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海盜狙擊手,依靠猥瑣的爬行,很快到達高樹下方落槍的位置。他鬆開推動僞裝網前進的短把兒木杆,騰出手翻『摸』那把牽魂掉落的m25狙擊步槍。
由於處在僞裝狀態,他沒敢動作太大,只粗略察看了一下武器。那張塗滿『迷』彩油的臉上,嘴角隨之洋溢出一個滿意的微笑。我知道這傢伙此時的心態,他在得意,一種欣賞自己打中的獵物的得意,一種爲自己手法精準的得意。
現在,我徹底看清了這個傢伙的用意,他煞費苦心的爬到樹下,可不是爲欣賞死在槍下的獵物,而是要爬上那棵高樹,向下一個狙擊區域瞭望。
";聖潔的高臺柱,又一個『迷』失的靈魂,即將釘在上面,仰望仁慈的上帝,承受臣服的恩寵……";我嘴脣默默誦經,勾拉扳機的手指漸漸發力。
這個海盜狙擊手,蜷縮起滿是綠布條的臃腫身軀,慢慢變換成蹲坐姿勢,他雙臂摟緊樹幹,像抱着山羊交配一般,努力往茂盛的樹冠上爬。
這一下,可逮到有利的『射』擊時機,我把t型準線標瞄在他後背,淡藍『色』的狙擊鏡孔中,這傢伙真如釘在十字架上背對着我。他努力往上爬,我勾拉扳機的手指越來越靠後,槍膛裡的子彈,只差撞針擊打一下屁股,便可竄出管道,擊斷敵人的脊椎骨。
我本想用子彈把這個海盜狙擊手釘死在樹幹上,可他雙腿剛夾緊大樹爬高一米,仰起的綠臉上,那對兒凸鼓的大白眼珠子,便像見到手舉招魂幡的魔鬼,嚇得雙腿如兩灘泥巴似的,吧唧落腳在樹下。
這一瞬間,他作爲專業狙擊手,知道自己不再需要僞裝,更沒必要再躲閃什麼。因爲,他看到斜橫在樹枝上的那條『迷』彩服褲管兒,『露』着一束蔫巴的葦草。
這個時刻,一顆高速飛行的子彈,划着慘白的直線,隔着茫茫山澗,穿過雨簾,穿過無數斑駁的溼葉,早已奔跑到我和目標中間。";嗖砰。";就在想上樹的海盜狙擊手,剛要扭過臉來,看一眼我隱藏的方位,彈頭就生猛的鑽進目標脖子,將他擠垮在地上。
現在,我可以非常肯定,那個傢伙熬不過五分鐘。最樂觀估算這傢伙的傷勢,他左側牽扯頭顱的韌帶和肌肉都得被彈頭震斷,整個喉結至少崩碎一半。我抱緊樹幹,急速滑到草地上,朝下一個狙擊位置轉移。
不知何時,雨又開始大了,水點再度密集,彷彿老天要爲那個脖頸大出血的傢伙沖洗傷口。我沒時間細看擊中要害的敵人,因爲我每打一槍,都有可能被其餘八個海盜狙擊手鎖定。
跳進一條壕溝似的凹窪巖坑,我把脊背拱彎得像個字母n,利用小腿的碎步,急速穿過沾滿水珠的草叢、樹枝。奔跑八分鐘後,前方出現一排密集的矮灌,沒別的辦法,我必須保持直線穿越,否則只能從兩旁略高一點的石埂上繞過,但我知道,那麼做可能付出的代價。
掏出一截兒短繩,把頭頂的小狼帽使勁兒纏繞在腦袋上,繩子末端咬緊在牙上,讓狼皮很大程度的保護臉頰,再跪趴下去,朝裡迅猛鑽擠。很多帶刺的荊棘,扎不透厚厚獸皮,卻在我小腿部位隔着褲子猛戳裡面的皮肉。
我虛眯着雙眼,皺緊眉頭,狠咬嘴裡的繩子,發泄這無法避讓的痛苦。幾次想抽出朴刀,揮砍掉這些尖刻的植株,但考慮到皮肉之苦遠比子彈的滋味兒好受,只得繼續像壁虎橫穿過花生地那樣,以小幅度高頻率的爬行動作,硬着頭皮往裡鑽。
