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市委書記這幾句話也夠聽的了,但韋麗紅也不是凡人,她的臉只是微微地紅了一下,尷尬的表情一閃而過,她說:“最近,我的確有些困難,還請書記大人多理解。另外,開發商和政府向來是密不可分的,維護穩定,也是我們共同的利益,您說是不?我這次回北京就跟我那幫老總朋友們說了,我說你們把散碎的銀子都投到閬諸來吧,我已經給你們趟好道兒了,那裡投資環境的確是一流,而且離北京還近,人文環境也好,尤其是領導們不但有遠見卓識,還非常通情達理,所以我那幫朋友聽了我的建議後就躍躍欲試,等這事平息後,我就給你們帶幾個過來,只要留住一人就了不得,他們都是非常有背景有能力的人,不像我,我爲什麼說讓他們把散碎銀子投到這裡來,就因爲他們要麼不幹,要幹就是大手筆,散碎銀子就了不得。我就不止一次地跟那幫大佬們說,我說這裡的領導們都特別讓我感動,辦事從來都沒有刁難過我,從來都是一路綠燈,我走過這多地方,也做過許多項目,只有閬諸的領導給我的印象最深……”
幾個政府堂堂的官員,圍着一個女人,聽她喋喋不休着,如果不是佘文秀向她揮了下手,韋麗紅還不會停止。
佘文秀說:“好了,韋總啊,你就別給我們戴高帽子了,扶持你,也是扶持我們的地方經濟。”
韋麗紅一聽他這麼說,立刻拍手搶過話,說道:“我就跟我的朋友們說,這裡的領導站位高,而且大公無私……”
江帆感覺這個女人真是太能說了,如果不是被意外打斷,她是沒有句號的,而且說話還不重複。
佘文秀顯然對她這句話有不同的看法,他說:“別這麼說,我們也有工作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有達不到你們滿意的時候。”他的話很明顯。
韋麗紅眼睛眨了幾下,稍稍思考了一下又說道:“完美無缺的合作是不存在的,這很正常,我們也有可能讓政府不滿意的時候,也許,我們這個時候會對一些,沒辦法,誰讓你們是政府,我們是個體戶兒呢。”
這個女人真能說啊。江帆在心裡感嘆道。
江帆這時注意到,湯蕃並沒有坐在他旁邊,而是隔着一個空位坐着,商劍坐在韋麗紅的下手。本來是五個人,卻有六個座位,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沒有到場。
從其他人的表情來看,似乎這個空位子留給誰的他們都清楚,就連佘文秀都應該心知肚明。因爲,在座的人中,只有江帆對這個空位子看了兩眼,其他的人似毫不感到這個空位子多餘。再說,如果沒人坐,湯蕃也是不敢跟自己隔開坐的。
韋麗紅沙啞的聲音只停頓了一下就又響起了:“說真的,我真是從內心感謝您,這次我回北京,跟圈兒里老朋友真是大大地推介了一番閬諸。您說怎麼着,我不是勸人家來這裡投資嗎,人家還勸我去別處投資呢?我就跟他們說,閬諸的領導在各個方面對我都是照顧備至,做人要有良心,所以我真的對其它的項目沒有興趣了。”
佘文秀笑笑,他不再說話,此刻,他表現出了一個市委書記應有的矜持和深沉。
江帆暗笑了一下,本來就是嗎,剛剛給你處理了一起賠償案,政府搭進了十萬元,現在居然說這麼便宜的話,即便是佘文秀跟你有私交,他在公開的場合也不會表現出來的,這個女人,自以爲是。
韋麗紅又說:“佘書記,我跟您說,前段我跟中央部委的幾個朋友去了趟歐洲,我感覺相比之下我們真的是太落後了,別說其它方面,就說養老吧,我們起碼要用三十年的時間,差不多能趕上人家現在的水平,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有時間你們也應該出去走走,看看。”
佘文秀低頭喝了一口水,說道:“哦,那是。”佘文秀擡眼看了一下湯蕃,眼睛裡有了明顯的不高興。可是這個女人不覺,繼續說道:“我的這些朋友中,有民政部的朋友,所以就有意識的參觀了他們社區的養老產業。”
江帆笑了一下,說道:“在歐洲,養老應該是一種社會福利而不該是市場產業化的形式吧?”
佘文秀也說:“我們的民工還等着拿工錢回家過年呢,還談什麼養老?”
韋麗紅有些不知深淺地繼續說道:“您這觀點不對,跟我們一起去的朋友中,有位是國家殘聯的領導,他的父親是……”韋麗紅說出一個國家領導人的名字,接着說:“他就說,我們國家溫飽問題解決了,和發展大計相提並論的另一個問題就是社會養老問題,這是國計民生的大事……”
佘文秀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們這次出國他也去了?”
