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赫泉給奶奶打了電話,也許因爲收到他寄的錢,奶奶對他隻身外地放了心。他給她說他在一個圖書策劃公司工作。她不理解圖書策劃是什麼意思,最後陸赫泉只好告訴她就是出版社,幫別人出書本。奶奶這才哦哦地應承了。
阿市玲瓏閣報社與出版社根本不沾邊,它策劃的書還要向出版社買書號,另委託印刷公司印製。
“你大伯又來過了,還是要你回來呢。”奶奶似乎還不死心。
“我不想見他。”不知怎地,我對大伯帶着嫉恨,雖然他接受了堂哥的他們,而且把他當成和奶奶一樣重要的人來尊重和敬愛,卻對大伯抱着敵視。
“傻孩子,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大伯啊。奶奶再疼你,可是年齡大了,說去就去了。你總要有個根才行啊。”奶奶語重心長。
“奶奶,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他裝得很愉快。
“我的蛋蛋,活那麼久幹啥。奶奶只想看你早有個着落,奶奶就可以放心走了。”奶奶呵呵笑了。
“奶奶你可要好好地活着,到時候我接你到這邊,讓你享享清福。”他對未來充滿信心。
“得了,奶奶可不想死到異鄉去。對了,你以後不用給我寄錢了,家裡不需要錢。”奶奶壓低聲音叮囑道。
“那是你孫子的一點孝心啊。奶奶,我可想你啊,昨晚還夢到你,所以老大早給你電話。”他想說好聽的話,哄奶奶開心。
“不用了,都讓你堂妹拿去了,對了我還拿了二百塊錢給你乾爸了。”奶奶聲音變得好小,大概怕堂妹一家聽到。
陸赫泉眼前浮現出陳瞎子,他的眼睛很混濁,眼角總是擦不去的眼屎。自小見了他就怕,認他做乾爸也是有原因的。說法是這樣,因爲陸赫泉的煞氣重,需要找個道行高的人來鎮着。山上有個道士,有些道行,奶奶帶他去拜訪。但道士一看他,就說陸赫泉不是這個道的,不能認爲弟子。奶奶找了一個千年老樹,要他認爲乾爸。卻不料,那個夏天,老樹被雷劈倒了,老樹樹幹早就中空,裡面藏了一條大蛇也被劈死。後來,奶奶不知從哪個人口中聽說也可以找個煞氣重的人認乾爸,例如屠夫什麼,要不就是瞎子。奶奶想起陳瞎子曾經告訴黑白貓的事情,也算救過陸赫泉的命,就讓他認陳瞎子爲乾爸。陳瞎子因爲是天生的瞎子,煞氣也重,但他們碰到一起,可以抵消一部分。陳瞎子是算命的,因爲總是泄露天機,所以不能有兒有女,對此也很忌諱,所以不認。可是不知怎地他摸了他的臉,陸赫泉當時嚇得大哭,後來又摸他的腦袋,他就認了。每年陸赫泉生日,奶奶總會帶一隻紅公雞去拜他,他也會給奶奶幾個紅雞蛋。然後奶奶拿回來煮給他吃。這些說法也是聽別人說的,但是陸赫泉很大時,奶奶也會在他生日那天送公雞過去,拿回一個紅雞蛋。自從上高中時,奶奶還會走上二十多里路,把雞蛋送到學校來。上大學時,奶奶總會打電話說她幫陸赫泉把雞蛋吃了。
“喂,你在聽嗎?”奶奶見他長久沒回答就問了句。
陸赫泉清醒過來。“我在聽,奶奶。”
“奶奶想問你,你有沒有女朋友啊。”奶奶又壓低聲音。這時,大概是線路有問題,話音帶着呲啦聲,奶奶的話頓時變得含含糊糊,他大致能夠聽得清楚
陸赫泉愣了一下,沒想到奶奶會問這些,想來是急於抱重孫吧。“奶奶,還沒有啊。有了,我一定帶回家給你看。”
“你乾爸說,你近來有桃花劫,要多注意,現在不要着急,緣分會到的。而且說你老婆最好姓雲,別的都不要要。”奶奶神秘地說。
ωωω⊙ T Tκan⊙ C○
雖然沒有聽太清楚,但是腦袋一下子充血,雲沫曦立即浮現在眼前。
“奶奶,你聽他瞎說。”陸赫泉着急起來。
“你還別說,你乾爸算命有一手。當年把你的生辰八字和你堂姐姐、堂哥的八字都拿給他算,他不就說你能考上大學,你堂哥、堂姐不行,現在不是應驗了。那時候你學習最不好呢。”奶奶一直對陸赫泉乾爸很尊重,平時有什麼重大的事情都要去請教。
關於陳瞎子算命的事情,陸赫泉也經常耳聞。他給好多人算命,也靠這過日子。據說算得很準,只要看了你的生辰八字,算什麼都能算出來。村裡人的一些紅白事也找他定日子。而且聽說他算命的本事是天生的,對這點,陸赫泉一直很懷疑,陸赫泉看過他給別人算命,說的話都是易經上的話語,隨後解釋得有板有眼,如果他沒有學過陰陽,怎會有這種水平?