穿越過纏滿荊藤的矮灌叢,我氣都沒來得及喘上一口,又接着加速匍匐。直到爬進濃密的草叢,翻身鑽進昨晚過夜的石縫,伸手拖動長條大石蓋住頭頂,這纔敢一口吐出胸中悶氣,火速打開掛在腰間的移動光源,朝翻開褲管兒的雙腿上照。
一根根鋼針粗的蒺藜刺,或長或短的扎進肉裡,溢出的鮮血早已流滑成道道、條條,宛如吸附在上面的無數水蛭。咬住移動光源,我左手扒開皮肉,右手往外掐出尖刺。每拔一根,都得萬分小心,如果讓刺斷折在皮膚下面,必定感染髮炎。
清除掉雙腿上的異物,我打開揹包,拿出碘酒給所有肉眼兒擦洗消毒,然後纏緊繃帶,邊休息邊吃食物。
我不能再往後縱深,每側峰頂的四個海盜狙擊手,一旦發現推進順利,又和山勢最高處負責突擊的狙擊手聯繫不上,他們自然要料想到一種可能,轉而從我側後方形成扇面斜包過來。
現在,我必須等待天黑,等到外面可供偵查或狙擊的光線消失後,再爬出石縫,實施第二步戰略,只有那樣做,天亮之後我才能接着給予敵人致命打擊。
晚上九點二十五分,外面的雨聲停止,附近樹枝上的貓頭鷹,那每隔五六秒就";咕呼,咕呼";叫兩聲,使我感覺自己像蹲在墳墓裡,出奇的恐怖。
輕輕推開厚重的石條,我把頭緩緩探出草叢,幾隻正在啃食灌葉的小動物,嚇得跐溜四散跑沒了影子。雖然一輪浩瀚的黃月悄悄爬上夜空,但我仍不能確定,逃跑的是大野兔還是獾豬。
雙臂撐住石縫兩邊,抽身跳出,前後左右都是溼淋淋的植物和冰冷的石塊兒。我雖然帶着移動光源,也絕不會打開照明,除非找死。
在草窠裡蹲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了月光,我才換過背上的阿卡步槍,右手攥緊朴刀,朝死在望遠鏡後面的海盜狙擊手死屍跑去。軍靴裡的襪子有些溼,這會兒要是還能像昨晚那樣,躲進大船艙廳圍着爐架烤烤火,真是再受用不過的事兒了。
很多看不清外形的山鳥,被我在樹下奔跑的腳步嚇飛,唧喳咕嚕得不知說些什麼。更準確的講,鳥也嚇唬到了我,有好幾次,我都聽見一種巨大翅膀的拍打聲,接着很快扎進黑暗中不見。我敢肯定,那東西比狗頭雕的體積還要大兩三倍。倒不如來幾隻野狼嚇唬我,知根知底的猛獸,反而使我心裡舒服。
憑藉大腦中的印象,我很快跑到『射』殺的第一個海盜狙擊手近前,借住朦朧的月光,看到這傢伙仍沒給野獸吃掉,我才釋然許多。解下腰間的攀山繩,將肉鉤扎進死屍的兩根鎖骨,拖着這個沉重的傢伙,在陰黑朦朧的樹林往回跑。
夜間活動的肉食動物,多是些毒蛇猛獠,萬一遇上這種麻煩,開槍是不可以的,我只能攥着朴刀狠砍。這一路上,我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咬死屍,但它們的體積不大,就算用牙啃住屍體不放,也只得被拖着一塊朝前趿拉。
回到草叢的山石縫隙,我把死屍狙擊手先踢下去,觀察了一下四周,沒發現異常,然後自己也跳了下去。
合閉長條大石的瞬間,我就感覺像掩蓋躺有死屍的石棺。但我並不害怕,挨着死屍睡覺的日子,以前經歷過太多太多,現在我只擔心引來狼羣,把我活活困在下面。
