上,三夫人的膽子並不算大,被她言辭犀利的一番嚇,登時就收斂了不少,只仍是哭哭啼啼 的道:“我的兒子……浩兒你死的好慘啊,你就這麼去了,你讓娘可要怎麼活啊?”
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悲傷是真的,三夫人哭得近乎上不來氣,身子癱軟,即使黃嬤嬤等人鬆了手,她也只是一灘爛泥一樣的跌坐在地上,以淚洗面。
雲鵬在宮裡殺了人?
這事情,怎麼聽着就這麼的痛快呢?
對太子西陵鈺而言,這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喜事。
西陵鈺幸災樂禍的斜睨了西陵越一眼道:“老三,你平時對這幾個侍衛是不是太縱容了,以至於讓他們無法無天,居然在宮裡就敢隨便的枉殺人命?都這時候了,你就不想說點什麼?”
西陵越和他之間,從來就不用藏着掖着,當場就頂回去:“什麼叫做無法無天?說雲鵬殺人?這也不過是這幾個侍衛的片面之詞罷了,二哥就這麼急着把這盆髒水往我昭王府的牌匾上潑?”
“你……”西陵鈺剛想反駁,卻有人比他更急。
“王爺明鑑,奴才們所言句句屬實!”押着雲鵬的兩個禁軍撤了手,匆忙的跪伏在地,義正辭嚴道:“奴才們巡邏到附近的時候,剛好聽到臨川公主殿下的驚叫聲,趕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人站在沈大公子面前,那時候沈公子還沒斷氣呢,正指着他像是想說什麼的樣子,當時這附近再沒有第四個人了,除了他——”
“所以,你們還是沒有人親眼看到是雲鵬殺的人?”西陵越已經強勢的打斷他的話。
那侍衛急道:“當時這裡除了沈家公子,就只有他和公主殿下了,沈家公子的傷奴才驗過,腦後撞到了那旁邊的石頭,應該是意外……”
昭王可不好惹,今天他們舉報了他的侍衛,保不準回頭就要被他攜私報復的。
所以,這人也儘量把事情幫着圓一圓。
西陵越卻不領情,冷哼了一聲。
他這動靜雖然不大,一羣禁軍侍衛卻是瞬間冒了滿頭的冷汗。
跟這位昭王殿下說不通,他們只能大着膽子去瞄皇帝,期期艾艾的道:“皇上……”
皇帝沉默了半晌沒做聲,這時候終於有了反應,卻是把目光移到了臨川公主面上,問道:“臨川,剛纔事發的時候你一直在這裡?”
莊嬪唯恐女兒被牽涉其中,立刻就要開口否認。
不想,臨川公主有已經很小聲的應了聲:“是!”
“那麼事情的經過你也看到了?”皇帝又道。
“皇上,臨川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而且還受了驚嚇,她……”莊嬪渾身汗毛倒豎,立刻就出面替女兒解圍。
“朕沒有問你的話,你閉嘴!”皇帝嚴厲的斥責。
莊嬪雖然着急,可是張了張嘴,到底也還是沒敢忤逆他。
皇帝看着臨川公主,重複道:“事發的經過你都看到了?”
“我……”臨川公主開了口,卻又忍不住扭頭去看了雲鵬一眼,然後才低下頭,小聲的道:“是!”
“那你說吧,剛纔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皇帝道。
臨川使勁的低着頭,腦袋幾乎垂到了胸口,幾乎沒有人看到她的表情。
莊嬪自己心裡很清楚,臨川公主出現在這裡不會是巧合,她甚至更懷疑,這裡有什麼事原本就是要針對她的女兒的。
雖然皇帝不准她插嘴,但是她護女心切,終還是頂風作案,跪下去求情道:“皇上,臨川一個姑娘家,又見了這樣的場面,必定嚇壞了,求您開恩體諒,就不要讓她……”
皇帝不悅的橫過去一眼。
莊嬪到底還是怕他的,舌頭瞬間就僵硬了起來,臉色也刷得一白。
這時候,臨川公主才咬着嘴脣慢慢的擡起頭來:“父皇……”
“是沈公子躲在後面的草叢裡鬼鬼祟祟的,奴才從附近經過,還以爲是有刺客圖謀不軌,順手把他揪出來了,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不經磕,剛好就摔在了旁邊的石頭上!”卻是一直沉默的雲鵬突然開口。
“什麼叫不經磕?”三夫人聞言,就又失控的尖叫起來:“你這個賤胚子,死奴才,你殺了我兒子,我兒子的性命,你拿什麼賠?”
