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西陵越起牀很早。
那時候天才矇矇亮,他的動作又刻意放得很輕。
沈青桐雖然當時就醒了,但是因爲知道他在刻意的避着她,就乾脆裝睡,靠在牀榻的裡側沒動。
西陵越穿好衣物,似是在牀前刻意的停頓片刻,然後才轉身,徑自推門走了出去。
沈青桐睜開眼,擁着被子坐起來。
這一夜她都沒怎麼睡好,看上去精神有些懨懨的。
木槿沒敢馬上進來打擾她,一直又過了近一個時辰,等到天亮,推門進來,見沈青桐正坐在牀上發呆,不禁嚇了一跳:“王妃,您醒了啊?”
沈青桐擡起眼睛看她,“怎麼?”
木槿猶豫道:“王爺——”
沈青桐就心中瞭然了。
她掀開被子下牀,半苦澀道:“我們沒吵架。”頓了一頓,又道:“也許,以後吵架的機會都沒有了!”
皇帝是什麼人,她很清楚。
雖然昨天他和西陵越關起來門來都說了什麼,外面無人知曉,可是她只用想的也能猜透個八九分。
那個人,自私自利,獨斷專行,還疑心病那麼重,費了那麼大的勁兒,甚至不惜以朝中所有的權貴子弟做餌,這番折騰下來,絕對不會只是試探她和裴影夜的關係那麼簡單,因爲以他的處事作風,是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的,但凡起疑,殺了她便是,而他會如此這般的折騰,爲的——
無非是做戲給西陵越看,逼他認清楚一些事實,也逼他……
他大概是會要求他殺了自己吧。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實在是迴天乏力。
木槿被她兩句話,說得膽戰心驚,臉色都變了:“王妃,您說什麼呢?”
沈青桐回過神來,笑了笑:“沒什麼!”
她轉身去臉盆架那邊洗臉。
木槿卻總覺得惴惴不安,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幾次欲言又止,只是服侍她梳洗更衣,又叫人送了早膳過來。
沈青桐沒吃幾口。
木槿見她的臉色的確也不是太好,不禁有些擔心,提議道:“王妃最近的精神都不怎麼好,昨天又受了驚嚇,不若奴婢去請太醫過來給您看看吧!”
本以爲沈青桐會拒絕,沒曾想她卻點頭應允:“好!”
木槿一愣,她卻又起身:“不過還是我們過去吧,昨天剛出了事,本來這次跟過來的太醫也沒幾個,還有那麼多的傷患要救治。”
“嗯!”木槿覺得也有道理,點頭道:“好!奴婢這就安排。”
“不用了,你就陪我去行了!橫豎這行宮就這麼大,也不會有什麼事!”沈青桐道,整理好確定自己的衣物齊整就帶着她出了門。
兩人問了路,就徑直往幾個太醫下榻的院子那邊去。
走到半路,陸嘉兒剛好從另一側的一條小路上走過來。
這幾天她一直在等機會,想要私底下見一見西陵越,前面兩天西陵越一直在忙,然後昨天獵場上出了那麼大的意外,她就更是不得機會了,本來心裡正着急呢,昨天一整夜,有關裴影夜當面質問皇帝的流言蜚語就被渲染着傳得沸沸揚揚。
裴影夜,居然和沈競早有交情,並且言辭間對沈青桐又是那般的極力維護,足見沈氏父女對他的影響力。
如果沈青桐和裴影夜之間有交情在,又說得上話的話,那就不失爲另一條可走的捷徑了。
所以,即使明知道沈青桐的爲人不好相處,她也難掩心中的激動,躍躍欲試。
於是,一大早就帶着丫頭往這邊來了。
“咦,小姐,那不是昭王妃嗎?”陸嘉兒的丫頭道:“這麼早,她這是要去哪裡?”
陸嘉兒本來正在低頭想事情,聞言,擡頭,果然就看見沈青桐主僕兩個走在前面不遠的地方。
陸嘉兒蹙眉。
丫頭回頭看她道:“如果王妃有事的話,那咱們還過去嗎?”
畢竟她和沈青桐之間談不上什麼交情,這麼貿然過來,陸嘉兒心中本來就難免惴惴。 щшш• ttкan• ¢O
可是她心裡對裴影夜的那點兒隱秘的心思,從早前在城門外的那場偶遇開始,已經是一眼萬年,當時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那是個相當卓絕的男人,高貴英俊,氣場強大,身上有種致命的吸引力,引着她一再的沉淪,彷彿魔障了一般。
雖然對她來說,西陵越是近水樓臺,但大約是因爲從一開始就知道不可能,她就從沒有過非分之想,反而沒什麼執念,再加上這麼多年以來,漸漸地成了習慣,就更沒有往那方面想了,可是裴影夜不同,從一開始,在她面前就沒有任何的束縛和障礙,是她可以光明正大思慕和爭取的男人。
她陸嘉兒自視甚高,這些年來有了西陵越珠玉在前,也似乎就只有裴影夜這樣的男人才能入她的眼。
本來如果陸賢妃還在,如果他們陸家和西陵越之間還沒有撕破臉,那麼以她的身份,攀上裴影夜也不是不可能的。這也是陸賢妃出事當時她極力幫着陸家撇清,甚至幫着西陵越撇清楚關係的原因。
可是誰都沒想到,事後第一個和他們陸家翻臉的人,還是西陵越,甚至於情況更是惡化到連皇帝都厭棄了陸家的地步。
這幾天裡,她前所未有的焦躁不安,一則爲了陸家的處境,同時——
更是因爲裴影夜。
因爲無形之中,好像她和裴影夜之間的距離已經徹底被一條鴻溝斬斷。
遠遠地看着沈青桐的背影,沉思片刻,陸嘉兒道:“我想再走走,你回去跟母親說一聲,省的她有惦記!”