急速打開移動光源,將海盜狙擊手身上的衣物扒下,在狹小的空間裡,急速更換成敵人外裝。這傢伙的兩條小腿兒,早已沒了皮肉,剩一對兒血淋淋的脛骨,骨頭上佈滿大力啃咬的齒痕。
我做了幾口深呼吸,用朴刀砍下死屍一條胳膊,從頭頂蓋着的大石縫隙捅出,試探上面有無蹲伏的野獸。豈不料,真有一張噴着熱氣的嘴巴,嗖一下撲到長條石塊上面,啃咬拉拽那半隻胳膊。我急忙用雙手扯回試探的人肉,心中不免驚慌着急。
天亮之前,我若是出不去,達到不了預定的狙擊位置,就很可能被其餘的海盜狙擊手包抄圍夾。
雖然不知道頭頂是怎樣的猛獸,但從其撕咬斷胳膊的蠻力,不難覺出這傢伙塊頭不小。拔出軍靴裡的匕首,『插』上阿卡步槍前端,組成鋒利的刺刀。
奮力拉扯回來的斷胳膊,上面佈滿黏糊的口『液』,散發濃濃惡臭。我再次往石縫上面塞砍下的斷胳膊時,不敢手握匕首大意去捅,萬一給獸齒劃破皮膚,指不定被那種病菌感染。但槍管不怕,它是堅硬的金屬,遠比肉身強大。
滴滑着粘稠漿血的斷胳膊,像鼓出地面的大蘿蔔,塞到大石條上面後,又像白布後面的皮影,有意挑逗的抖了幾下。
緊接着,便忽地感到一陣勁風灌頂,上面那隻看不清的野獸,又餓虎撲食一般撞咬了過來。它粗壯的一隻爪子,竟將我頭頂長條石踩踏的軲轆搖擺。
我咬緊牙關,右手使勁兒攥緊海盜的斷胳膊,讓那貪婪的餓獸撕扯不去,迫使它只得探着脖子,從我腦袋頂上啃嚼人肉。黑暗中,猛獸吃得很香,滴溼的大片口水,順着條形大石流滑下來,蚯蚓似的沿着我手腕往衣袖裡鑽。
我左臂上的皮膚是完好的,沒有破口或病損,也就意味着四周有強大的免疫力,野獸口涎上的病菌,只能望洋興嘆,寄生不進人體的血『液』。
忍受着惡臭與令人發『毛』的黏『液』,我粗壯的右臂肌肉凸鼓,握在手上的阿卡步槍,找到無阻礙的縫隙,對準野獸的脖子,猛得把尖長鋒利的刺刀捅了進去。
";吱吱吱,嗚嗚嗚……";這傢伙吃得正酣,突如其來的疼痛令它猝不及防,條件反『射』下搖頭抽身。槍頭頂在野獸脖子上,刺刀整個兒沒入,這是致命的一刀。感覺到刺中的野獸想掉頭跑開,我猛地擰轉手裡的槍托,使刺刀的鋒刃更大程度的破壞它周圍的肌肉和神經組織。
野獸的蠻力很大,疼得往前急竄,朝正北方向的矮灌叢跑去。我還沒來得及抽回步槍,前端的刺刀又狠狠劃了野獸前肢一道,傷口應該很深。
趕走這個不該出現的傢伙,我又砍下海盜另一隻胳膊,將它舉出石縫,試探了半天,沒發現異常,這才輕輕推開長條大石,急速鑽了上來。
黃『色』的月亮,又大又圓,把銀灰『色』的光亮斜撒進細長的山澗,草窠裡的昆蟲,早就憋不住『性』子,開始了集體演奏。附近不眠的夜鳥,給剛纔受傷逃跑的野獸嚇得隱進黑暗,聽不到一絲咕嗚。
努力睜大眼睛,仔細窺望一下四周,轉身把石縫下綁好的『裸』屍拉扯上來,扛在肩頭朝峰頂邊緣跑去。這一時刻,沒人知道,這個殘缺不全的傢伙,被我拋下兩千米深的山壁,拍打進滾滾溪流,不管最終給哪種動物吃掉,都與我無關。
現在,從外表來看,除了纏滿青藤的武器,我已裝扮的和盜狙擊手外形一樣。剛纔的幽靈狙擊手追馬,暫時遁世。背好裝備,披掛着專業的狙擊僞裝,取兩點之間的直線,朝『射』殺的第一個敵人的位置跑去。
