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人,驛舍爲之一空,所有貢士,都已經入內,再靠近黃昏時,又有人前來了。
這次前來,卻還有甲士隨行,吏部和禮部都派了人來。
卻是面聖前的預備。
貢試過後,其實貢士的“官籍”,已經轉移到了吏部,這就是個人履歷,包括省、郡、鄉的貫籍,三代祖父的名銜,家中人口數目、歷次科考成績。
以後,還會加上,任了何職,在職其間有什麼作爲,年年吏部考覈的評價怎麼樣。
這些都是國家選拔官員的第一依據,將會密封存放在吏部,非同小可。
但是這次,卻是第一次面聖的檢查,一個個唱名,然後就進去,填寫資料,進一步覈實。
眼見太陽西落,染得半天通紅,就喊到了李睿。
方信從容而進,就見得上座是正五品官員,當下就不敢怠慢,上前跪拜:“學生從江府貢士李睿,拜見大人。”
跪在地上,卻沒有立刻聽見“請起”的聲音,方信只覺得,這小小的大堂上,竟然有數處銳利的眼神,直望了過來,幾刺入肌膚之中。
才一遲疑之間,就有人有些奇怪,畢竟這不符合規矩,過了片刻,才聽見上面說着:“你就是李睿?”
“正是學生!”方信跪在地上說着,由於沒有喊着起身,他當然不可起身。
再過了一分鐘,才聽見上面說:“起來罷!”
“謝大人!”方信起身。就看見一個官員,這官員其實非常年輕,大概也只有二十五歲左右,神態從容,飄逸惆儻,卻已經是正五品了。
而在其它甲士隨從之中。方信可以感覺到,強大的內息在流動。這區區一隊,裡面竟然有三個內息在於三階,二個在四階的存在,就是那個年輕官員。也處於三階。
“從江府李睿。我對你是久聞了,十八歲中貢士,嘿嘿,雖然不算本朝開國以來最年輕地,也算難得了,而且,你是二榜第一名,明日殿上,切不可失儀。林雷”那官員這時。卻也不多說,只是抿嘴一笑說着。
這個“久聞”,實是有可畏之處,方信心直是一沉,但是他畢竟只是穿越者。倒也沒有什麼大懼之心。當下連聲應是。
下面,就正常了。按照常例重報了一下,就通過了,而下一個貢士前去。
等貢士全部登記完畢,又是排練見聖禮儀,於一殿中心,放上了一卷黃金卷軸,六十貢士就上前,按照禮儀跪拜,前後數次,諸貢士也自學了,排演幾次,這官員就說着:“就這樣罷,新進貢士,有不周之處也無妨,而且上朝有唱官,你等按照唱官所行就是,明日要早朝,諸位就早點休息罷!”
說完,他就示意結束,於是貢士就謝了,送其出去。
等送去了來官,衆貢士才深刻的明白,明天就要面聖——這萬里江山,上億百姓之主,各個都表情不定。
方信卻是不理,吃點晚餐,就回房去。
“賢弟?”鄭成藝似乎想說什麼,方信沒有停留,卻說着:“鄭兄,明日就是早朝,還是早些休息。”
等入了房間,才真正覺得整個驛舍人去樓空,從牀邊坐下,也沒有點蠟燭,外面月亮正圓正亮着,照着這一片,脫下了衣服,就躺在牀上,他敏銳的聽見附近聲音,知道鄭成藝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也不理會,沒有幾分鐘,就睡着了。
但是纔到了寅時二刻時(凌晨四點),驛舍就有人敲了更,於是貢士個個爬起,有的人,甚至一夜都沒有睡好,方信穿衣出來,整理了新衣,甚至還吃了一點糕點,纔跟着上去,這時,已經有禮部的人,前來引導新貢士了。
貢士有馬車,五人一輛,當下浩蕩地向着內城開去。
其實這時,天還黑着,按照官法,這時百姓是不許外出的,必須到卯末(凌晨七點)纔可出坊,官員自然不受此限。
諸貢士也無語,方信望着外面,卻看見街道上,不時有士兵而過,心想:“帝都之中,金吾軍每街巡查,都懸鼓,夜擊以止行人,以備竊盜,以防亂事——還真是如此!”
