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離盯着在臺上熠熠生輝的男人，心裡返回咀嚼他那句話，再看看他的神態，臉色，動作，心裡越發疑惑。
宋小離在攝影棚裡待了整整一個下午，等到沈眠收工，已經是晚餐飯點了。
沈眠剛換了衣服，小松就替他披上大衣，沈眠說：“走吧，請你吃飯。”
接送沈眠的車已經開到了攝影棚門口，一出門就能看到，上了車，小松提醒道：“沈哥，粉絲們在門口等整整一天了，要不要露個臉？”
沈眠皺眉：“不見。”
小松：“……”
於是車在苦等了一整天的粉絲們面前呼嘯而出，沈眠連個眼角都沒給他們。
宋小離無語的看着這一切，心道沈眠這個偶像真是又拽又惡劣。
車開到一家很高檔的私人餐廳，會員制的地方，人很少，沈眠和宋小離一進門，侍應生就迎了上來，領着他們進了包間。
包間建在水榭上，推開窗戶，外面就是連天的十里荷塘，這個季節沒有荷花，晚上也看不見荷葉，只能聽見荷塘的水一陣一陣拍打着水榭廊柱，聲聲入耳。
兩人落了座，小松幫他們點好菜就出去了，包間裡只剩下兩人。
宋小離算是看清楚了，沈眠把她帶到這裡來，是有話想跟她說。
但他不着急，宋小離也沒急着開口。
菜過了二十多分鐘才慢吞吞的送上來，沈眠給宋小離夾了一塊牛肉：“黑椒味的，是這邊的招牌菜，我覺得味道還不錯，你嚐嚐？”
宋小離接過，食不知味的嚐了兩口就放下了。
沈眠一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就忍不住笑了：“是你要死了還是我要死了？看看你的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蚊子了。”
宋小離有些看不下去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板着臉說：“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沈眠臉上的假笑堅持不下去了，嘴角慢慢往下沉，好一會兒他才說：“胃癌，晚期。”
宋小離:“！！！！”
“確診了嗎？”
“靠譜嗎？”
“真的沒有搞錯？”
面對宋小離一迭聲的質問，沈眠苦笑：“我比你更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捋起袖子，露出手背上密密麻麻的注射針孔：“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全靠營養針支撐着。”
宋小離瞪大了眼睛：“華辰……不知道？”
“不知道，我隱瞞得很好。”
宋小離：“……”
她現在知道沈眠爲什麼要對華辰不理不睬的了，故意冷臉才能減少接觸機會，減少接觸機會，才能更大限度的保護好秘密。
“什麼時候發現的？”宋小離喉嚨有些發哽。
“半年前。”
宋小離一合計，是他回來江城的前夕，她心裡突然涌起一個很不好的念頭：“你……”
沈眠沒等她開口，就直接承認了：“是，我是確診了纔回來的，醫生說堅持治療配合吃藥，我還能捱過一年左右，這個世界對我太不公平了，我活着就好像是
爲了受罪，那麼，在我死之前，我向這個世界索取一點東西，不過分吧？”
宋小離眼神複雜的看着他，說不出話。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眠給宋小離續了一杯茶，茶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倒出來茶香嫋嫋，他的話在這種醉人的香味裡，讓宋小離很多年前都能回憶起來。
“華辰雖然混蛋，但是有句話他說的沒錯，他說我離開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以前我不相信，後來離開了才切身體驗到這句話的真諦，確實，沒有他的庇護，我這張臉會爲我帶來很多麻煩。”沈眠嘆了口氣：“離開江城那段時間，我輾轉了好幾個地方，總是被刁難，總是被充滿惡意的覬覦，最難過的時候，我甚至想過要去死。”
宋小離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是人總是怕死的，我也不例外，好不容易死裡逃生，我沒必要這麼作踐自己，在外面那段時間，風餐露宿受盡屈辱，甚至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我都沒想過要放棄，直到胃出血被送進醫院，醫生一紙診斷書決定我的命運，我才發現自己之前的那些掙扎有多微不足道，有多可笑。”
宋小離眼眶不受控制的紅了。
“我想過就這麼死了算了，但是午夜夢迴的時候又覺得不甘心，欺負我的人那麼多，我不能讓他們看着我死，然後嘲笑我短命，所以我決定回江城，藉助華辰的力量，把那些刁難過我侮辱過我的人通通推進地獄！！！”
沈眠說這話的時候，眼裡泛起了血絲，他咬着後槽牙，神色有些扭曲。
