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在版畫領域,經驗是最爲寶貴的事情,只可惜,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辦法,將經驗從老師身上轉移到學生身上,因此,我嚴肅的警告後來者,要懷疑他們所聽到一切事物,從操作中獲得真實的感悟。”
——上世紀八十年代著名版畫家,“Atelier17”(版畫17)工作室創始人,藝術家斯坦利·威廉·海特——
他的水彩技法此前就已經達到了4級職業畫家,接近圓滿的程度。
水彩畫方面沒有什麼畫展的壓力。
顧爲經原本想看看,能不能在4級的瓶頸處稍做一些時日的停留,對自己整個階段的繪畫能力做一個整體的梳理和總結。
校仿國畫技法的突破一樣。
靠着自己的感悟,邁過繪畫瓶頸。
植物園湖畔的破與立,是顧爲經目前爲止,繪畫生涯里程碑一般的結點,某種程度上,他覺得甚至要超過了大金塔邊那次對着《禮佛護法圖》的靜面靜思。
這種對他個人的改變,不僅僅侷限在中國畫一種技法之上。
更是一種生命歷程般的蛻變。
未曾想,
今日在老教堂的院子裡,爲蔻蔻畫完那幅《自畫像》,在讓畫上的小貓靈慧生動起來的同時,竟然也直接便讓他邁過了Lv.5的門檻。
達到了與中國畫和素描兩項主業同一水平線的階段。
儘管沒有帶來中國畫突破那般,脫胎換骨的大幅蛻變。
卻行水流水,水到渠成。
整個過程絲毫沒有凝滯之感,在把注意力放到面板上以前,顧爲經甚至都沒有意識到如今他的水彩技法已經來到了職業二階。
他只感覺落筆到後面,彷彿是脫掉了身上的沙袋。
揮灑自如。
色彩越發變得的輕盈,也越發的變得明快。
整幅畫上流動的顏料,都開始形成一個相互作用的平面,而以前他所畫的那些作品,則只能算是彼此割裂的碎片。
顧爲經給自己點了個贊。
也忍不住給蔻蔻小姐點了個贊。
“蔻蔻真是個好學生!”
顧爲經對蔻蔻有多滿意,把目光落在窗口邊扭動刷手機的老爺子,就有多不滿意。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自己只給蔻蔻小姐畫了一幅指導畫,前前後後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達到了以心映心的地步,困擾着自己許久的連環任務,就直接完成了。
老爺子呢?
自己前前後後指導老顧同學畫了不說一百幅,就按每天兩幅小白描來算,六、七十幅練筆畫總是有的。
結果呢!
吭吭嗤嗤,哼哼唧唧,
到今天都還沒個動靜。
顧爲經本來想着去在顧老爺子身上敲個雙黃蛋出來,把連環任務的最後一步,連同中國畫技法的進階任務一起完成了了事。
結果顧老頭光在那裡咯咯咯亂叫。
別說雙黃蛋了,下蛋的事情目前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蔻蔻的事情說明不是他教的不好。
以心映心。
他的心認真了。
按照控制變量法,就只能說明老顧同學的心沒在這裡。還沒心沒肺的把注意力都放在公園裡的嬸子和手裡的短視頻上呢。
“玩物喪志。”
還得繼續加大力度抽。
顧爲經搖搖頭,抱着阿旺向家裡走去,他車上一直停留在對水彩技法進步的回味之中,此刻終於到家門口了。
他一邊走,一邊把目光投向系統面板上的等待領取的任務獎勵。
「提示,您有一項新獎勵!」
老顧同學不爭氣。
只好期待着系統面板上開出的獎勵爭氣了。
顧爲經用目光選擇了這條提示。
「您已經領取獎勵:“隨機傳奇級技能一項(該獎勵僅限版畫分類)”,獎勵內容正在抽取之中。」
此前抽取到畫刀畫技法的那本刻錄滿傳奇級技能的銀色書籍,又被系統面板虛擬了出來。
銀色的書頁上彷彿有云霞在其中流動。
輕飄飄的似仰光河面上的晚霧,銀亮亮的又似北方的冬雪。
整個書頁的狀態介於固體和液體之間。
非常的奇妙。