她目赤欲裂,尖聲吼叫的時候額角青筋暴起,臉上表情猙獰的像是一隻索命的惡鬼。
“奴才只是無心之失!”雲鵬並不否認他殺人的事事,只是語氣不卑不亢,說話間卻是儘量的把昭王府的立場撇清了開去,他衝着皇帝,磕了個頭:“奴才失手傷人,甘心領罰,請陛下處置,絕無怨言!”
殺了雲鵬嗎?
區區的一個雲鵬,算什麼東西?也值得他堂堂一國之君,金口玉言放話來處置嗎?
皇帝面目陰沉的盯着他。
西陵鈺幾次躍躍欲試的想開口,可是雲鵬自己承擔,已經把所有的責任都包攬了,這讓他再想要把西陵越拖進來都顯得刻意。
雲鵬言之鑿鑿,臨川公主又沒有提供證詞,這件事,似乎就只能照這樣來處理了。
沈青桐跟在西陵越身邊,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而常貴妃也是始終不置一詞的。
終於在三夫人“殺人償命”的怒吼聲中,皇帝滿心煩躁的揮揮手:“帶下去吧,交給大理寺!”
雲鵬還沒有達到需要他親自開口下令處決的層次,去大理寺過堂審訊,這是正常的程序。
“是!”禁軍領命,架起雲鵬就要走。
所有人都知道,雲鵬是西陵越的左右手之一,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他出面求情,可是,都沒有。
倒是雲鵬,在經過西陵越身邊的時候止住了步子,面帶愧色的道:“屬下一時失察,丟了王爺的臉,屬下慚愧!”
西陵越面上表情冷淡,只是那麼不痛不癢的看了他一眼。
禁軍見他似乎也沒有什麼話要交代雲鵬的,於是拽了雲鵬就要走,不想錯身而過之後,西陵越卻又突然開口問道:“他們是怎麼制住你的?”
以雲鵬的警覺,就算真的失手殺了人,但是趕在禁軍趕到之前神不知鬼不覺的避開絕對不在話下,更別提他還是被兩個侍衛給當場按下了的。
雲鵬腳下的步子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頓,卻只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去,卻是被莊嬪護在身邊的臨川公主心虛的眼神閃躲了一下。
這件事,這樣就算告一段落了。
三夫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殺人最多也只是償命而已,即使她再不甘心——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老夫人使了個眼色,方媽媽就帶人上前,把她攙扶起身。
皇帝冷着臉轉身:“沈家的小子遭了無妄之災,老二,你酌情追他個官職,厚葬了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常貴妃這一次卻沒有跟着他,大約也是爲了避開他的秋後算賬,所以是一直等到目送他走得遠了,這才和其他人一樣的散了。
她面上表情一直十分的鎮定冷靜,連多餘的一眼目光都沒往沈青桐等任何人身上移。
那隊禁軍裡有留下幾個人幫着沈家人收拾瀋良浩的屍身的,老夫人面上表情看着哀痛,實則從常貴妃轉身的那一瞬開始就死死的盯着她。
她不傻,有些事,三夫人看不透,她卻還是能品出幾分真相的。
那個賤人!還真是他們沈家的喪門星,害了他們一次還不夠,都這麼多年了,居然還陰魂不散的又下毒手。
甚至於,這一刻,老夫人的心裡也十分清楚,常貴妃這一次出手的目標絕對不會是已然是個大半個廢人的沈良浩,而八成是衝着昭王府,衝着西陵越和沈青桐的。
她這是變着法子斷送他們沈家的前程和將來啊!
老夫人恨得牙根癢癢,這種恨意,甚至將喪孫之痛完全的打壓了下去。
她只冷着臉,讓人用衣裳把沈良浩的屍體先蒙起來,擡回沈家去。
而這邊,西陵越卻是對雲鵬一事完全無所作爲的帶着沈青桐往回走。
沈青桐知道這事兒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但是這時候卻有點看不透他的心思,因爲知道後面跟着的就是莊嬪母女,她也就沒太忌諱的問道:“你剛纔問雲鵬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西陵越目不斜視的往前走,一邊道:“以雲鵬的本事,他要是真想脫離了干係,那些禁軍堵不住他,要麼他就是被人算計的,要麼他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必須要出面承擔此事,但是無論是哪一種,他既然沒開口澄清,那就說明這事兒他自己就沒準備脫身,既然都是他自己的選擇,那麼現在就多說無益了!”
