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貓就像是一粒未知的骰子,一張等待着刮獎的彩票。
她可能快速的就被淘汰,變得一文不值,也可能價值千金,在由時間大浪濤沙,篩選出最後的結果之前。
沒有人知道答案。
薩爾瑪再是一個優秀的觀察者。
她也沒有辦法進行準確量化和預測。
但既然她是個商人,是個靠着靈敏的商業嗅覺,在市場的汪洋大海飄蕩,嗅到那麼一絲金錢的味道,便會衝上去一擊斃命的財富獵人。
她根本不願意把偵探貓吐出去。
薩爾瑪是要做虎鯊的女人。
虎鯊是海洋裡最有進攻性的生物。
它們的食譜極廣。
從藻類到魚類再到海蛇、海龜甚至是衝浪板上的遊客都吃。
科學研究表明,大白鯊襲擊人是因爲錯把遊客當成了海獅或者海豹,它是不喜歡吃人的。
而虎鯊不同。
虎鯊從不在乎獵物好吃不好吃,反正先咬一口試試。
大不了了不好吃再吐掉。
鯊魚已經嗅到了海風中吹來腥甜的血味,不管結果如何,不管對方是什麼妖魔鬼怪,是什麼品種,是貓仙子,小貓妖,還是排污管裡衝出來的奄奄一息的死貓。
是黃燦燦的金子做的,還是黑乎乎的石頭做的。
軟的、硬的,香的、臭的。
她都要先咬上一口。
嘗試着吞下肚子裡去看看能不能消化的了。
酒井一成這種胖胖滑滑咬上一口就容易膽固醇超標,整出高血脂的難搞大肥蚌精。
她不也準備吞下肚了麼。
咱不挑食。
偵探貓的屁股都扭到她跟前,她當然不能讓她溜掉了。
薩爾瑪也不怕偵探貓是個燙手山芋,她只擔心她涼的太快。
這樣的美術館的聯名方式在嚴肅藝術圈眼中屬於投機取巧。
然則潮牌拼的就是曝光率。
偵探貓的名字能在上面掛一天,就是價值幾十億美元的免費廣告,這種擦邊球打的恰到好處。
舉個例子。
NBA里名人無數,傑裡·韋斯特也許只是偉大球員中較爲普通的那個,一生只拿了一次冠軍,比不上喬丹、科比、詹姆斯……觀衆們想到Goat(最偉大球員)的時候,不會第一個想到他的名字。
可只要他的樣子,一直被NBA當作註冊商標Logo。
在無時無刻的廣告轟炸下,他就是這個星球上持球樣子被最多人見過,最多人記住的運動員。
永遠的LOGO男。
在大衆心中,他在球場上存在的意義,已經被做爲LOGO的意義取代了。
就像偵探貓,她就算只是畫家裡普通的那個,能被伊蓮娜家族當作家族博物館的名字,便已經爲其注入了與衆不同的含義。
薩爾瑪女士現在也擁有了一個獲得一隻“Logo貓”的機會。
但是。
買彩票有買彩票的方法。
沒有人會用彩票上寫着的特等獎的兌獎金額,來當作購買彩票的價格。
這就太虧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偵探貓加入簡·阿諾的畫室之後。
跟對方的畫室合作。
就像奢侈品品牌方經常和畫廊而非藝術家本人合作一樣。
偵探貓表現好,就爲她開個藝術家系列,把她拉過來“打黑工”。
偵探貓表現不好。
就把麻煩丟給簡·阿諾,讓他頭痛去吧。
若能用“一文不值”的價格,開出“價值千金”的答案,那纔是真正的大賺特賺呢。
古往今來,這種能夠發大財的機會,都是從來不多見的。
薩爾瑪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過分。
但夢想總是要有的對吧。
她盯着在那裡面帶微笑的審視着自己的簡·阿諾。
薩爾瑪清楚的知道這個老東西擺明了是想要吃自己一口。
她在心中忍不住撇嘴。
“哪裡是一座馬廄裡有兩匹名馬,這種事情分明是打個雞蛋忽然發現裡面是個雙黃蛋。你睜大眼睛去看看那些街上推着車,賣墨西哥捲餅的小販,誰要是敢因爲多打了一顆蛋黃就加錢,早就被人把狗頭都敲爆了!”
