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郡主話才說完,雲靜姝便嘶聲力竭地哭了起來。
雲初微連她都能算計,還會放過一個只有幾個月的孩子嗎?
她不甘心!
如果人死後能變成鬼魂,那她一定要回來向雲初微索命。
雲初微感知到了雲靜姝那種入骨的恨意,她淡淡回望過去,面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她從來自詡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如果雲靜姝此前沒有害死蘇璃,那麼今天,她或許會放她一條生路,畢竟蘇星燁還小,這麼小就離開生母,對任何一個孩子來說都是天大的傷害。
雲靜姝哭了好一會,不管她怎麼說,玲瓏郡主都不爲所動,依舊決定讓雲初微暫且幫忙照顧蘇星燁。
雲靜姝面如死灰,在絕望和不甘心裡被衙差們帶了回去。
謀殺老太太一案,算是到此了結。
參與的劉婆子被髮賣出去,蘇家的喪事繼續進行。
雲初微抱着蘇星燁回了國公府。
靜瑤太夫人擔心她懷着身子照顧不好,一直在房裡陪着。
蘇老太太猝死,國公府雖然不用掛白,但人人都換上了喪服,一眼望去,進進出出的奴僕們全都是一個顏色,不免讓人心情壓抑。
蘇星燁睡着以後,雲初微一個人去了花房。
溫室的效果不錯,即便馬上就中秋了,花房內仍是百花齊放,一片奼紫嫣紅。
花房裡有秋千,雲初微輕輕坐了上去,踮起腳尖悠悠盪着,思緒卻遊蕩到了九天外。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隔三差五便會被那個落胎的噩夢驚醒,一次兩次是巧合,那麼,長此以往呢?
別看她處事泰然,看似對什麼都漠不關心,但實際上,只有她才能明白自己的內心有多脆弱,像個小女孩一樣,她也會害怕,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會莫名其妙離開九爺,怕孩子會遭奸人謀害,還沒長成就離開她的身體,怕夢境裡的一切都成真。
當所有的恐懼累極到一定程度時,她終於謀劃了今天的一切。
她要藉着雲靜姝的手殺了老太太,這樣,九爺才能回來丁憂,起碼,在孩子臨盆之前,九爺都不可能離開她。她還要一箭雙鵰讓雲靜姝的惡性敗露,這樣,易白纔會出手去救雲靜姝帶回北燕,從而轉移易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易白此人給她的感覺,不啻噩夢,她絕對不允許任何有隱患的人和事存在於自己身邊。
“所以,這便是你給我的驚喜?”
門口,一身暗紅色寬袍大袖的赫連縉不知何時過來的,他倚着門框,狹眸似聚了極地之寒,看向她的眼神冷到讓人無法承受的地步。
雲初微毫不意外,她在策劃這一切的時候就知道會傷到一部分人,可是,她最終還是堅持這麼做了,因爲內心的恐懼,因爲沒得選擇。
見她不說話,赫連縉緩步走進去,立在鞦韆旁邊,沉聲問:“爲什麼?”
雲初微抿脣。
“你的目的,是讓蘇晏回來丁憂三年,是嗎?”
雲初微默認。
“一旦回來丁憂,三年內,他手上的兵權就得轉交給他人,這些,你都明白的,是吧?”
雲初微還是沒說話。
“可你明知所有的後果,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設局殺了蘇老太太。”赫連縉沉冷的俊顏緊繃,“一旦兵權落入赫連鈺的人手裡,將會造成不可預估的後果。”
“夠了!”雲初微突然怒喝一聲,仰起臉來,與他對視,水眸裡涌動着太多的東西,“二殿下,你想要一輩子當個混世魔王我管不着,你想暗中謀劃自己的宏圖霸業,我也管不着。但我希望你能理解理解我,當初說好助你入主東宮,然後你幫我去聖上跟前求情讓我跟着九爺去南境,可是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確切地說,在孩子臨盆之前,我沒法保證你一定能當上太子,況且你並沒有多想幫我的意思,那麼我爲什麼還要去堅守一份渺茫到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赫連縉一怔。
“或許九爺說得沒錯,什麼權利,什麼江山,那些都是別人的,與我們夫妻無關,二殿下你要怎麼玩,憑真本事自己玩去,恕我不奉陪了。”
雲初微站起身來要走,卻被赫連縉一把扣住手腕。
她轉過身,冷笑,“怎麼,想對孕婦施暴?”
“你有心事。”赫連縉冷凝着眉,下頜繃緊,眸光深沉地盯着她,“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在此之前,雲初微一向好脾氣,他以爲他們會是朋友,但今日才發現,她內心裝着太多的東西讓人無法看懂,如果當他是朋友,她不會不說。
這次的設局,若不是有特殊原因,她不可能鋌而走險選擇這步棋。
雲初微擡眸,見對方薄削的脣角噙着一抹冷鷙,那雙眼睛裡的冷色卻退了不少,隱隱含着迫切之意。
“如果我說,我之所以這麼做,全都因爲一個噩夢,你信嗎?”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解釋,或許早已在內心深處把赫連縉當成了朋友,所以潛意識裡不想他誤會自己。
可是這個理由,有多少人能信?
赫連縉拽住她衣袖的手指攥緊了些,脣線緊繃,一雙眸子明滅不定。
“什麼夢?”
不知過了多久,他啞聲問。
雲初微順勢將他的手摘下來,悵然道:“那是一個困擾了我很長時間的夢,夢裡,我不知何故被人弄進了皇宮,最後在皇宮裡落胎,我親眼看着我的孩子化成一灘血水從身體裡流出來。
我痛,我恐懼,我不停地呼救,可週圍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是願意出手幫我一下的,我似乎就這麼生生疼死了,又似乎被人送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總而言之,這個夢讓我從身到心都產生了難以言說的恐懼。
你說我胡編亂造也好,故弄玄虛也罷,反正蘇老太太已死,我想要的九爺,他很快就會回來。”
一個沒有重生的人竟然夢到了前世的事,赫連縉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難怪她在這件事上固執得一反常態,難怪她自懷孕以來常會焦躁不安。
“很可笑吧?”雲初微偏頭,翹了翹脣,“我也覺得很可笑,可我掩飾不了這個夢給我帶來的恐懼和威脅,所以我想要九爺回來,要他一直陪着我,我不想讓夢境成真,不想失去孩子,不想與他天人永隔。”
赫連縉沉默了。
如果他告訴雲初微,她說的這些,他都信,那她會是什麼反應,覺得自己在敷衍她?
“二殿下,我承認沒提前與你商議就執行自己的計劃很不厚道,但我希望你能理解,失去孩子,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赫連縉嘴角苦澀蔓延,她說的那種痛,他何曾沒經歷過,只不過這一世很少會主動想起罷了,因爲害怕面對。
“你要是能理解,那我們就當今天的事都沒發生過,往後還是朋友,你要是不能理解,那麼很抱歉,從今往後怕是得各走各路了。”雲初微看着他,一字一句說得認真。
她是真打算豁出去了,如若赫連縉要因爲此事割袍斷義,那她也無話可說,但她絕對不悔自己的私心。
氣氛陷入僵局,雲初微沒打算再逗留,赫連縉是她在這個世界爲數不多的朋友,與他絕交,她也難受,可如果一定要在孩子和交情之間選擇一種,她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孩子。
那就只能,對不起他了。
“二殿下,就這樣吧!”雲初微往前挪了一步,“有過你這樣一位朋友,我滿足了。”
“等等。”身後赫連縉突然喚住她,“如果我告訴你,你夢裡面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