不知道怎樣開導奶奶,因爲奶奶對陳瞎子很崇信。“奶奶,我一定會等遇到合適的人,纔會結婚,到時候一定會徵得你的允許的,你可別聽他亂說。”
“你可別不信啊,你乾爸還說你會做大官,要你好好做人。姓雲的老婆有旺夫像。”奶奶有板有眼地說,好像陸赫泉不相信她就不掛電話一樣。
話音時斷時續,帶着呲啦聲,但是能夠聽個明白。
“好了,奶奶,我一定會找個姓雲的老婆的。”我嘆口氣。
“對了,你乾爸還說把你牀頭的圓東西拿開,不要放在牀頭。”奶奶又叮囑道。
“圓東西啊,我牀頭沒有圓東西啊。”他看了牀頭一眼,哪裡有什麼圓的東西。
“那就好,以後千萬別放圓的東西在那裡。”
“奶奶,我過後再給你電話吧。”他如果不收線,不知道會嘮叨什麼時候。
“那好吧,要常給奶奶電話啊。對了,年下可回來啊。”奶奶忽想起快年下了。
“哎呀,奶奶,今年才工作,單位讓我值班啊,不能回去過年,等過了年,我一定回去看你。”他不想回去過年,所以只好說謊。
“什麼單位啊,年下還要值班啊?”奶奶多少不信。
“奶奶,我過了年一定回去看你。”他怕奶奶傷心。
“也好,工作要緊,你可要注意身體啊。”奶奶通情達理。
“好的,奶奶那我掛了。”說着掛了電話,長長鬆口氣。
一想起乾爸說他會成爲大官,他就來樂了。陸赫泉現在的工作,與政府機關風馬牛不相及,還能成大官,那一定是天大的笑話。
他喝口水,坐在牀沿,看到窗臺上綠油油的仙人球,忽然愣住了。剛纔奶奶還要他把牀頭的圓東西拿開,該是這個東西吧。他睡的那頭恰好在窗口下,那仙人球不就是圓東西?這瞎子也真神通,遠隔千里,連這也算得出來?
聽他瞎掰,誰的家裡沒有幾個圓的東西,茶杯也算圓的,不也經常放在牀頭?說歸說,他還是把仙人球拿了進來,放到電腦一旁。
又想起雲沫曦來。她可是姓雲的啊,難道真的要娶她爲妻?絕無可能,纔不信。他又看了一眼仙人球,無望地閉了眼。
對了,他說我現在是遭桃花劫,那應該不是她了。我一時放鬆了。那也不對,難道她會是我的桃花劫嗎?陸赫泉把自己問得一愣一愣的。
快中午了,肚子咕咕叫時,他才晃過神來。管他呢,如果真的有什麼宿命,那就讓一切隨緣吧。
沐輕塵隔些時日又約網友鬼混,而陸赫泉再也不敢出去了。他是有賊心而沒賊膽,沐輕塵大爲他悲哀。他說人生有這麼多的空洞,所以要塞住這些空洞。他說這話時笑嘻嘻的,可是他彷彿窺見他的內心。他內心該有一個空洞,需要有人來填補。
一天沐輕塵回來,醉醺醺的。
“陸赫泉,你說,與絕滅的恐龍左愛是不是和蛇左愛一樣恐怖?蛇可是恐龍的後裔啊。”他大喊大叫。
陸赫泉被問住,不知其所云,也不知怎樣回答。蛇是恐龍的後裔?好像生物學家從沒這樣說過。他們這些寫書的,都喜歡杜撰。
說實在,沐輕塵不是他想象中的沐輕塵,那個沐輕塵帶着理想化,而現實的沐輕塵,在他的浪漫、狂熱和瀟灑的作爲中,他多少感到他在敷衍什麼。他似乎快樂,可是陸赫泉總認爲他快樂中應該加入相反的味劑。他瀟灑中有幾分淒涼,狂熱中有幾分落寂,浪漫中有幾許固執。當然這僅僅是他的感觸。他並不瞭解沐輕塵,作爲朋友多多少少不了解纔不會累。
認識沐輕塵的女朋友已快年下,南方的冬天不太冷。那是早晨,六點鐘的光景,陸赫泉和雲沫曦還躺在一起。經過近半年的適應,他們習慣了沒有激情地躺在一起,就像夫妻。他們需要彼此,害怕一個人過。
雲沫曦推醒他:“有人敲門。”她平靜地看着陸赫泉,仍然半果着身體。
敲門的咚咚聲聽上去很遙遠。該是沐輕塵。在這個城市除了他,會有誰認識我?可也不像,往日他都是中午纔來,趕上吃午餐。陸赫泉這樣想着。
他穿了衣,把雲沫曦的衣服遞給她,然而她一動不動。他整個人僵硬起來,要是沐輕塵看到,該怎樣說呢?
開了門,是一個陌生的女人,面無表情,卻有雙冷豔的大眼睛,撲閃着
說不明白的風情。她的髮式很漂亮,頭髮長短不一,輕輕地飛過頭部,有輕度的自然波,後面紮成牛尾,彎曲的抖動着,像掛着一條彈簧,看上去很有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