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用老顧,而是自己開車來到了市人大家屬院,他按響了一個門鈴,過了一會,門開了,狄貴和從裡面探出頭來。他看見是彭長宜,立刻臉上便有了神采,驚喜地說道:
“長宜,怎麼是你啊?”
說着,狄貴和就門戶大開,趕緊將彭長宜讓進屋。
狄貴和的老伴兒也從裡屋出來,她熱情地招呼彭長宜,身後還跟着一條黃色的蝴蝶犬,支棱着兩隻耳朵,瞪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仰頭看着彭長宜。
“彭書記,你那麼忙,怎麼有時間來看我。”狄貴和接過彭長宜手裡的禮物說道。
彭長宜說:“早該來,年前實在是太忙了,我剛慰問回來,轉了兩個地方不轉了,惦記來給老領導拜年。您過年好。”
“過年好,過年好。”
狄貴和顯然沒有料到彭長宜會來,而且還帶來了禮物,他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對於狄貴和,彭長宜是充滿感激的,誰都知道,他彭長宜是王家棟和樊文良線上的人,但最初考察彭長宜和任小亮的時候,狄貴和向翟炳德暗中推薦了自己,儘管狄貴和從來都沒有跟彭長宜表過功,但是,彭長宜知道他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因爲那段時間裡,唯一給翟炳德提供情況的只有狄貴和,這個,無論是樊文良還是王家棟都心知肚明。
彭長宜記下了狄貴和的好,但從來都沒有公開表示過什麼,後來狄貴和從市委退了去人大,彭長宜特地回來請狄貴和喝酒。再後來,狄貴和又從人大主任位置上退下去了,彭長宜又請他喝過酒。
狄貴和跟翟炳德的關係亢州許多人都知道,但狄貴和是個好脾氣而且表面上還是個善於“和稀泥”的人,自身是非很少。狄貴和早就過了退休年齡,一直在人大主任的位置上,直到王家棟接任。他退下來後,便在市老齡委做顧問工作。
雖然是大年初一,但是狄貴和的家裡冷冷清清,比在臺上掌權時大相徑庭。平常,就是一個隨隨便便的節日,他的家門口也是門庭若市,人來人往,加之大家知道他跟翟炳德的關係,亢州的官
員,從來都沒有小瞧了這個沒有實權的人,後來他到了老齡委後,門前就不如以前熱鬧了,但是人們還是有些看顧的,有一部分人仍然來看他。
但是今年這個春節顯然就不同了。翟炳德倒臺,也直接影響到了狄貴和門前熱鬧的程度。他對於別人僅有的一點價值沒有了,再有就是因爲王家棟倒黴、彭長宜上臺,大家唯恐和狄貴和接觸多了,引起彭長宜的不滿,從而影響自己的仕途,所以,他家門前冷冷清清也就是必然趨勢了。這一點,彭長宜早就預料到了。
在年前各個單位慰問老幹部中,彭長宜特地把這些離退的老幹部請到市委,召開了一個座談會,那天他特別注意到,狄貴和沒來,他讓市委辦打電話詢問,才知道狄貴和感冒了。彭長宜知道,狄貴和不來,絕不僅僅因爲感冒。
彭長宜大大方方地坐下,接過狄貴和夫人給他沏的水,衝狄貴和說了聲:“我都坐下了,您幹嘛還站着?”
狄貴和笑了,坐在彭長宜旁邊的沙發上,說道:“長宜啊,你來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太感動了!”
彭長宜喝了一口水,說道:“您這是批評我哪吧?”
狄貴和趕緊說道:“不是不是,是真的感動。”
彭長宜看了一下四周,說道:“孩子們沒回來?”
“年前回來着,都有加班任務,兒子有任務,年前出國了,兒媳和孩子在北京孃家,說是明天回來。”
彭長宜又喝了一口水,說:“從三源回來後一直想拜訪老書記,就是沒有時間,您也知道,牛關屯的事牽扯了太大的精力,搞的我是焦頭爛額。那天開老幹部座談會,我特地問您怎麼沒來,後來才知道您病了。”
狄貴和嘆了一口氣,說道:“退出政治舞臺的人了,就不願意再拋頭露面了,請彭書記理解。”
彭長宜笑了,說道:“別呀,我回來了,您還得繼續發揮餘熱。老齡委這塊工作也很重要啊,都是爲國家工作了幾十年了的人了,這些人可以說是亢州的寶藏,要照顧好他們的生活,要開展工作,尤其是那些有利於老年
人身心健康的文體活動,這也是促進精神文明建設的一項內容,做好機關離、退休人員的管理和服務保障工作,這項工作事關重大,因爲老幹部,是我們的大後方,不能掉以輕心啊,如果老幹部要是想整點事,那就是地動山搖啊,您說是不是?”
狄貴和的臉上就有了尷尬之色,他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如今退下來了,人微言輕啊——”
彭長宜笑笑,看着狄貴和不時地把手伸到茶几下去,摸着那條黃色的蝴蝶犬,估計也是老犬了,它顯得有些老態龍鍾,不願意動。
彭長宜忽然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了羅蘭夫人的一句話:“我交往的人越多,就越是懷念我的那條狗。”
他不由地爲自己的幽默甩甩頭,說道:“狄書記,儘管您從來都沒有跟長宜表白過,但是長宜知道您是賢能之士,在長宜成長的路上,您起到過舉薦的作用,這一點,長宜這輩子都是沒齒難忘。長宜就是有這麼一個脾氣,凡是對我好過的人,就是拿刀砍我兩下,我都不會嚷疼,但別人不行,別人給我一下,我興許還他兩下,呵呵,我這個脾氣你是瞭解的。”
“那是,你是,你是有熱血的,你的爲人我們都清楚,至於你說幫過你,那也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你具備這樣的能力,我也是從黨性和原則出發,是爲了工作。”狄貴和顯出了他不多見的驕傲。
“您是真正的伯樂,不圖回報的伯樂,所以,我在心裡一直敬重您。”彭長宜的臉上,充滿了真誠和感激。
半天,狄貴和才說:“長宜,家棟怎麼樣了?”
彭長宜一愣,他顯然沒有想到狄貴和這樣問自己。就說道:“我只去獄中看了他一次。身體出現了問題。”
“哦?”狄貴和吃驚地問道:“什麼問題?他的身體可是沒有毛病啊?”
彭長宜說道:“是啊,他的身體確沒有毛病,但是架不住人爲製造毛病。”
彭長宜自己也沒想到,爲什麼跟狄貴和說這個,要知道,官場上說話,是非常容易被人利用的,況且自己本來就是帶着情緒說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