這事兒就是雲鵬自己要承擔的。
沈青桐原還以爲西陵越會恨鐵不成鋼的生氣,但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
“你到底打算怎麼辦?”沈青桐道。
“能怎麼辦?”西陵越冷笑:“知道父皇把他移交大理寺意味着什麼嗎?”
沈青桐當然懂,不由的就皺了眉頭。
西陵越道:“這樣一來,我就更有了時間動作了,大理寺的大牢,本王的手一旦伸進去,那就真的摘不出來了。”
這麼大個坑在前面擺着,他會跳嗎?
可是如果不做點什麼,那麼雲鵬就必死無疑了。
這裡面的利害關係沈青桐是懂的,一時間也有點束手無策。
跟在後面的臨川公主斷斷續續的聽着兩人的對話,本來還是對西陵越抱着一線希望的,聽到這裡,心裡就已經冰涼一片了。
她咬着嘴脣,似是在做某種艱難的決定,卻也沒有糾結的太久,然後就快跑兩步追上來,“三哥!”
她繞到兩人跟前,仰頭看着西陵越的臉。
“臨川!”莊嬪直覺的就想阻止她,卻還是沒來得及,就聽她正色道:“那個沈良浩,是我錯手殺死的!”
“臨川,你糊塗了?說的什麼胡話?”莊嬪追上來一步,想要拉她,臨川公主卻是一把甩開她的手。
她不敢去碰西陵越別的地方,就只大着膽子扯了他的一角衣袖道:“我現在就去找父皇,告訴他!那個登徒子,他……他想輕薄我,我趁亂推了他一下,他就剛好磕到了,這件事,跟雲鵬沒關係!”
“臨川,你在說什麼!”莊嬪聽的膽戰心驚,幾乎是厲聲呵斥。
臨川公主卻根本顧不上理會她,就是眼巴巴的看着西陵越哀求道:“三哥,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陪我去,我們去找父皇,把事情都說清楚了!”
說着,記得就要哭出來了。
可是,西陵越站着沒動。
他的脣角,甚至不合時宜的牽起一點似是戲謔的弧度,反問道:“爲什麼要我跟你去?”
臨川公主語塞,一時就又心虛的目光四處閃躲。
西陵越道:“你心裡不是很清楚,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這話你若是方纔當衆跟父皇說了,他會信你,也爲替你做主,可是現在——臨川,你的清譽可比雲鵬的性命重要的多。沈家的那個敗家子企圖輕薄你,這對皇室而言,到底是一件醜事,如果用雲鵬的一條性命就能抹平——”
他說着,一頓,隨後就語帶遺憾的搖頭:“你不是自己都不信他會改變主意的嗎?”
臨川公主也很清楚皇帝的脾氣,如果她當衆澄清事實,皇帝就部能拿雲鵬怎麼樣,但是必定從此厭棄了她這個不識大體的女兒。
也就是因爲這一點的顧慮,或者也因爲天真的在潛意識裡以爲西陵越會出面解救雲鵬,所以一念之差,她當時就選擇了緘默。
聽了西陵越的話,臨川公主的眼淚已經在眼睛裡打轉兒,“可是——這件事真的和他沒有關係的!”
西陵越回她卻只有最殘酷的沉默。
這就是皇家!
所有一切的真相都不重要,皇室的臉面,和各方的利益纔是凌駕於一切之上的。
“三哥——”臨川公主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就帶了哭腔,因爲知道她沒有能力說服西陵越,她於是又轉向了沈青桐,乞求道:“嫂嫂,你讓三哥想想辦法吧,他一定有辦法的!”
這時候,莊嬪已經完全沒有了插嘴的餘地,只是憂心忡忡的看着女兒,提心吊膽的關注着西陵越的反應。
沈青桐也沒有做聲,因爲,這件事她也給不了任何的承諾和保證,畢竟,前面顯而易見就是一個針對昭王府的陷阱。
最後,還是莊嬪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來,把臨川公主拽着西陵越袖子的那隻手強行拉開。
“母妃!”臨川公主不想鬆手,指甲在那布料上拉出一道劃痕,最後卻也只是無能爲力的伏在莊嬪懷裡哽咽。
西陵越沒在這裡多和她們母女糾纏,扯了沈青桐就徑自離開了。
是夜,他們在宮裡一直待到半夜,看過了盛大的煙火盛宴纔回,熱鬧喧囂了整天的皇宮乃至於整座皇城都慢慢的沉入夜色的寂靜之中。
大理寺的監牢的大門緊閉,四更十分,突然有一隊幾個人匆匆往這鐵牢秘地快步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