如果不出意外,左翼山峰上的五個海盜狙擊手,就在方圓兩千米的範圍內過夜休息。我必須突破敵人波浪型的推進線,同他們保持理論上的平行,或者滯留在敵人後方,實施一一點殺。
對我而言,我只有自己一個同伴,一個隊友,儘管僞裝成敵人模樣,也不會遭受烏龍子彈。而那八個海盜狙擊手,是絕對不敢貿然穿上敵人的服飾,否則死在哪一方的槍下很難說。
扒光那個海盜狙擊手衣物前,我仔細檢查了他身上任何一處細小的裝飾,留意那些可能是確認隊友的標示。這傢伙身上的無線電聯絡器,被我調撥到『亂』頻,偶爾發出刺啦一下浮躁的電波。
只要不和敵人打手勢,也不和敵人對話,依靠頭頂凌『亂』披散下來密集的布條,遮擋好塗滿綠草漿的臉,縱使誤入敵人伏擊的範圍被他們看到,多是咒罵一聲蠢蛋,笑自己隊友沒頭沒腦,搞混了戰局和部署。
我不停的奔跑,希望別再聽到那巨大翅膀的拍打聲。凌晨四點四十九分,到達預定的狙擊位置,借快要淡隱進陰雲的殘月,我搬動幾塊兒大石,在一片地勢較高的草叢趴伏下來。四周沉睡着雜『亂』的大石,像千年不曾醒過的神獸,很好的遮掩起我。右翼峰頂的海盜狙擊手,縱使到達對面,也難從高高的大樹上偵察到我。
趴好之後,我將僞裝的巴特雷長槍管兒輕輕捅出『迷』『亂』的草叢。周圍的空氣很『潮』溼,肚子下面溼漉漉的植物,雖然柔軟,卻讓我很不舒服,因爲現在沒有厚實的狼皮格擋,敵人的僞裝服有點單薄。
由此推測,那幾個散落在兩側峰頂的海盜狙擊手,一定也舒服不到哪去。上午七點二十四分,我仍趴伏在深深的草叢裡面,略略仰起脖子,搬着望遠鏡觀測兩面峰頂的樹林。此時,降雨停止下來,只吹過山風時,冷得人難受,好比穿着短袖走在秋末冬初的黃昏。
八點三十二分,當一條手腕粗的鎖鏈蛇從我槍管上緩緩爬過,一千一百米遠的第一個牽魂再次中彈,但我絲毫沒注意到子彈『射』出的方向。
我僞裝的伏擊點,是在天黑的時候設置,天空開晴後出來趕早的太陽,剛從淡墨『色』的天際『露』出微弱的魚肚白,我就沒再動過,敵人不可能發現我。
現在,我最明智的選擇,就是按兵不動,繼續觀察。又過了二十分鐘,我腰上的無線通訊噪音波動異常,很顯然,至少有一個海盜狙擊手在不斷向我靠近。我很擔心自己更換的衣物上隱藏了鈕釦式定位系統。
若真跑過來一個或幾個海盜狙擊手,把我當成同夥靠攏,那樣就很危險。我急速關掉僞裝服上的無線通訊開關,手上的望遠鏡,始終盯緊兩點鐘位置的那片樹林。
當我發現一雙急速奔跑的腳,敵人已經出現在五百米遠的位置,這不禁使我一愣,對手居然從我後方奔跑過來,他一定是感應到了訊號,向我急速靠攏,希望重新銜接上隊形。
幸好我把『亂』頻及時關掉,迫使那個敵人感應隊友的訊號中斷,不得不像無頭蒼蠅似的,調頭朝正前方跑去。那個海盜狙擊手,以爲在隊友守殺的狙擊範圍奔跑很安全,便放棄了迂折前進。
我快速放下望遠鏡,眼睛貼緊在狙擊鏡上,t型準線順着緩緩扭動的槍管兒,很快捕捉到那兩條在林間急速飛跑的小腿兒。