顧爲經把目光停留在書籍上片刻,書頁便無風自動,沙沙的自己翻了起來。
與上一次在這本技能書中抽取獎勵時不同。
快速翻動間。
書籍的大部分頁面都同樣被銀色的霧靄所籠罩。
每隔個五六張,或者七八張書頁,纔有一張書頁顧爲經能隱約看到上面寫着的字跡——
「“起花蔓冠”:北魏皇家佛教紋飾雕刻技法全通(傳奇級)」
「丹尼爾·荷普“德國奧格斯堡派”蝕刻法金屬雕版技藝(傳奇級)」
「笈多王朝希臘色彩轉向印度本位化的玉石紋樣製版技藝(傳奇級)」
「絲網印刷:安迪·沃荷的幽魂殘片(傳奇級)」
……
系統應該只保留顯示了與版畫相關的傳奇級技法,剩下的其他門類的技能,全部都通過霧氣遮蓋了起來。
顧爲經伸出手,夠向身前懸浮的書頁。
在他的手指接觸到系統面板的那一刻。
頁面的翻動速度逐漸放緩。
它慢慢的停留在了一頁被霧氣遮蓋的書頁之上。
然後。
又快速沙沙的往後多翻了兩頁,自動變爲了下一個能夠被抽取的版畫類技法。
一張銀色的書頁從其中自動掉落。
它在空氣中融解,在系統面板上,那棵百藝樹的旁邊,幻化成了一顆緩慢旋轉的玉牌。
玉牌的一面用極細極細的刀工雕刻着風景圖案。
三寸長的一塊小玉牌,上面便刻繪有明月、青山、河灘和江上夜行的客船。
玉牌的正面景物極豐富。
雕工細卻不冗雜繁亂。
該精緻的地方極精緻,連岸上的河沙,都不知用什麼方法,似是雕刻又似是壓碾,刻出了沙礫被水波卷積,交迭覆蓋的質感。
質樸的地方卻又顯得無比清新而自然。
有些地方。
藝術家只用了極少的幾處刀痕,下刀如大寫意的畫筆,只寥寥幾筆,就完全雕釋出了山岩、江水、河沙之間微妙的質感變換。
清新的如同河風浮面。
玉牌的背面,則鐫刻着一首四句的小詩。
“雕刻初誰料,纖毫欲自矜。神融躡飛動,戰勝洗侵凌。”
在這四句詩的下方,懸浮着一行系統的技能備註。
【被動技能:子岡刻法心經】
【品質:傳奇】
【特效:裝備者將精通明代大師陸子岡的平面木、石撰刻雕板技法。】
【裝備要求:中國畫等級Lv.5、素描等級Lv.4】
【大師簡介:陸子岡,原籍太倉州,明嘉靖年間生人,雕刻大師,極擅於線條紋理的塑形刻畫,將文人畫的筆法融入玉石刻錄的刀法之中,下刀如下筆,筆筆妙筆生花,刀刀巧奪天工。傳聞明穆宗朱載坖曾下令其將一幅珍藏的韓幹的一幅《駿馬圖》雕刻於玉扳指之上。
其刀痕纖細如發,馬身昂然欲飛。
不到寸許的扳指之上,駿馬如騰雲駕霧,絲毫不損原畫之神意。穆宗以爲奇技。《木瀆鎮志》記載:“其雕刻除玉外,如竹、木、石,以至鑲嵌(鑲玉嵌寶)無不涉及,皆爲絕藝”。】
【備註:略有風情陳妙常,絕無煙火杜蘭香。昆吾峰盡終南似,愁釘蘇州陸子岡。——明·徐渭《詠水仙簪》】
顧爲經的腳步停住。
他站在原地不動,靜靜的感受着涌入到腦海裡的信息。
在國畫、油畫、素描、水彩,版畫五個大項之中。
唯有版畫和其他幾個繪畫門類有着根本性的差別。
無論國畫和油畫在色彩搭配,線條結構,審美結構之上有多麼大的差別。
可歸根結底。
它們都是畫家在畫紙畫布面前,用筆刷沾着顏料墨跡,一筆一畫的塗抹出來結構與圖案。
版畫則是通過刻版,將圖像從一個平面上,完整的轉移到另外一個平面之上。
更加通俗的解釋。
其他幾項全部都是“畫”出來的。
而版畫則是“印”出來的,它也是唯一一種縱使被同時大量複製量產,卻依然並不歸類到流水線工藝品,屬於能夠勉強被歸類到畫家的“真跡”,而非工藝複製品的作品,賣到十幾分之一,幾分之一,乃至接近親筆畫真跡的價格。
當然想要價格賣的高。
畫家本人的參與度就必須也要高。
想要賣到真品的價格。
前提是整個作品的製版、刻錄過程,都是由畫家本人完成的,而非是外包給工匠小哥機器雕板的。
從這個意義上講。
這樣做出來每一幅版畫作品,用不着“勉強”,他們本來就都是畫家的正統真跡,比其他畫法耗費的心力甚至更多。
(注:圖爲倫勃朗所製作的蝕刻法素描版畫《聖母之死》。)