過些路上,甚至看見一些府邸都已經亮起,而時有僕人引導,持着燈籠而前,而貢士馬車卻直行不避——這可是新貢士一生一次地特權。
到了內城宮門之外,禮部喝令所有貢士全部下車,並且還有御史前來整隊,按照三甲的順序,一一列好,不許喧鬧。
這時,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禁宮之內,除了三品以上者,不許點燈,理由是消弭火患,當然,新進貢士隊伍,也特許點頭,但是隻有一燈在前,後面的貢士只得跟着前面地人走,十米外就看不清楚路和人了。
到了太極殿(上朝)前,六十貢士都等候在外,必須有旨意才能進去。
這時,天才慢慢亮起,東方出現了晨光,就見得大批官員,按照品級,各立於臺階之上,而禁衛甲士,排列在臺階上,手持長刀,肅然威儀。
突地,一陣景陽鐘鳴,遠處傳來細細鼓樂之聲,所有人都肅靜,不再有任何聲音。
方信也低下頭,等待着,片刻之後,裡面就有聲音:“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着這聲音,所有外面等候地官員,都跪拜在地,同樣行三拜九磕的大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拜之後,官員和貢士都可起身。
沒有多少時間,就有一人傳旨而出:“宣新進貢士進殿!”
這一聲傳一聲,頓時傳到了貢士所在位置,於是御史和禮部官員引導,六十貢士一級級上前走進,方信端正而上,卻看見有的貢士臉色蒼白,在此金秋八月(陰曆),竟然還滲出冷汗而來。
太和殿非常寬闊,才一進去,就按照排列而站好,就有人唱着:“新進貢士見禮,拜!”
於是大家都沒有看見皇帝是怎麼樣,就不得不再次跪拜行大禮,又是三拜九磕,才聽見上面傳來平靜的聲音:“衆卿都是國家棟梁之才,以後國家治民安邦,都在爾等,望爾等明得聖道,各展所學,不負朕親試之意。”
頓了頓,又說着:“平身,入座爲試罷!”
“謝萬歲!”六十貢士謝恩,然後起身,這才發覺,滿殿靈龜、香鼎、仙鶴、瑞獸中,都冒着香,霧靄繚繞,而文武大員,都隱立其中。
這時,才發現,殿上竟然有着小案,整齊排列,當下按照名次姓名,一一入座。
而皇帝也親自寫題目,隨意寫得一題,就這樣發下,時間考試是一個時辰,而文武大員,除了宰相有座,其它只有站着等待,幸虧也不過三年一次,不算太辛苦。
方信凝神而看,略是思考,並不立刻下筆,這和許多人匆忙磨墨就形成對比,皇帝在上面,居高臨下,看的清楚。
這題目,其實是時政,並不涉及經意。
國家選拔人才,可不是爲了得到一批百無一用的官僚文人,雖然出於洗腦方面的考慮,也出於沒有別的方法,因此考的是儒經要典,但是在殿試時,卻考時政策論,這就看這批貢士中,到底有沒有實際政治能力了——至少你知道懂得說,而不是一竅不通。
而且,這種現場考試,也可以看出你書法如何,不過,對方信來說,這比寫文章還容易,後世對行政管理方面地深入,就是拿一點出來,也已經足夠了,方信當然不會愚蠢到在君前寫什麼“超前”策論,考慮了現在大楚的實際,也說些常理就是,因此再稍一凝神,細細磨着墨,動作就是一絲不苟,平靜如水,然後下筆如有神,一筆揮就,一刻時間,就完成了。
完成之後,他也沒有任何動作,恭謹低頭,不說不動,這可是在殿上!
但是雖是如此,能於第一次面聖時,還能心靜如水者,氣定神閒者,又有幾人,頓時在場的大員都注意到了他。
其實這種策論,是很短的,一篇不過三四百字,再加上貢士不過六十,如此,皇帝才能親閱親選。
時光流過,沒有多少時間,就有禮官上前,說着:“時間到,貢士封筆離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