本想『射』擊對方的頭部或胸腔,可由於樹上垂下的枝葉茂盛,遮擋住了目標的上身。圓形鏡孔中,密集的林木底層視野很有限,只給我看到交錯閃現的兩條腿,在快速倒騰着奔跑。
";慢一點,再慢一點,回頭凝望你的真主……";嘴巴默默脣語,幾根柔軟的青草,不斷摩挲在我蠕動的臉頰。
";嗖嗚";。抓住機會,就在那雙跑動中的小腿突然駐足,等待大腦傳達變換方向的指令,一顆尖鳴的子彈,猛得竄出槍膛,撞碎擋路的草葉,直衝目標飛去。
子彈的飛行速度極快,貼着樹林下的地表,劃出呼嘯的火線,那些因『潮』溼而沉沉入睡的枯葉,被白線上的疾風捲得瑟瑟發抖,彷彿患重病躺着的人,想突然坐起,但又力不從心。
那個披掛着厚厚僞裝的海盜狙擊手,剛要擡腳起跑,子彈就打進了他左腳踝的凸球骨,使得這傢伙整個人重重摔倒,好比奔跑的駿馬忽然趟到絆馬索,毫無保留的前傾摔趴,折鼻樑、斷門牙、破肉脣自然來不及避免。
中彈的海盜狙擊手,側躺在『潮』溼的落葉上,極度驚恐的蜷縮雙腿,欲抽身朝大樹後面蠕動,尋找保佑生命的掩體。我狙擊鏡前方的視線,一排排大樹猶如列陣的士兵,爲了不丟失那條可以貫穿直線的縫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拉出槍膛裡的彈殼,手指再摳扳機,始終貼在瞄準鏡上的眼睛,一刻不敢鬆懈的盯住目標。
";嗖嗡";。巴特雷狙擊步槍,像兇殘的毒蛇,及時補咬獵物第二口。子彈在極短的時間內,順着尚有餘溫的空中彈道,再次鑽進敵人的小腹。但我知道,這兩槍都不是致命的,爲防止敵人中彈後有時間呼叫隊友,我不得不第三次扣動扳機,給他冒血的小腹再填充一顆子彈。
那個海盜狙擊手,在樹林下掙扎扭曲,異常的痛苦,他受傷的踝骨破碎得厲害,雖然腳掌仍連着小腿,就算拿到醫生面前,也得用鋸子割斷。
我停止『射』擊,眼睛依舊注視橫躺的目標,海盜狙擊手的頭部和胸腔始終被一顆粗大的樹木遮擋,但他汩汩冒血的小腹,已把外圍的僞裝布條浸漬飽滿,猩紅的鮮血顆顆凝聚,如沉甸甸的石榴粒,順滑到衣物下面壓的枯黃葉片上,旋轉個不停。
看到抽搐的敵人漸漸僵硬,我總算舒緩一口氣,『射』殺這個海盜狙擊手實在冒險。第三顆子彈一定鑲嵌在他脊椎骨的內側,破壞掉神經網絡,纔沒讓他有機會調試波段旋鈕,向隊友報告遇襲情況。
掏出揹包裡一塊兒乾硬的鮎肉,塞進嘴巴慢慢咀嚼,假如因爲剛纔的三槍,不幸被敵人察覺,就算中上敵人的冷槍,也要做個飽死鬼。
十七歲之前,我從來不知道用食物填飽胃口的滋味兒,加入傭兵營地那天,這種飢餓感卻被恐懼代替,我『射』殺過很多無辜的人,因爲有時候,敵人也是無辜的。
我像一個被上帝和惡魔同時爭搶的孩子,雙臂欲裂的恐懼和痛苦,猶如鐵蒺線綁在我的內心。但我知道,我必須活在自由裡。
沒人知道,一個鮮活的生命,趴在大自然的肌膚上隱蔽,懷念心上人時,腦袋突然被打爆是怎樣一種恐懼。當初,我做那七個牽魂替身,等於給自己複製生命。
戰場像一坑血池,我在裡面『摸』爬滾打,深信着一種規律。交戰雙方,彼此的子彈都要互相『射』擊,都有命中目標的可能。所以,我把自己的生命參與到幾個稻草人偶裡面,供給對方『射』擊並命中,從而使自己在死亡篩選的漏斗裡掉出來。
