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芳沒有馬上回答陸炎的話,她緩緩地閉上眼睛,馬上又睜開,這才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似地說道:“我要見他一面。”
陸炎手指輕輕敲打着膝蓋說道:“在這個時間上,見面是不太方便的。我可以體諒你的心情,如果你真的要爲了你們好,最好不要提出這種要求,況且,他在雙規期間,不能跟外人見面的。雖然婁副市長的認罪態度較好,卻沒有完全解除隔離,相信我,他不會受罪的,一切生活細節,我們都照顧得很好。”
吳玉芳看着他,眼睛有些溼潤了,輕輕啜泣着說道:“謝謝你,陸主任。”
“不客氣。”陸炎覺得婁斌是一個性情中人,跟自己差不多,如果當初自己跟劉丹妮的事情有人問到了,他也會承認下來的。
他的那件事運氣很好,沒有人調查他,婁斌的運氣好像就不是那麼好了,還是省紀委來調查他的。換成是別的人,一定要進行百般抵賴的,死不承認的話證據很難掌握。就像在常賓鴻的那件事上,剛開始的時候打死不承認,直到從他家裡搜出來那麼多東西之後才無法狡辯的。但是男女關係的證據實在是不好掌握,曾經就有一個派出所的所長說了:“戴套的不算強jian。”不曉得那位所長的老婆是不是天天戴套跟不同的男人睡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劈腿也不算是出軌了,戴了套子就不算了。
吳玉芳哭泣了一會兒之後,說道:“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如果我那一天知道你是來調查他的,我會跟你坦白的,其實是我一直在勾引着他。”她指的是第一次跟陸炎在醫院裡見面的時候。
陸炎心裡明白了,吳玉芳這是要搶着把這件事扛下來,但是他們沒有直接找到她,而是在婁斌的身上打開了缺口。其實這個女人還是有點太天真了,她想替婁斌扛下來,但是根本就是她扛不了的,人家想要收拾的是婁斌這個副市長,像吳玉芳這樣小醫生的生活作風問題,除了她丈夫沒有人會注意這些的。
“事已至此,不要難過了,我相信這一次的挫折不會對婁副市長產生巨大的影響。當然了,他的政治前途是有點悲觀,經過這件事之後,我相信他和你,都會更加成熟起來的。”陸炎不知道現在該如何安慰一下吳玉芳,這話說得就有點不倫不類了。
不過這是暖心窩子的話,吳玉芳很是感激,說道:“他的公職一定是沒了,是嗎?”
“這個不一定,會調離和降職使用吧。當然了,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案件還沒有最後的結果,我無法決定他的命運。”陸炎緩緩地說道,他心裡也不想讓婁斌栽倒這件事情上。
吳玉芳深深嘆了口氣,卻沒再繼續哀求下去,兩個人面對面坐了片刻,陸炎站起來說道:“就這樣吧,如果你還有話,就跟我的同事說吧,他們會把你的話做一下記錄的。”
“我沒話可說了。”吳玉芳很是警覺,她在這個時候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爲控告婁斌的證據。既然他已經承認了跟自己的不正當關係,還有什麼說的呢?說什麼都只能對他們更加不利。
跟陸炎雖然話說得很少,雙方卻都比較真誠,沒有廢話和套話,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正好藉着這個時機,她跟着站起來說道:“那我就告辭了。”
“回去之後安心工作和生活,一切都會過去的,天,塌不下來。”陸炎的聲音不高,卻十分有力量。
“謝謝你,陸主任,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我替老婁謝謝你了。”吳玉芳彎腰深深地朝着陸炎鞠了一躬。
“嗯,別客氣了,我覺得婁副市長在這件事上有誠心悔過的態度,這就很好。”陸炎趕緊伸手扶起了吳玉芳,這樣子被人看到就有點不好了。
吳玉芳剛走,宋穎紅一閃身就走進來,彷彿她剛纔就在門外面一樣。一進門就快人快語地說道:“陸主任,那個吳玉芳長得真漂亮,是個男人見了估計都心動不已,難怪婁斌能跟她有一腿了。”
“你怎麼那麼俗氣啊?”陸炎的心裡很不高興。
跟在後面進來的巴達瑪岔開了話題說道:“那個常百震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聽說他跟吳玉芳已經分居一年多了,還在糾纏不休,簡直沒有一點男子漢的風度。”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啊?你是聽誰說的?”陸炎詫異地說道。
“邱跑說得啊,他不是跟常百震正面接觸過嗎?”巴達瑪說道,神色還有點驚訝,不可思議陸炎居然不知道這些事情。
