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懷心思的兩人，表面上卻沒有顯露分毫，一口一個“呂兄”“海縣長”，叫得極爲親熱。
僅片刻的工夫，安樂和海宇青就熟絡得像是相識多見的好友，只差端兩杯酒當衆結拜了。
這時，海宇青似有擔憂的說道：“我看呂兄應該還未去官府報備吧？”
“報備？什麼意思？”
安樂心裡一清二楚，臉上卻露出不解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說來慚愧，我師門常年封閉，極少外出，對如今的大泰朝不甚瞭解，還請海縣長教我。”
海宇青瞭然，心中更加確定：“這呂彬背後的宗門，恐怕還是那種特別古老、實力雄厚的大宗。”
否則，怎麼會連這大泰朝的百年國策都不知曉？
“凡是第四境以上的武者，都要在官府中報備，而後被鎮靈司接納，聽從他們的遣調。”
“或是留在本地，又或是被派去別處。”
海宇青解釋道：“若是不主動登記，鎮靈司保不準會對你下手。”
安樂皺起眉，一臉不滿的說道：“竟如此蠻不講理？”
“那剛纔那人？”
海宇青心中一喜，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他自顧自的轉身嘆氣，幽幽說道：“此事牽扯甚大，稍有不慎，便會有性命之憂。”
“我本不想告知呂兄，但現在……他們也盯上呂兄你了！已經到了避無可避的處境。”
安樂“震驚”的喃喃道：“難道……”
海宇青嚴肅開口：“是的，我看那爲首的斗笠男子，恐怕正是青州鎮靈司的百戶——厲雲深。”
“那種陰冷似蛇的靈力、氣質，我絕不會認錯。”
安樂問道：“青州鎮靈司？他爲何會對海縣長動手？”
“厲雲深雖是青州鎮靈司的人，但他主要活動的區域，僅在寶棲縣附近，更是和寶棲縣內的地主豪紳相互勾結。”
“豪紳地主送給厲雲深練武的資糧，厲雲深則爲他們提供庇護。”
海宇青嘴角掛上嘲弄的微笑：“像我這種新來的縣官，正是他們要揉捏、打壓的目標，好讓我也和他們一起同流合污。”
“一旦有把柄被對方捏在手裡，就算官員再怎麼想清廉刻己，整頓縣城內的亂象，也只能望洋興嘆、無力迴天。”
“若非呂兄出手相助，我也……”
不論是武道還是修仙，只要是修行一道，就勢必要耗費大量的錢財、寶藥。
比起自己從事生產，武者們總是更習慣於從他人身上掠奪。
放在太虛宮的領地中，便是所謂“殺人奪寶。”
而在大泰神朝，則有完善健全的官僚制度，可以層層盤剝。
安樂向海宇青問道：“大泰朝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嗎？”
聽到這話，海宇青神情闇然神傷：“在這世道下，大泰朝十之八九，都是這般的情形。”
他的表情並非作僞，凡是抱有家國情懷的人，在面對這種現狀時，如何能不感到絕望？
真正可怕的，不是路上困難重重、道阻且艱，而是前途渺茫，看不到希望。
海宇青只想讓寶棲縣這一畝三分田，在他的治下，能比別處稍微好一些。
“所以……請呂兄助我！”
海宇青本來還想用半蒙半騙的方式拉安樂入夥，可說到後來，他自己也是動了真情實意，索性直言不諱：“我想借呂兄之力，整治寶棲縣的不正之風，儘量做到公事公辦，清查冤家錯桉，還百姓們一個朗朗乾坤！”
安樂聞言，倒是首次拿驚訝的眼神看了一眼這臉色黝黑的縣長。
倘若海宇青不是隨口承諾，而是真心想爲這百姓乾點實事，那的確稱得上非同一般，在這貪腐成風的大泰神朝，算是一股清流。
但是，安樂畢竟不是一無所知的淳樸少年，不會因爲海宇青這幾句話就真的信以爲真。
看一個人，不要看他說什麼，而要看他是怎麼做的。
暫時壓下心中的想法，安樂微微一笑：“願爲海縣長效力。”
“不過我能力有限，縣長不要太過高看我了。”