以歐洲版畫界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倫勃朗來舉例。
版畫是貫穿他一生創作的摯愛。
投入的時間、重視程度甚至要勝過油畫。
著名的世界三大名畫《蒙娜麗莎》、《夜巡》,《宮娥》。
其中的《夜巡》是民兵工會的十六名民兵找倫勃朗定製的羣像集體畫,說是民兵公會,但這十六個人幾乎都是本地的大富豪和本地總督的子孫,非富既貴,每人交了100荷蘭盾,共衆籌了1600枚金幣。
還因爲大家交的錢一樣,結果在畫像上每個人的大小位置不一樣,有人站C位,有人在畫面角落只露了個臉。
差點鬧了退貨風波,而根據文獻記載。
在17世紀創作《夜巡》的同時期,誰想找倫勃朗買一幅版畫,也差不多也得一百枚荷蘭盾的價格。
聽上去100對比1600沒的比。
但這是不考慮尺寸的結果。
都是世界三大名畫,很多人跑去盧浮宮看《蒙娜麗莎》,其實都是蠻失望的,因爲太小了,一整間展廳,就那麼相片式的小畫掛在上面。
跑去看阿姆斯特丹國立博物館看《夜巡》,則會大感震撼。
《夜巡》是一張超級大的巨幅油畫。
這幅畫加上畫框,重量能頂的上兩個半的酒井大叔還再饒200個甜甜圈進去,得用吊機來懸掛,接近四米高,四米半寬。
這麼一幅畫,面積比得上幾十幅《蒙娜麗莎》了。
考慮到製作過程之繁瑣,雕板之複雜。
縱使倫勃朗的版畫多以素描版畫爲主。
但他創作這些版畫時所畫的心力,應該是要比畫一幅尺寸更大的油畫來的多的,當時出售的售價也是差不多的。
只是長久以來。
傳統藝術投資裡,收藏家在夠買印刷作品的時候,多少會有一些顧慮。
覺得相比起真正畫出來的作品,輕飄飄的一印就是一張,顯得多少會有些投機取巧的嫌疑。
倫勃朗的油畫,拍賣場價格基本上早就突破1000萬美元了。
而他的版畫作品,存世量並不比油畫多到哪去,但只能賣到這個價格的三分之二甚至更低。
不過。
如今的收藏界的版畫價格也是在不斷的走高的。
自從安迪·沃荷將的那些絲網印刷版畫賣出了幾千萬英鎊的高價以後。富豪們對印刷製品的觀念,也正在不斷的發生着改變。
顧爲經感受着系統注入他腦海的信息。
版畫版畫。
顧名思義,關鍵就在一個“版”字。
通常版畫的製作流程包括了繪製圖案,製版,印刷的三步流。
每一步都多有講究,但最重要的便是“製版”。
母版完成了的那一刻。
便決定了一幅版畫的上限。
印刷拓印的過程做的再好,再精細,也無法改變母版的先天不足。
拋除進入到現當代社會以後,出現的絲網版畫,以及複合材料的版畫以外。
傳統領域的版畫有木版、石版、銅版三種分類。
不同的製版材料有不同的藝術特色。
木版畫起源於東夏,古籍藏書裡的插畫配圖,沒有例外,幾乎全部都是匠人用木料制板刻印的。
三種版畫之中,木板畫是最易爲鐫刻的材料。
卻也是最難畫精的材料。
木料的材制、密度、板材上的紋理,都會極大的影響到印刷後的線條效果。
處理的好,能夠爲畫面賦予與衆不同的生動元素。
處理的不好,便會讓紙張印刷的過程中要不然變得斑駁渾濁,要不然模糊不清。
木版畫的製作極注重經驗。
石版畫起源於德國,又石印術演變而來,製作工序要比木版畫更加縝密,可以輕鬆的做到極細膩極細膩的地步,但是石版的雕刻也更加困難,因此多用於腐蝕法。門採爾他們家就是組傳開石版畫印刷工坊的,手藝代代相傳。
銅版畫是制板最複雜的版畫重類,對繪圖、雕刻、印刷及所用紙墨等材料的要求也十分嚴格,費工費時耗資都很大,篆刻出來的藝術品也顯得非常貴氣。
因此早期的銅版畫只出現在宮庭之中。
倫勃朗在傳統的銅版畫之上,結合石板畫的特點,改進出了蝕刻法,纔將其發揚光大。
無論任何一種版畫技法。
是石版還是木版。
是蝕刻還是刀刻。
都是一門手藝。
想要走到高處,將手工活發展到藝術的地步,經驗都是重要性排到第一位的事情。
顧爲經此刻,就覺得有海量的雕刻經驗,向着他的腦海涌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