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孔晟的名頭傳遍整個江寧郡,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驚掉了一地眼球。
浪蕩子“吃軟飯的”搖身一變成才華絕世者——“泊秦淮”的憂國憂民,“長恨歌”的氣勢磅礴,“滿江紅”的豪情壯志,猶如滔滔不絕的長江浪潮,聲勢浩蕩席捲過全城,不知道讓多少人目瞪口呆。
關於才子孔晟橫空出世的各個版本各種消息不脛而走,在江寧乃至江南一帶士子百姓熱切議論的時節,孔晟正在抓緊一切時間跟白雲子學習內功和劍術,名師送上門來,這是他在這個時代安身立命的基礎和良好開端,他焉能錯過機會?
所謂內功的法訣記起來並不太難,劍術的招數也不太複雜,只要用心都可熟記在心,日後大可從容習練,在孔晟看來就是一個熟能生巧、考驗毅力的過程;畢竟,他之前多少也有點搏擊武藝的底子。
讓孔晟感覺無比鬱悶的是,這騎馬竟然比什麼都難?!
從午後時節,到黃昏時分,孔晟隨阿泰在城外荒野上學着騎馬已經兩個時辰了,儘管阿泰不厭其煩再三傳授御馬法訣和經驗,手把手地教,可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被那匹彪悍的白馬從馬背上撂翻幾次摔得鼻青臉腫之後,孔晟終於無奈地接受了現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敢情這騎馬也不可能是一日之功,反正要領都記下了,日後慢慢折騰吧。
這馬術可是必須要學的。這個年月可沒有火車汽車飛機這些現代化的交通工具,若是騎不了馬,就缺乏基本的生存技能,日後有的是苦頭吃。不要說孔晟有博大的雄心壯志要在這個時代開創屬於自己的新天地,就算是爲了以後的代步,也少不了一身嫺熟的騎術。
孔晟揉着痠痛麻木的腰,狠狠地瞪了白馬一眼,小聲嘀咕道:你這畜生要是再不配合,小心老子宰了吃肉!
這匹被阿泰取名爲追風的突厥白馬,被孔晟兇狠的目光給嚇了一大跳,以爲這新主人又要發飆,下意識地打了一個響鼻,畏懼地往後直退。
阿泰在一旁啼笑皆非:“師弟,這是世間罕有的駿馬神駒,你要知道珍惜纔是。這人和馬需要長時間的相處,這馬有靈性,只要你真心待它,時間久了,它自然會慢慢適應你的騎乘。你若是再用蠻力威嚇……恐怕這匹寶馬就廢了,豈不可惜?”
“剛烈的寶馬若是變得膽小如鼠,那還是寶馬嗎?”
“師兄所言有理,孔晟知錯,的確是我太心急了。”孔晟嘿嘿一笑,阿泰這話他是明白的,人和馬有一個磨合的過程,當他這種從未騎過馬的菜鳥遇上驕傲剛烈的寶馬,最終的結果可能就是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磨合。
孔晟暗暗嘆了一口氣,探手摸了摸白馬的背,卻感覺白馬陡然間打了一個哆嗦,不由悻悻地苦笑起來:這匹馬看來是怕了他的一身蠻力了。
……
楊府。
楊奇離開江南東道處置使的森嚴官衙,乘坐着他那輛全城獨一無二近乎招牌性的華麗馬車返回府邸,匆忙換下官袍,吩咐家奴把府上大管家楊寬給喚了來。
夫人鄭氏嫵媚成熟的臉上浮起一絲狐疑,丈夫和女兒的話讓她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什麼,那孔家小廝竟然深藏不露身懷滿腹才學今日一鳴驚人?這豈不是說,楊家這兩年看走了眼?
等待楊寬過來的時間裡,鄭氏回頭掃了低眉垂眼站在夫妻身後的女兒楊雪若一眼,又轉頭望向了丈夫,輕輕道:“郎君,孔晟那小廝……當真有滿腹才學?”