******
兩人嘴上閒聊着，同時腳步不停，向着寶棲縣的方向前進。
終於，在次日上午抵達了寶棲縣城。
來到縣城後，海宇青暗自觀察城內的情形，忍不住直搖頭。
常人或許只看得見往來的馬車、衣着華貴的富商、散發出脂粉味的勾欄瓦舍，海宇青卻是看到城牆腳下乞討的乞丐，挑着扁擔、面色困苦的老農，主動賣身進地主家中當奴僕的孩童。
只是掃了一眼，海宇青就意識到，寶棲縣的情況，比他預料得還要糟糕。
海宇青沒有直接朝着府衙走去，而是帶安樂來到了……
玄靈武館門口。
看着武館緊閉的大門、門口張貼的告示，海宇青錯愕的睜大雙眼。
“武館……關門了？”
由於之前出現的惡性事件，以及難以根除的邪氣，玄靈武館暫時閉館，平日裡熙熙攘攘的道路門可羅雀。
“咳咳。”
安樂尷尬的乾咳兩聲，問道：“海縣長來此地，是有什麼事？”
海宇青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道：“我有一位好友，乃是武館的武師。”
“我本和他約好在玄靈武館見面，沒想到武館竟是關門了。”
實際上，海宇青敢孤身來到寶棲縣，也不是一點依仗都沒有。
他本來就打算讓玄靈武館的一位三境武者同行，中途卻意外碰上了安樂。
饒是如此，海宇青仍決定來見對方一面。
畢竟，面對鎮靈司以及地主鄉紳們，他們肯定處在敵衆我寡的局勢，自然要儘可能團結能團結的力量。
四境武者不出，第三境就已是寶棲縣的尖端戰力。
安樂問道：“你說的那位好友，可是姓青？”
海宇青眼神微亮：“正是！”
“他姓青名正陽，乃是玄靈武館的武師，呂兄認得他嗎？”
安樂面色不改：“只是從幾個行商口中聽過這個名字。”
其實，他前天才剛見過青正陽。
在邪氣去而復發之後，青正陽徹底怕了，他既然是怕自己再度陷入那種混亂瘋狂的幻象，又是怕傳染給自己的師兄弟們。
青正陽又聽聞董高寒在無虛老仙的治療下大有好轉，甚至實力還隱隱提升，終於狠下心，花了三千兩銀子，找到安樂治病，前天才完成了第一個療程。
正說話的工夫，旁邊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
“海大哥，你來了！”
來者正是青正陽。
相比於前些天的神經衰弱、心懷惴惴，他的狀態明顯好轉了許多，臉色紅潤，精氣神充沛。
氣血非但沒有衰減，反而略微精進。
安樂和青正陽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要給了銀子，安樂自然盡心盡力，不僅收回虛空魔鎧，還順帶改善了他的體質。
青正陽笑着說道：“我聽人說有個臉黑的漢子站在武館門口，就猜到是海大哥你來了。”
“許久不見，看來正陽你的武道修爲又有提升。”
海宇青拍拍他的肩膀，好奇問道：“玄靈武館爲何閉門不開？可是出什麼事了？”
青正陽露出苦笑：“此事說來話長……”
海宇青見他神色，就知道青正陽不願多談，於是爽朗笑道：“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呂彬呂兄，乃是我路上結識的好友，此後就由他護佑我的安全。”
青正陽轉過頭看向安樂，忍不住微微皺眉。
這個青年看上去年輕得有些過分，氣息更是平平無奇，沒有出衆之處，讓他怎麼也信任不起來。
“海大哥，這和原本說好的不一樣吧？”
海宇青先前都說好了，由青正陽來做護衛。
當然，親兄弟明算賬，海宇青也會支付讓青正陽滿意的報酬。
而現在，突然不知道從哪冒出一個毛頭小子，就要搶走這差事，青正陽自然有些不滿。
“正陽，你先別急。”
海宇青對此早有預料：“我之後還會有用到你的時候，銀子肯定少不了你的。”
青正陽眉頭皺得更深了：“不是銀子的問題。”