“這——”那丫頭猶豫片刻,終於的點頭:“那好吧!小姐您別走遠,早點回去,這兩天——”
說着,私下裡看了眼:“這行宮裡也是人心惶惶,亂的很。”
“恩!”陸嘉兒點頭。
那丫頭便就先轉身回去了。
這邊沈青桐帶着木槿出門,一路去到幾個太醫的住所,她卻在大門口頓住了腳步,回頭吩咐木槿道:“你幫我去看看魏皇陛下人在哪裡,跟他說,王爺不得空,關於昨天的事,我想當面向他道謝!”
自從知道了裴影夜和沈家的淵源之後,木槿就不奇怪沈青桐和裴影夜之間的來往了,只是此時左右看看,還是不怎麼放心:“這——王妃您一個人在這兒——”
“沒關係!”沈青桐道:“我就在這等你,你先去問問魏皇陛下是否得空見我,然後就來這裡找我!”
“那——好吧!”木槿想了想,點頭。
沈青桐笑笑,目送她離開,她本來也不是真的想看大夫,但是一個人站在這大門口更容易引人注意,想了想,就舉步走了進去。
本以爲這個時間,所有的太醫都應該出去給昨天的傷者逐一診治了,不想才進了院子,迎面卻撞見秦太醫揹着藥箱一邊急匆匆的往外走,一邊急躁的吩咐正在院子裡晾藥的醫童道:“那邊的幾味藥不能暴曬,太陽出來了,趕緊的挪到陰涼處!”
言罷,一擡頭,預見沈青桐進來,驚訝之餘,趕緊行禮:“見過王妃!”
沈青桐是沒想到這裡還有人,不禁有些尷尬。
“太醫這是急着出去嗎?”沈青桐扯出一個笑容。
秦太醫道:“這兩天傷患多,早上已經出門診過兩個了,忘了點兒東西,趕着回來拿。王妃芳駕到此,可是身子不適?”
秦太醫這人倒算不上是誰的人,在太醫院裡算是個規矩本分的老實人。
沈青桐倒也不十分避諱他,想着難以自圓其說,就點頭道:“就是最近總睡不太好,想過來看看哪位太醫方便,給本宮拿點安神的藥茶。”
昭王殿下就這麼一個心尖子的寶貝王妃,秦太醫可不敢怠慢,當即就顧不得出門了,趕緊轉身引沈青桐進去:“那王妃您裡邊請,讓微臣給您把個脈吧!”
然後又道:“其實王妃您身子不適,叫人傳一聲,微臣過去就好,怎敢勞您親自走這一趟呢?”
所謂盛情難卻,沈青桐無奈,只能跟着往裡走:“其實也不算多大的事兒,何況這兩天你們都忙,方纔散步偶爾路過你這門口,就想順便進來問問!”
秦太醫引了他進去。
醫童也跟着進去幫忙準備脈枕等物。
沈青桐在裡面待的時間不長,最後還是秦太醫殷勤的親自把她送到了門口,還一邊囑咐:“王妃您當心些,要不還是讓童兒送您回去吧!”
沈青桐面上表情淡淡的道:“不用了,就幾步路,我的丫頭應該也過來了。”
頓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的樣子,遲疑道:“這事兒本宮想先告訴我家王爺知道,所以——”
秦太醫也是明白人,當即點頭:“是!微臣明白!”
“那多些太醫了!”沈青桐點頭,施施然出門。
秦太醫在門口一直目送她走遠,才轉身匆匆的進去背了藥箱,又吩咐醫童看門就趕着走了。
陸嘉兒一直尾隨沈青桐到這裡,又目送她走,這會兒鬼使神差的,就走了過去。
醫童回到院子裡,正在整理藥材,見她進來,就眨巴着眼睛回頭道:“你幹嘛?”
陸嘉兒這纔回過神來。
她有些尷尬,但又想着沈青桐出門時候的神情有點不對勁,想了想,就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道:“我是昭王殿下那邊的,方纔王妃說忘了拿藥方,太醫這會兒也出去忙了,你知道王妃需要用什麼藥嗎?”
“王妃的是喜脈啊!”那醫童道,“師父也沒說需要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