過去的那段日子讓他太痛苦了，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後來的事你都看到了，華辰太賤了，我勾勾手指他就上鉤了，主動貼上來，我要什麼他都給，我說什麼他都聽，我想，現在要是我需要換肝，他又正好能配型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一命換一命。”
一命換一命，這個詞放在朋友身上是肝膽相照，放在親人身上是骨血相連，放在愛人身上是生死與共，但放在華辰和沈眠身上，卻生生成了諷刺。
宋小離突然替華辰覺得悲哀，說到沒心沒肺冷心冷情，誰能比得上沈眠？
“所以，你現在是想在華辰身邊耗到死嗎？”宋小離問。
她無法想象，如果沈眠真的在華辰身邊一點一點的枯萎死去，華辰會有多痛苦。
雖然華辰以前的作風混蛋，但是他罪不至此。
沈眠一臉理所當然：“有什麼問題？”
“你不覺得他很無辜嗎？”宋小離真的無法理解沈眠的腦回路了。
“他無辜，那我呢？我就罪有應得嗎？”沈眠冷冷的說：“整個世界都欠我的，他活該！”
宋小離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和沈眠繼續交流下去了，她怕自己會忍不住把整件事都告訴華辰。
沈眠卻好像看清了她遊移的眼神中包含的意義，他冷冷一笑：“你想說什麼？想告訴華辰這件事？你覺得告訴了他，他會怎麼做？把我推開？不管我？”
宋小離：“……”
華辰確實不會這麼做，但沈眠此刻的有恃無恐讓
宋小離很反感。
因爲他愛你，所以就活該被你折磨？
宋小離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沈眠：“告不告訴他是你的事，我管不着，我只是覺得，沈眠，你的做法太讓我難過了。”
沈眠微微一愣。
宋小離拿起桌上的包：“你吃吧，我先回去了。”
她剛邁出一步，沈眠就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你什麼意思？這一切還成我的錯了？”
宋小離搖搖頭：“不是誰的錯，這是你的事，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說着她掙開他的手就想走。
“……你站住！”沈眠石破天驚的一吼，成功的讓宋小離頓住了腳步。
沈眠快步走到宋小離面前，冷笑道：“該死的人是我嗎？想死的人是我嗎？難道我得了這種病，就該一個人找個無人的角落靜靜的等死嗎？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對我公平過，我比誰都更想活下來，可是結果呢？”
宋小離鼻子忍不住泛酸。
“憑什麼我要這麼做？我用自己能力得到的東西，我有權利享受！”沈眠冷着聲音說，只是說完，他眼睛一眨，眼淚就掉下來了。
這回輪到宋小離怔愣了：“你……”
沈眠迅速轉身擦掉臉上的淚痕，調整了一下情緒：“我的話說完了，你要滾就滾！”
兩人沉默了半晌，宋小離折返回去，嘆了口氣說：“你坐下，我們好好談談。”
沈眠倔勁兒上來了，背對着宋小離不想搭理她。
宋小離知道沈眠也就是做做樣子擺擺姿態，她拉了他一把：“坐下。”
沈眠這才轉身，一臉不樂意的在她對面坐下。
宋小離斟酌了一下說辭，問：“明天跟我再去醫院看看？萬一是誤診呢？”
沈眠哭笑不得：“我來來回回跑了三家醫院，一家醫院誤診有可能，三家醫院都誤診，這個概率很小吧？”
宋小離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那……我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治療方案？”
“治療方案醫生半年前就給出了，我沒有選擇化療，反正都逃不過一個死，我纔不想頭髮掉光臉上長斑面黃肌瘦的離開。”
宋小離：“……”
她真是服了沈眠這腦回路。
“那你現在有什麼具體的打算沒有？什麼時候把工作停了？什麼時候回家好好休養？什麼時候……對華辰好一點？”
沈眠愣了愣，笑道：“我爲什麼要對他好一點？”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宋小離無比嚴肅的看着他：“沈眠，你老實回答我，你對華辰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華辰被她這麼一看，頓時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睛：“笑話，我怎麼可能對他有感覺，我又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徵……”
“不喜歡還待在他身邊，你不會覺得……難受嗎？”
反正讓宋小離待在她不喜歡的人身邊，她連一分鐘都覺得是折磨。
“不看到他就行了。”沈眠低頭看着自己的指甲，目光轉來轉去，就是不看宋小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