心中無語歸無語。
薩爾瑪的語氣還是軟了下來。
“50%?簡,你知道這是沒有任何可能性的。”
她譏諷的笑了笑:“30%+30%,請別開這種玩笑了,你和酒井先生,願意讓偵探貓拿到同樣的股份?拜託,我們都清楚,就算你的畫室真拿到了50%,你也不可能和偵探貓對半分的。你能給她畫室所擁有權重10%的分紅,就算是很厚道很厚道了。”
她能夠處理好偵探貓的價值,不代表其他公司也能。
偵探貓現在位置很尷尬,真正的大型服裝品牌,根本不會對這種“問題人物”感興趣。
耐克、阿迪、開雲集團,優衣庫,Zara,這些都不可能會向偵探貓拋出橄欖枝。
至於愛馬士、Lv雖然非常熱衷於和知名藝術家搞聯名的奢侈品大廠。
它們可能會和酒井一成合作,可能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願意和簡·阿諾合作。
卻看都不會有興趣擡起眼皮,去正眼瞧偵探貓一眼。
頭部的服裝品牌,只會和長期經受過市場考驗的頭部藝術家合作,以服裝巨頭們的體量,偵探貓帶來的風險,要遠遠比可能刮獎刮出的收益來的大。
偵探貓和他們“高貴”的品牌調性也不相符。
倒給一億美元,都不可能。
而那些小的服裝公司,新創立雜七雜八的個人潮牌,就沒有幾家能有她的營銷推廣能力,資源也根本不夠把偵探貓的影響力推起來。
比起她需要偵探貓。
反而偵探貓更加需要她。
設身處地。
如果她來找偵探貓的談的話,她覺得自己給偵探貓15%的“藝術家專屬系列”的銷售利潤分成。
其實就已經是慷慨老闆的良心價格。
大多數藝術家和品牌方合作時,拿的都是差不多的數目。
銷售分成和公司股份不一樣。
你的系列能賣的多,你賺的多。
賣的少,公司就把伱的系列關停了。
公司的其他部分,是和你沒有關係的。
就像侃爺能拿到椰子系列利潤的15%。
但他肯定不可能拿到阿迪達斯數百億歐元市值的15%,賺的再多,十億美元的賺,他還是相當於阿迪僱員的性質。
出事以後。
該解約,還是要解約。
反過來。
從來就未曾聽說過,有公司能剝奪董事會成員股分的。
像安娜這樣的,被驅逐出了董事會,但這也就是布朗爵士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伊蓮娜家族持有手裡的股份一天。
她就依然是《油畫》雜誌最大的大股東,不管布朗爵士對此多麼的不爽,也沒有辦法。
薩爾瑪的底線是最多最多,如果對方的經紀人夠厲害的話,能給偵探貓3%到4%的公司的限制性期權獎勵,只能拿分紅,只能出售給公司,沒有相應的公司表決權的那種。
就算創立時實繳資金2200萬美元的4%,也接近100萬美元了。
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陷餅。
足夠把這種初出茅廬的小畫家,砸的不知道天南地北,美到在INS上炫富炫的飛起。
實際上。
若是沒有簡·阿諾在這裡中間攙一手。
不用100萬美元。
50萬美元,甚至30萬美元的現金,她都有信心能讓偵探貓爲她畫一系列的藝術設計,並完全買斷作品商業用途的所有衍生權力了。
這纔是目前偵探貓真正的身價。
她在出版社,接個插畫稿纔多少錢呀?30萬美元都算是溢價。
可惜。
經過簡·阿諾這個黑心中間商一過手。
薩爾瑪便知道,對方不可能會對30萬美元而滿足,人家想要的是30%的股分,是未來整個公司裡說一不二的權力。
“你願意分給她多少?百分之五?還是百分之三?”