楊奇緩緩點頭,沉聲道:“夫人,我們過去看走眼了。現在回想起來,這小廝過去隱藏僞裝,必有內情。這一次當衆展露才學,無非是向本官和楊家示威來着!哼,這小廝心機深沉,本官宦海沉浮數十載,過去數載,竟然被這小廝玩弄於股掌之中而不自覺,當真是可恨!”
楊奇冷哼一聲。
鄭氏張了張嘴,哦了一聲,沉默了下去。
她不是不相信丈夫的話,而是一時間難以接受浪蕩子變大才子的驚人現實。過去兩年中,她可是親眼看着孔晟不學無術遊蕩市井,對他的輕蔑、不屑和厭惡並非一日養成,倉促間想要改變是不可能的!
楊寬小心翼翼地走進大廳,向着楊奇和夫人鄭氏拜了下去:“小人見過大人、夫人和小姐!”
楊奇擺了擺手,淡淡道:“楊寬,你且起身。我來問你,讓你辦的事情如何了?”
楊寬恭謹侍立在那裡:“回大人的話,孔家小廝並未返回孔家祖宅,而是住進了城中的順升客棧。那白雲子仙長,也住在那裡。小人得到消息,白雲子仙長收孔晟爲俗家徒弟……這個時候,孔晟正在城外向白雲子的道童學習騎術!”
“真的收徒了?!”楊奇吃了一驚,霍然起身:“你此言當真?”
“小人不敢欺瞞大人。”楊寬心裡汗顏,心說我哪敢騙您吶。
楊奇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又坐了回去,目光閃爍起來。白雲子是大唐奇人,孔晟拜這道人爲師,怕是一樁福緣。看來,這老道真是爲了孔晟來江寧,難道……這中間莫非有什麼蹊蹺?
楊奇沉吟着。
見他神色陰沉,不要說作爲下人的楊寬了,縱然是夫人鄭氏和楊雪若,都不敢吭聲打斷他的思路。
片刻後,楊奇突然冷笑一聲:“這小廝倒是好運氣!但,在這江南一地、江寧郡城之中,就算是條龍也得給本官盤着,聲名鵲起又能如何,若是違背了本官的心意,他這個才子也就是一場笑話!”
楊奇在詩會上主動示好,試圖與孔晟重修姻親,本來以爲是天大的恩賜,不成想孔晟卻不識擡舉,讓他顏面喪失。作爲江南的“土皇帝”,若是不找回這個面子和場子,楊奇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更重要的是,他懷有更深層次的野心。有野心就要有實力與之相配,他這兩年正在暗暗圈養死士秘密招徠各類人才,以爲將來所需。既然孔晟有絕世大才,那就必須要爲楊家所用,否則——
楊奇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這笑容看得楊寬毛骨悚然,心裡直發毛。
楊奇在江南一帶頗有官聲民望,與同僚下屬之間關係融洽,溫文爾雅從來不以強權壓人,但實際上,作爲楊府的心腹總管,楊寬心裡明鏡兒一般:自家這位主人表面上看起來斯文溫和,實際上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楊寬,你親自去找孔晟,就說本官將爲他修繕孔家祖宅,送還於他,若是他不反對,兩個月後本官壽辰過完,就是他和雪若的婚期!告訴他,他與雪若成婚後,本官將上書朝廷,舉薦他爲丹陽縣令!”楊奇緩緩揮了揮手。
楊寬一驚。
丹陽縣令宋清即將升遷去別道任職,對於空出來的下屬縣的行政長官,作爲欽命總攬江南東道軍政事務的處置使,楊奇還是擁有相當程度的決定權的,自顧不暇正在忙於平叛的大唐朝廷也顧不上這茬。
“郎君,這是不是太急了些?”鄭氏渾身一震,急急道。
站在鄭氏身後的楊雪若更是吃驚,張大了嘴半天沒合攏。父親大人一張口就決定了自己的終生大事,婚配對象還是過去那個自己心目中的浪蕩孔晟,這兩日之間的世事變幻這般大,讓女孩一時間亂了心神。
楊雪若想起過去孔晟的浪蕩不堪,又念及孔晟昨日的曠世才情,兩種身影相互交織着,猥瑣淺薄的孔晟與風度翩翩玉樹臨風的孔晟漸漸重疊在一起,她百感交集,不禁想的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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