“去了,還有一個人,也是國家領導人的兒子……”她又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這是個開國功勳,她說:“我們回來後,有人在北京飯店給我們接風,我一看,天哪,認識!在電視裡見過,穿着卻非常樸素,但卻非常有範兒……”她說出了大家耳熟能詳的一個人的名字,也是享譽京城的紅二代。
韋麗紅繼續說道:“您知道他們都在搞什麼嗎?都是國家壟斷的行業,都是民營資本達不到的領域,電力、通訊等等……跟他們比起來,我們這些人連乞丐都不如。等把一區商業街改造完後,我也不準備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了,也想把資金回籠後,跟他們入股。”
佘文秀看着她,目光就亮得有些銳利起來,他說道:“我還以爲你只跟京城那幫影視劇明星有關係,沒想到你和這些顯貴們也有交情。”
韋麗紅笑了,說道:“說實話,沒有直接的交情,都是朋友套朋友的關係。”
江帆暗笑,他在北京生活過,如果有人跟你說,今天我在一個酒場,和哪個紅二代或者是紅三代坐在一起了,或者是說我的合作伙伴和哪個國家領導人有關係這樣的話和這樣的事,幾乎太平常了,過去紫禁城裡的那些公子哥們,不是經常出來在老百姓中間晃悠嗎?這是北京特殊地域決定的。袁小姶的父親,就經常接觸一些這樣的人,他就領導過這些有顯赫地位的人的子女,經常跟一位前國家領導人的秘書下棋,許多人都知道這個老人的身份,這種事在北京見怪不怪。
但是如果拿出來說事或者是炫耀以此來擡高自己就有拉虎皮做大旗的嫌疑了,甚至讓人
生厭。因爲誰都知道,你認識這些人是一回事,真要求他們辦事就是另一回事了。誰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在座的大小都是領導,而且都是男人,才任由這個女人這樣粉飾着自己。
這個女人乾啞的嗓子依然在聒噪着,就像寒冬季風下的烏鴉,令人心情很煩,耳朵也是嗡嗡的一片噪音。如果閉着眼聽着她這乾澀的聲音,你一定會認爲這是一個全身都失去水分的老太婆發出的,但是你一睜眼,看到的卻是一個漂亮的化着精緻妝容的女人的嘴裡發出的聲音,你肯定會懷疑自己的聽覺。
她太能說了,破鑼嗓子兀自噴吐着沒有句號的話,包括佘文秀在內的所有人,聽着她乾澀的聲音,都會有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那就是端起茶杯喝水,以期潤潤嗓子。但是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依然自我感覺良好地說着,好像在她面前的這幾位不是這個城市的高級領導,倒像是幾個土鱉。
佘文秀很少插話了,別人就更只有聽的份兒了。江帆漸漸地就發現佘文秀不停地看那個位子,也許,這個位子的人會是一隻畫眉或者是百靈鳥,但肯定會是一股清新的空氣,不然佘文秀的目光不會有期許。
江帆不知別人,反正他的耳朵有些難受了,他瞧準了韋麗紅說話的一個空隙,對空座位那邊的湯蕃說道:“湯書記,你們區需要改造的有幾條街?”
哪知,還沒容湯蕃回答,那個乾啞的聲音又在耳邊聒噪起來:“目前這有這一條街,其實我研究過一區的市政規劃,完全還可以再多闢出幾條商業街。”
江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湯蕃。
湯蕃笑着說:“是的,目前就這一條街。”
那個女人又說:“去年年初的時候我去過日本,也是跟幾個大人物考察去的,我當然是搭便車了。他們那裡的小街道非常有特色,而且都是商業街,我看了一篇國內經濟學家的講話,他就說在小城鎮,要大力發展特色經濟,農村搞農莊經濟,庭院經濟,城市就要搞商業街,步行街……”
“韋總啊,你說的那是小城鎮,或者是小縣城,如果閬諸市要搞成這個樣子,那就有些不倫不類了。”佘文秀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話。
“我認爲您的觀點有待商榷,多大的城市都有商業街,都有外地旅遊的人,完全可以規劃出幾條這樣的街,各具特色,各具風情,美化了環境,也讓那些小商小販進店經營。省得他們天天去蹲馬路市場,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粘在馬路上,政府不是天天喊着要清理城市的馬路市場嗎,幹嘛不規劃出幾條商業街呢?多好的事啊!我說句話不怕你們這些領導不愛聽,咱們北方就是有先天的侷限性,不如南方思想解放。呵呵,我當着領導們說這話太不應該了,你們誰都比我有經驗,誰都比我有發言權,我只是巴不得你們多改造幾條街,我好多賺點錢呢。”
韋麗紅扯着嗓子,又是一通的高談闊論。
剛纔還說要回籠資金,跟那些顯貴們去投資壟斷產業,現在又在遊說讓多開發幾條商業街,呵呵,這個女人。
大家誰都沒拆穿她,都有禮貌地笑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