薩爾瑪試探性的問道。
“這是我的事情,如何處理,是我的畫室和偵探貓之間協商的事情,應該和你無關。”簡阿諾眨眨眼睛微笑。
“不過,我願意多出一些現金。插畫工作室在30%股份上每多拿10%,我就願意多出資100萬美元。按我們電話裡溝通的內容,潮牌品牌初期,對流動資金的需求量應該挺大的。”
“簡單的小學計算,就算以現在的出資比例,每10%的股分都不止200萬美元了。”
薩爾瑪又被逗樂了。
100萬美元。
對服裝行業來說,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東夏、泰國,越南……在勞動力密集型產業比較集中的地區,100萬美元都夠投資開一家小的服裝工廠,每年生產成千上萬件衣服的了。
在小縣城裡開店,恨不得能密密麻麻開一大堆。
但如果是京城、滬上,東京、倫敦這些城市裡,在主要商圈裡開直營專賣店,就算高級品牌入駐有折扣,每家店頭年的成本也絕對不會少於10萬美元。
最能代表品牌形象的旗艦店,地段黃金一點。
一家的成本就要百萬美元。
“我們是藝術家,藝術家創造價值的方式,不是金錢能夠替代的。更多的投資,只代表我個人的誠意。”
簡阿諾說道。
“那還不如干脆我再多出500萬美元,你保留原股份不做變動。”
薩爾瑪皺着眉反問道。
1200萬美元再加上500萬美元,這幾乎也就是薩爾瑪打拼這麼多年,所能拿出的全部流動資金了。
若是這次的創業失敗,那真的便要重新歸零,一切回到解放前。
但在談判的當口。
她也不缺孤注一擲的狠勁。
爲偵探貓多付出500萬美元的成本,思前想後,她還是願意去賭一把。
簡阿諾還是微笑的不做應答。
簡·阿諾確實在用偵探貓爲籌碼,來試圖在未來的商業合作中,從開始便佔據更大的話語權。
薩爾瑪說不錯。
縱使插畫工作室得到了更多的股分,他也不可能和偵探貓對半分。
人情是一碼事,合同是另外一碼事。
親兄弟也得明算賬。
這也不是插畫大師要佔晚輩的便宜。
以偵探貓的地位和簡·阿諾之間的地位差距,就像是安娜告訴顧爲經的那樣,很多機會是加入插畫工作室,才能得到了。
這是最頂級的藝術家之間的私人局。
正常的職業軌跡,偵探貓再奮鬥十年,再得兩個「寫作與藝術優秀貢獻大師獎」、一個「寫作與藝術傑出貢獻大師獎」,沒準都沒有在談判桌上平等提條件的能力。
可能得再得一個安徒生獎,並且被迪士尼、皮克斯動畫工作室改編出一部大投資的動畫電影。
才能勉強擁有這樣的資格。
就如音樂劇《貓》周邊商品那5%的分成,儘管工作室能拿的是顧爲經的三倍。
但這5%也是簡·阿諾帶他玩,他纔能有的。
對顧爲經來說,那也已經是職業生涯的巨大跨越了。
你不能因爲花錢買餡餅的人,只在其中給你切了其中一角分享給你,就白眼狼的罵平白得到的餡餅小。
如果沒有簡阿諾中間攙和的那一手。
偵探貓真的只是30萬美元,就樂呵呵的打工畫插畫稿,去賣商業授權的份。
就像大多數插畫家每天所做的那樣。
不。
大多數正常插畫家一生都接不到30萬美元的大合同。
連這都是頂級插畫工作室才能夠擁有的價格。
30萬美元,足夠買來維爾萊茵工作室加班趕工,把他們的作品印在T恤衫上了。
甚至再抹個0。
三萬美元也許就行。
能夠擁有自己聯名的品牌潮流服飾,對行業內的插畫家來說,本身就是非常有面子的榮譽象徵。
KAWS只有一個。
大多數電商上小品牌和“某某藝術家”合作的限定圖案,授權成本也就一兩千美元的樣子。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這句話在很多場合都成立,唯有在藝術領域不成行。