這是一種看不到的發自宇宙原點的平衡規律,注意不到這個深度,假如還想活命,等於破壞了一種叫";永恆";的東西。上帝的車輪,自然會把這種存在輾碎。
嘴裡咀嚼着的肉乾兒,像泥巴一樣沒有滋味兒,我現在就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被右翼峰頂的海盜狙擊手鎖定。對方爬上高高的大樹冠,等着打碎我探出腦袋,這也存在可能。
太陽出來了,開始烘蒸一片片樹林和一座座大山上的雨水,光線把世界彰顯的很明亮,大大放縱了狙擊步槍的獵殺視野。我趴在草叢中,猶如冷血動物持續接受着陽光,冉冉上升的悶熱溼氣,使我像碼在籠屜上的蒸包。
我一動不動,內心的時間像堵塞的沙漏,腹下可能有個螞蟻窩,握槍托的手背上,幾隻黑『色』的辛勤小爬蟲,正左顧右盼着,積極尋找吃的食物。
我迅速嚼碎一塊鮎肉乾,噴吐到右側草窠裡,高站在我肩頭的螞蟻偵察兵,立刻揮動觸角,引導大羣的螞蟻去凌『亂』的小植物底下翻找食物。身上很多癢得我難受的螞蟻,在短短的時間內,都去參與大規模的搬運任務,不再『騷』擾。
十一點二十七分,陽光異常毒辣,昨晚還寒氣『逼』人,這會兒烤得皮膚在濃厚的衣物下汩汩冒汗。剛纔連續緊湊的三槍,確實激『蕩』起我內心的恐懼,這種擔心不是空『穴』來風,我本就是『射』殺無數生命的幽靈狙擊手,自然知道那種潛在的風險。
斜視了一會兒螞蟻羣,我心緒平『蕩』許多,這些小東西,幸虧不是晶紅的行軍蟻,否則非把我活活啃噬成骨架。
我扯下一片草葉,蓋住狙擊鏡前端,防止鏡片在刺眼的陽光下反『射』。假如前方一千多米遠的某棵樹上,蹲伏着海盜狙擊手在偵查,很容易看到一堆『亂』草裡閃亮出的圓光點。
我現在對周圍環境失去了把握,直覺告訴我,此刻趴伏的位置,應該正被多個狙擊手間歇『性』的來回掃描。倘若我大意站起身子,或者胡『亂』爬動,致命子彈會很快飛來。
身上的無線電聯絡器,絲毫不敢打開,還有一種更可怕的可能,就是某個海盜狙擊手已經發現了我,但辨別不出敵友,只能靜觀其變。
一絲白如純『奶』的雲朵,擦過炎炎烈日的空當,我急速拿起望遠鏡,觀察左右峰頂的牽魂替身。那一帶很安靜,有風偶爾吹過,海盜狙擊手的影子,絲毫察覺不到。
然而,槍管前端直立生長的蒲公英,漸漸顯示出太陽越過中天,開始偏斜出反向草影。敵人雖然也是專業的狙擊手,但我卻感到有機可乘。
我慢慢端起望遠鏡,向前方那片茂盛的大樹冠上望,左右來回搜索。太陽傾斜的角度,如同自轉的地球,假使不留心,很難察覺到變化。
當我把望遠鏡向左邊偵查時,右翼峰頂上突然閃出一絲光亮,看到此種情況,我後脊樑骨上的寒『毛』倒立。那束折『射』的太陽光,在我剛觀察到的瞬間,就像手電筒關掉電源,隨即消失了。
敵人的陰險,我萬萬沒有想到,昨天被我『射』殺在對峰樹下的狙擊手,脖子幾乎斷裂掉一半,萬萬活不到現在。假如那束折『射』的光線一直保持,說明死屍身邊的武器斜向上擺着。可就在剛纔,卻突然關掉,足以說明問題。