這樣的細節,邱跑卻沒有記錄下來,沒有反映在婁斌的調查報告上面。陸炎不知道邱跑的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也許是漏掉了,也許是沒有看重這件事。
就是吳玉芳跟丈夫分居了,對於吳玉芳跟婁斌的不正當關係也沒啥影響,最起碼不是離婚,離婚了纔會受到法律的保護,只要沒有離婚就是有夫之婦。
不過具體怎麼樣的情況,陸炎暫時還打算追究,過一段時間之後,再搞清楚爲什麼吧。
下午的時候,趙玉山終於給陸炎打來電話,說道:“邵書記剛剛回來,他請你過去。”
“好的。”陸炎在電話裡答應了下來。
“邵書記會在辦公室等着你。”趙玉山緊接着又補充說道。
“好的,那我現在就往市委那邊趕,我半個小時才能到市委。”陸炎邊出門邊對趙玉山說道。
“嗯,慢點走。”今天下午書記沒有什麼安排,估計下午找他肯定很順利。
陸炎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後來總算是沒說出來,和趙玉山在電話裡嘮了兩句就急急匆匆地掛斷電話,要去鐵河市了。
一路無話,到了市委大院,陸炎剛剛從車上下來,一個年輕人就跑過來,嘴裡說道:“您就是陸主任吧?我是邵書記的秘書,我叫崔鳴昕。”
“你好,我是陸炎。崔秘書,我們走吧。”初次見面,陸炎也沒什麼廢話跟這位秘書說的。
邵秀峰果然就是陸炎在救援現場看到的那位很有氣質的中年人,他看到陸炎來了,從椅子裡站起來,老遠就伸手跟陸炎握了握,說道:“哦,你就是陸主任吧?年輕有爲啊,還熱心救援傷者,這件事我會跟王海波書記反映的。”
“那是小事一樁,不值一提。當時,邵書記不是也在現場親臨第一線指揮嗎?”既然邵秀峰已經把話題引到了這裡,陸炎也開始吹捧起他來了。
“哈哈……我還注意到你呢。嗯不說這些了。”邵秀峰把話題拉到婁斌的案子上,說道:“婁斌的案子如何了?”
陸炎很是撓頭,按照規定調查的情況是不能隨意通知地方的,但是眼前的邵秀峰是市委書記,在鐵河說一不二的人物,好像把情況給他說一下也合情合理。
於是陸炎說道:“他已經承認了跟吳玉芳有不正當的關係,此外,他的態度很好,我們工作組的人找到他,第一時間他就承認了這件事,作爲一名領導幹部來說他還是有承擔責任的決心和魄力的。”
陸炎的話說的是事實,卻有極力爲婁斌開脫的嫌疑,一個已經犯了錯誤的領導幹部,談得上決心和魄力嗎?這屬於用詞不當,這個“不當”帶着陸炎的主觀臆斷的色彩。
邵秀峰皺着眉頭,說道:“婁斌是一個好乾部,即使有了錯誤,也是事出有因的。”他是市委書記,說出來的話比陸炎有份量多了,這也代表了鐵河市委對婁斌的評價和肯定。
陸炎順坡下驢地說道:“其實婁市長的案子可大可小,我們也整出來了一些有用的東西,現在我把這個案子移交給鐵河市紀委來處理,怎麼樣?”
邵秀峰看了看陸炎,眼睛炯炯有神,他的表情有點冷,說道:“還是算了吧,讓省紀委來處理吧,我們不插手了,移來移去的很麻煩。”
案件的移交不能用“麻煩”兩個字來表達,只能看需要不需要。如果是需要移交處理的,麻煩算是什麼?就是一個藉口罷了。想到婁斌被雙規之後,鐵河市沒有人出面給他講情,陸炎的心裡馬上明白了,婁斌這個人在鐵河市樹敵太多,可能很多人盼望着他倒黴。趁着婁斌倒黴的時候,扣屎盆子的事情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一旦扣上幾個屎盆子,婁斌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他現在已經是階下囚的人了,沒有言論的自由。
陸炎沉思着說道:“有人說婁斌是一個好官,他稱得上清廉兩個字,不知道是否屬實?我對他不瞭解,但是我想邵書記應該比我知道的多吧。”
朱厚照眼睛裡的冰冷略略減輕一些,這個時候,一個“好官“的評價是婁斌最需要的,也能爲將來的處理爭取籌碼,說道:“你們可以去他的家裡看看啊,查一查,用事實說話,看看他算不算一個清廉的好官。”
陸炎說道:“這個要到他家裡去看,還需要檢察院的搜查令,我們沒有獲得搜查令,不好登門查訪。”這又是一個藉口,陸炎不向檢察院申請搜查令,人家能巴巴地把對婁斌的搜查令送上門嗎?這是完全不可能的。自從婁斌被雙規之後,陸炎就一直沒有采取更強力的措施,這也是一種對婁斌的保護,屬於不作爲的一種拖拉。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邵秀峰和陸炎都心照不宣了。他們都有意爲婁斌開脫,不過倆個人誰也沒有把話明說出來,這樣的敏感話題不能明說的,彼此心領神會就成了。邵秀峰的臉色完全緩和下來,說道:“好吧,我同意婁斌的案子仍舊由你們省紀委的同志追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