藝術領域的規則是雞就是雞,鳳凰就是鳳凰,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簡·阿諾這樣行業No.1的老鳳凰,從屁股上隨便拔下一根尾羽,都足夠偵探貓裝在魔杖裡,轉着圈高喊:“巴拉拉,烏拉拉,變變變,我要變貓娘”的了。
雜毛雞便地都是,無人問津。
鳳凰,卻是閃閃亮亮,獨一無二的神鳥。
簡·阿諾纔是三方關係中,份量最重的那個。
份量最重的人,當然有資格也應該要的更多。
正是因爲如此。
嚴格意義上來講。
現在偵探貓和簡·阿諾插畫工作室在“貓”項目上,只是嘗試性的合作,爲長期簽約試水。
目前偵探貓還沒有真正加入他的畫室。
簡阿諾卻依舊一點都不擔心,偵探貓會跑掉,或者薩爾瑪會繞過自己,嘗試單獨聯繫簽下偵探貓。
一來。
沒有他的存在,薩爾瑪原本開出的價格不會比得上現在的幾十分之一。
二來。
小算盤大家難免打打,但現在可不是什麼搞陰謀詭計、機關算盡的場合。
他不是人販子,他目前纔是這家潮牌公司最重要的資產,最重要的藝術IP,最有大衆號召力的藝術家。
薩爾瑪三四年前,就曾有過相關的構想。
因爲簡·阿諾爲兒子的事情操心,逐漸淡出了一線創作領域,進入到了接近退休的狀態,才遲遲沒有辦法成行。
要是爲了簽下偵探貓,把簡·阿諾得罪了,那纔是真正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你到底想要什麼?誠實一點,你知道50%的股份是不現實的,這樣您一個人的決策權,都能對抗我和酒井一成教授兩個人了。”
薩爾瑪有點在KAWS的雕像上坐不住了。
她直接站了起來,直視着簡·阿諾的眼睛,“說句不太好聽的,就算我願意答應,酒井教授也心裡不會舒服的。”
“呃……”
女人心中一邊只會阿巴阿巴叫的大蚌精開口了。
“我是沒什麼意見的,你們談好了,不管股權怎麼變動,誰變多了,誰變少了,我都只要原本的30%。大家別傷和氣哈。”
酒井一成咕嚕咕嚕小眼睛。
依舊是那種溫吞溫吞,隔岸觀火式的發言。
女人瞅了旁邊的大胖子一眼,心裡氣不打一處來。
她知道,在提出今天的條件以前,這兩人一定私下會過面。
商量過相關的問題。
“簡,我們更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把市場做大,如何去實現未來的美好前景,而非在這裡就一些完全不可能達成一致的條件,勾心鬥角,你說對嘛?”
見這老東西軟硬不吃的模樣。
“想想看,十年之後,我們想要擁有什麼?一家估值超過百億美元的獨角獸百分之一的股份,就要遠遠勝過一個破產掉的公司的全部。我們是有共同願景的人,就算您擁有了公司的決策權又如何?相信我,無法掌控的權力就不是權力,而是負擔。”
說話之間。
薩爾瑪的語氣也漸漸的變了強勢了起來。
“你能應付那些複雜的市場抉擇、風險評估、產品營銷、廣告策略,政策溝通,合併與裁員……這一系列複雜的問題麼?不可能的,藝術家——無意冒犯——但藝術家是一種高度情緒化的生物。”
女人俯視着身下的兩人。
“而情緒化,是商業決策的天敵。你們大可以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藝術創作領域,喝喝酒,玩玩帆船,騎騎馬——”
“吃吃漢堡。”
薩爾瑪瞅了酒井一成一眼,額外補充道。
“最多在酒會上對着投資人露臉微笑,然後專心致志的過着每日正常的藝術家生活,安心坐在家裡,等待着分紅入賬就好,這纔是你們最善長的事情不是麼?把真正需要操心的事情,全部都交給我。什麼人幹什麼事情,藝術行業,你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成功。”