海盜狙擊手不愧是亡命狙擊手,爲了捕殺對方,竟然用鮮活的身體僞裝成隊友的死屍,以此麻痹敵人,直到『射』殺敵人。我邊低下頭,邊慢慢抽掉眼前的望遠鏡,使額頭上垂下的青藤、布條晃動幅度不大,以免閃現出臉部。
那個傢伙,是否把狙擊準鏡瞄對着我的腦袋不清楚,但現在他也拿着望遠鏡,朝我的位置偵察。我急速咀嚼只有舌頭和牙齒的嘴巴,裝出時不時低頭吃東西的樣子,而眼睛卻漸漸朝自己武器上的狙擊準鏡靠去。
就在左眼剛貼到狙擊鏡的瞬間,我立刻把槍管兒對指向那傢伙。僞裝成屍體的海盜狙擊手,依舊拿望遠鏡衝着我。他見我急忙拿槍對準向他,不僅不害怕,反而把躲在望遠鏡後面的綠嘴角彎了彎,微笑一下。接着,對方又朝我做了一個目標已殺的手勢,然後嘴角彎笑得更厲害。
我明白那個傢伙的意思,他徹底把我誤認成隊友,那種手勢說明他早就注意到我,假如我是敵人,早被他一槍爆頭。
想到這裡,我額頭和脊樑骨上幾乎同時在汩汩冒汗。這個亡命的海盜狙擊手,一定和我一樣,也是趁天剛矇矇亮時,找到中意的守殺地點僞裝起來的。
他的笑突然僵持住了,因爲我依舊把狙擊準鏡對準着他,就在這傢伙急速丟開望遠鏡,把臉埋到槍膛上,伸右手去掀剛落下的狙擊鏡蓋兒時,我勾動扳機的手指順利的把子彈送出。
";砰";一顆在陽光下極爲耀眼的彈頭,隔着深深的山澗,朝十一點鐘方向『射』出。亡命狙擊手的指甲,沒等用力摳開黑『色』鏡蓋兒,子彈便撞進他額前垂晃的綠布條,成爲眉心中間一個黑點。
瞬間的疼痛,只刺激的他渾身抽搐一下,便不再有任何生命跡象。中國有句古語,叫替死鬼,他的確犯了忌諱,選擇了一個非常背運的位置。
若能對着一面大鏡子,站立着觀察自己前後左右,應該很快發現,披在我身上的海盜僞裝服,哪裡最可能是分辨敵友的標示。即便肉眼看不出端倪,用訊號感應儀器一掃,指不定那根布條上裹着塊袖珍的定位儀器。
那個亡命狙擊手,本是一流的殺手,他之所以沒有向我狙擊,肯定是先確認了我衣物外面的標示,或者他身上有感應器,知道隊友的大概方向。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大意了。
不知爲何,『射』殺掉這個傢伙,我頓感輕鬆了許多,經歷多年的廝殺,活到現在養成的直覺,是一種很難科學解釋的現象。上午的時候,連『射』三槍才幹掉林間奔跑的狙擊手,當時我若起身奔跑,變換狙擊位置,剛纔該中彈的人,就不會是亡命狙擊手了。
很顯然,強敵能夠從身形和跑動的姿勢察覺出對方是敵是友,而我選擇了趴伏不動。觀察敵人時,望遠鏡和狙擊鏡始終隔着稀稀拉拉的青草,這樣一來,地勢低處的敵人只能朦朧看清我的輪廓。
到了現在,左右兩翼山峰各殘留三個狙擊手,他們伏擊挺進的範圍,應該離峰頂很遠。我現在可以肯定,附近不會再有狙擊手了,假如有,子彈早該擊爆我的頭。
緩緩爬起身子,兩條褲腿早被青草浸染溼透,我又蹲了一會兒,讓血壓恢復平穩,然後快速鑽進一排濃密的矮灌木,朝這一側山峰上分佈的三個海盜狙擊手的大後方繞跑而去,希望太陽落山前,能再『射』殺掉一個。我要啊小說無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