“而商業上,我能站在這裡,我已經證明了我自己的成功。你們知道哪些是潮牌所需要的元素,那些是需要避免的元素,你們知道什麼樣的作品是適合做成玩具的,什麼樣的作品是適合融入服裝設計的麼?不,這些你們都不懂。”
她胸膛起伏。
“兩位,你們不會認爲,作出一個成功的服裝品牌,只需要把畫好的畫,印在衣服上吧?不,我可以告訴你們,潮牌行業,對藝術的定義與要求是完全不同的。宣傳勝於一切。”
薩爾瑪深深的呼吸。
“在藝術行業,你們是大鱷,但在商業行業,我纔是鯊魚,缺少了我,你們只是商海上一隻沒頭沒腦的胖海豹,會被其他人當做獵物而一口吃掉。”
她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和我說,藝術家創造價值的方式,不是金錢能夠替代的。而那麼我希望你能意識到一點,在公司中,我存在的意義,也不是投資所能替代的。是我賦予了這家公司無限的可能。”
“薩爾瑪小姐,我沒有貶低你存在的意義的意思,但我想說一點,雖然我不懂商業上的事情,可我想,無論設計的再好,營銷的再精巧,能不能在看到她的時候真的打動消費者,纔是一個潮流品牌能夠生存的下去的關鍵。”
簡·阿諾搖搖頭。
“而這種打動人心的力量,是我們,是藝術賦予它的,這也是你會請我們來的意義。宣傳勝於一切?在您的世界觀中,也許這句話代表的是真理。”
“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對這件事有不同的認識。”
他笑笑:“我必須承認,你說伸出中指,對着評論家們說Fuck You,讓我心中有點嚮往。然而你可以不喜歡《油畫》雜誌,不在乎布朗爵士,或者伊蓮娜家族,但他們的存在並非沒有意義的。至少,他們的印在雜誌上的格言——【高貴的藝術品無法被評論家所訴說,它自會說話。高貴的靈魂亦無法被塵世所約束,她自會尋找自由】,影響了我的一生。”
“最好的作品自會發聲,無論是拍賣場,還是大衆傳媒領域,皆是如此。”
簡阿諾也回望向薩爾瑪的眼睛。
“這便是我所堅持相信的價值觀。”
“將藝術作品商業化當然是一個複雜的事情,可如果是真正傑出的畫家,那麼他們的目標人羣,便會像是逐光的螢火蟲一樣,圍繞着他們,聚攏而來。”
“薩爾瑪小姐,你把我們約在莎士比亞環球劇院之前見面。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場合,你想讓我們看看這尊Kaws公仔塑像,而我則想讓您看看我和偵探貓正在進行的項目。”
他側過頭來。
“這是我之前精心挑選的一個相目,和安德魯·韋伯合作,爲新一輪全球巡演的《貓》設計出一整套的卡通形象,圍繞着這些卡通形象,將會進行廣告投放,舞臺宣傳。此外,如果音樂劇方對這些形象表示滿意的話,那麼還會有包括但不限於塑料公仔、毛絨玩具,文化衫等一系列粉絲周邊的製作。”
“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不正像是潮牌的預演麼?只要——”
“這怎麼能一樣!”薩爾瑪皺着眉頭。
“這怎麼能不一樣?”簡·阿諾反問道,“作品IP,畫家技法,粉絲羣體的相結合。構成潮牌影響力的所有因素都集齊了。”
“是你的作品,還是偵探貓的作品,畫刀畫?畫刀畫的侷限很強,應該是沒有辦法做卡通玩偶的吧?”
薩爾瑪已經不再討論這個問題。
她反而直接抓住了這個項目的重點。
顯然。
在得知偵探貓加入了簡阿諾的插畫工作室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反反覆覆的考慮過,在爲偵探貓設計相關藝術元素時,會面臨着什麼樣的問題。
“我不方便向您約稿透露合同的具體內容,不如您靜靜的等待作品上市,再做決定?鯊魚是有耐心的生物,不是麼?”
簡·阿諾又一次的擺出了那種穩坐釣魚臺的姿態。
薩爾瑪的臉色陰晴不定。
連續幾度變換。
“這個行業瞬息萬變,時間就是金錢,鯊魚擁有耐心,但鯊魚,同樣永遠也只會和鯊魚做朋友。”
薩爾瑪從雕塑上跳了下來。
她提上鞋。
“你最好確定,偵探貓真的是一隻能夠捕獵觀衆心臟的鯊魚,否則,我們就沒有什麼可以繼續談的了。”
薩爾瑪甩甩袖子,頭也不會的向馬路的一端走去了。
看那姿態。
明顯是對今天的談判結果很不滿意。
“她沒有生氣,她是心動了,她在猶豫,所以需要思考策略的時間。”
望着女人怒氣衝衝離開的背影。
酒井一成扭動着大肚皮湊了過來,在簡·阿諾的耳邊竊竊私語。
薩爾瑪那種“憤怒”的尺度拿捏的很好。
可酒井教授什麼人。
這個一輩子畫過各種各樣的小姐姐,年輕的,老的,胖的,瘦的,黑毛、金毛、粉毛,棕毛,光頭髮的顏色組合就能湊一個日本女團漫裡的主角團出來。
他可是察言觀色的大師!
老婆大人一撅嘴,一個小眼神,他就知道應該是衝上去拍馬皮,還是要轉身潤走免的挨訓。
酒井一成自詡對模特神態的判斷,是真正的大師級。
薩爾瑪眉眼間那種微妙的變化,縱使被她掩蓋的很好,還是逃不脫自己的洞悉。
“話說回來,薩爾瑪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對商業上的運作並不熟悉。潮牌行業和傳統藝術行業奉行的規則並不一樣。你不能把她逼的太過,我們很難找到比薩爾瑪女士更經驗豐富的合作者了。”
酒井一成的話風一轉,勸道。
“我沒有逼迫她,我只是在展示我們應有的價值。”簡阿諾淡淡的回答道。“有價值才能獲得相應的尊重。”
“你就這麼看好這個?你知道的,如果作品的反響平平,接下來事情就很不好談了。”酒井一成指了一下兩邊連排的劇院。
“‘貓’世界上最受期待,最暢銷的音樂劇,我想不到會出什麼大問題的可能性。”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點,我說的是,你就這麼看好偵探貓?她慣用的畫風,和毛絨玩具這樣的東西,不是很搭吧。”
酒井一成挑了挑眉頭。
“我欠她一個人情,而且,如果你見過她所畫過的貓,你也會對她報以期待的。”簡阿諾聳聳肩。
酒井一成呵呵笑了兩聲。
“那就期待着她好運嘍。”
他將手裡最後一小點漢堡扔進嘴巴,回味無窮的嚼了嚼,跟簡·阿諾打了一個招呼,便也向着長街的另外一端走掉了。
簡阿諾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默默的看着酒井一成圓溜溜的身形滾啊滾啊,直到消失在建築的拐角,輕輕嘆了口氣。
他沒有說實話。
也許酒井一成看出來了,也許他沒有。
但簡·阿諾知道,他願意幫偵探貓,絕非只是因爲自己欠對方人情,或者對方貓畫的好這麼簡單。
這是一個話語權的問題。
酒井一成還年輕。
四十多歲的人,在更新換代速度很慢的古典藝術圈子裡,算是年齡偏小的那一批。
若是酒井大叔足夠的不要臉,他甚至能自稱自己是位青年畫家。
這幾次的接觸下來。
酒井一成活的蠻快活的。
目前看不出有準備找棵樹把自己掛上去,或者抑鬱症發作,往自己腦袋上來上一槍的衝動。
這意味着對方的職業生涯還有非常漫長的時間。
而簡阿諾如今已經半退休了。
既便下定決心重返藝術舞臺,他也已經到了職業生涯的末尾。
插畫行業和藝術行業的不同之處不光是鄙視鏈的高低差別。
畫廊體系的嚴肅畫家,他們如果宣佈封筆、退休或着去世,作品的價格都是會大幅上漲的。
畢加索的那麼一大堆妻子、情人、婚生子、私生子。
老畢才一掛,就在葬禮上就打的你死我活。
除了癡男怨女之間的愛恨糾纏以外,光是畢加索所留下的那些畫作,就夠這一大家裡無憂無慮的過上了很多個世紀的了。光是遺產管理委員會由誰來負責,此間就對簿公堂打了很多年的官司。
畢加索去世的時候,法國政府估算他的全部藝術品遺產按當時的市場價格合計約爲12億法朗,大概兩億美元多一點的樣子。
因此徵收了25%,三億法朗的遺產稅。
而如今四十年以後。
2億美元,只是畢加索兩張精品畫的拍賣價格而已。
同樣的事情,在純粹插畫領域便是極難極難發生的。
插畫家身價最高的時刻,便是他們的作品最紅,被最多人所看過的時刻。
筆下作品的價值完完全全和大衆記憶相掛鉤,若是能有一億人看你的作品。
你就是天下第一。
但隨着畫家年紀增大,他們觀衆的老去,他們筆下IP在大衆記憶裡的逐漸褪色……他們的身價也是會逐漸的滑落。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國民插畫家,和國民級的插畫作品。
比如九十年前諾曼·洛克威爾的政治宣傳畫。
比如六十年前的E. H.謝潑德的《柳林風聲》。
比如三十年前的簡·阿諾的《綠野奇蹟》。
插畫家是會老去的。
他們的作品也是會一併老去的,如果沒有了情懷加持,比拼作品的藝術性內涵啥的,老舊的插畫並不吃香。
如今簡阿諾的藝術地位隱隱依然能壓過酒井一成一頭。
再過二十年呢?
當三十年前看着他的童話作品長大的小孩子,都成爲老爺爺,老奶奶了,他也許會成爲追憶舊時代的紀念碑,但屬於他的黃金年代,終究也是就這樣過去了。
都不用和酒井一成比。
就和插畫行業內部比。
三十年前,他便是從上一代的插畫大師謝潑德手裡,接過“最有名的插畫家”的寶座。
如今。
天下第一依舊是天下第一。
但他不再是斷崖式的領先,他和維爾萊茵、範多恩這些人的差距,已經被拉近了許多。
他在美術史上所留下的印記總是會被下一代年輕人所取代着。
除非——
他能爲自己的工作室再找到下一個領袖人物。
能像馬仕三世手裡那家代代傳承的馬仕畫廊一樣,能夠成爲插畫界的一面經久不衰的旗幟。
“她能做到麼?”簡阿諾在心中想到。
——
夜晚河畔的路燈照在顧氏書畫鋪的二層小樓上。
一個老頭在窗邊,對着月亮哼着歌,往額頭上塗生髮劑。
黃澄澄的路燈打在他的身上,從暗處看過去,就像一隻用剪刀鉸出的皮影戲裡的深色紙影。
唯有他的大腦門。
反射着月光和燈光,被映的金白金白的一片,顯得既亮的醒目……且禿的醒目。
……
顧童祥一邊養護着額頭,一邊快樂的哼着歌,刷着老年人短視頻。
“只要孫子不在家,今天就是好日子!”
他在心裡哼哼,他放下生髮劑,小心的把額頭那幾撮毛,梳成了一個看上去毛多的蓬鬆小分頭造型。
他這脆弱的頭髮,如今可珍貴了呢!
街坊老頭嬸子們的社交圈子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60也好,63也好,65也好,就算是70歲了也罷。
年齡沒有關係。
只要頭髮沒掉,就是年輕老頭,帥老頭,是高級老頭。
而如果禿掉了,就只能是老老頭,是低級老頭。
大家都攀比着呢!
單身嬸子們私下裡也常唸叨,哪個老頭更俏一點,更精神一點,心裡區分的可清楚了。
地中海式中心禿還稍微好一點,如果個子高,還能遮掩一二。
額前禿就沒辦法了。
至於戴假髮,呵,仰光這天氣有多熱就不說了,街坊鄰居誰不清楚誰啊?搞假髮戴着,是會被人在私下裡議論的。
顧童祥自覺自己頭髮雖然少了一點,但他的頭髮黑啊!
老顧家基因好。
頭髮烏亮烏亮的,黑的跟芝麻糊一樣,頭髮不貴多貴精,這就叫一黑頂十白。
“咱這是天生麗質!”
顧童祥美滋滋的想,只要他腦門上的這最後幾撮頭髮,能夠堅守住陣線,他自認爲能被歸類到高級帥老頭之中。
鈴聲響起。
他接起手機,說了幾聲,又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呸!咱這可是旅遊區,上下兩層,還附帶一個這麼大的院子。每月300萬緬幣,忽悠誰呢。”
是房產中介打來的電話。
這報價顧童祥都懶得談。
換算下來,他重新裝修畫廊,就算是自己找的施工隊和建材,當年都花了上億緬幣呢,相當於好幾萬美元呢,比他那輛寶貝車還貴。
這麼租出去,還不如裝修折損的錢呢。
但是。
顧童祥其實也清楚,就如今緬甸這動盪的時局,旅遊區的店鋪確實不好租。
不好租就不租了吧。
顧童祥如今也是國際畫廊的簽約大畫家了。
要轉身潤去倫敦當大畫家的人,實在沒必要爲這種幾百萬緬幣的事去費心的跑前跑後。
還沒馬仕畫家給的他駐外住房津貼的零頭高。
傷神掉頭髮!
顧童祥繼續專心致志的打理着頭髮。
他每次梳頭時都特別的小心,用一把託朋友從東夏帶回來的牛角木梳,生怕傷害到頭髮上的毛鱗片。
這幾天天天被孫子壓着練畫,都沒時間好好的伺候伺候了自己的頭髮了。
今天得好好的捯飭捯飭。
“世界著名醫學專家的新研究,只要喝水就能生髮?注意看,養髮護髮的五個小妙招,快點贊分享給朋友圈的親朋好友——”
手機裡傳來老年人小視頻的標準開頭。
顧童祥樂呵呵的伸頭去看。
忽然。
窗外吹來一陣陰陰的冷風。
顧童祥手一用力,只覺得前額稍稍一痛,他把手邊的牛角梳舉到眼前,就見到梳齒上纏繞着一根頭髮。
他把頭伸向窗外。
仰光河依舊在寂靜而平緩的流淌,月色如常。
可不知怎得,顧童祥卻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像上課偷偷玩手機,轉頭一看,忽然發現教室的後窗,有一個人影一瞬間閃過的那種不安感。
似乎透過遠方如墨夜色中,有人正陰陰的看着他。
……
如墨的夜色裡。
下車後的顧爲經抱着貓,站在河堤邊的綠道上,盯着二樓牀邊刷視頻的人影,目光陰冷的好似在樓道里巡視的班主任,隨便趴在窗邊一看,就望見了有調皮的小朋友在桌洞裡偷偷玩手機。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統虛擬面板。
【水彩畫技法:lv.5職業畫家·二階(19/10000)】
以心映心,畫龍點睛的作品,所能帶來的裨益從來都是雙向的。
有龍畫於璧上。
畫家揮毫潑墨,爲其點睛,傾刻之間,雷電破璧,龍飛騰於九天之上,行雲布雨的同時,畫家本人也在經歷一次生命的洗禮與蛻變。
必須要對手中作品裡的一切,所有的技法、所有的情感,都熟悉到了極處,洞察了紙面上所有的氣息流暢,筆觸走向,包括那些最細微,最微妙的愛怨糾纏,才能當一位好老師,一筆便切中癥結,鐫鏤情緒的微塵於色綵線條之上,畫龍點睛。
之前這段時間閒下來以後。
儘管顧爲經沒有什麼正式的場合使用門採爾的繪畫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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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不希望讓每天1000秒的使用額度白白的浪費,有空的情況下,每天畫個幾分鐘,練練筆。
不爲了繪畫出多麼精妙的作品。
就畫一些最簡單的景物,把系統技能當成了自己的老師,去學習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