他雖然貪財，但是對海宇青也是有真情誼的。
青正陽知道，對方來寶棲縣當縣長，勢必會困難重重、阻力極大，無論是地主還是鄉紳，亦或是那些富商，都會抱起團來排擠他，危險程度不言而喻。
到時候，一些邪門歪道施展開來，這樣一個過分年輕的小子，怎麼能抵擋得住？
在青正陽看來，海宇青雖是武道第三境，但眼力有限，還經常交友不慎，結識的“兄弟”魚龍混雜，被些欺世盜名之輩沾上。
青正陽開口說道：“海大哥，這位……是什麼來頭？”
“最近寶棲縣內可不安穩，董家找到了個神秘莫測的無虛老仙，法力高深，還有各個鄉紳串聯在一起，還是得多請些高手以防不測。”
海宇青卻是胸有成竹說道：“呂兄一人，足以應付鎮壓那些宵小，我請你……是有別的事要做。”
聽到這番話，青正陽再次仔細打量起一旁的安樂。
他身穿一襲青衣，臉龐白淨細膩、脣紅齒白，渾身細皮嫩肉的，絲毫看不出苦修的痕跡，不像是武者，倒像是個捧卷苦讀的文靜書生。
青正陽的臉色有些難看，還未開口，就聽見安樂澹澹說道。
“你這一身氣血雄渾厚實，怕已錘鍊十數年了吧？”
“只可惜你早年根基不牢，強行用丹藥彌補了虧空，導致你現在境界難以寸進，想要突破到第四境更是難如登天，所以纔想大肆斂財，趁着年輕多賺些銀兩吧？”
安樂隨口點評道：“放在第三境武者中，已不算弱者，但想在寶棲縣保住海縣長，火候還有欠缺。”
聞言，青正陽表情更難看了。
少時虧空的隱患，本就是他的心頭之恨，又被對方說穿“斂財”的原因。
青正陽頓時怒從心中起，抿着嘴脣，氣血轟然作響，拳頭上泛起赤紅色。
一記打出音爆的重拳，筆直砸向安樂。
面對青正陽的出手，安樂微微一笑，身子紋絲不動。
可青正陽卻面色大駭，體內的氣血驟然停頓，不受控制的暴動起來，他只覺得眼前一花，回過神時，就已然跌坐在了地上。
附近好些路過的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視線。
青正陽很快站起身來，看向安樂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眼中滿是震驚：“閣下到底是誰？”
方纔那一瞬間，他從對方身上感知到了一股無比浩瀚的氣血。
如果青正陽的氣血總量是一個火把，那麼安樂……就恍若一輪浩然大日!
青正陽主動催發氣血襲擊，便好似以卵擊石，纔會連自身都受到反噬。
安樂微微一笑：“我只是一個路過的修行者而已。”
海宇青早就料到這種結局，說道：“正陽，你現在該放心了吧？”
“說起來，那位無虛老仙是什麼來頭，不妨和我說說？”
青正陽心有餘季的看了眼安樂，心中想到：“先是無虛老仙，又是這呂彬，寶棲縣哪裡冒出的這麼多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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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數天時間。
海宇青順利的上任，坐進了縣衙之內。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海宇青卻沒有一上來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改革，而是先找人要來了縣衙裡的田冊、賬簿，仔細的翻閱、校對，時常還去寶棲縣下面的村裡實地調查。
從明面上看，海宇青的動作不溫不火，和之前的縣長沒有太大區別。
好些爲海宇青到來而緊張的人，忍不住鬆了口氣，以爲他已經放棄掙扎，決定順應大流，不再做什麼清官。
甚至還有人準備送上禮物，以作試探。
安樂倒是樂得清閒，他只負責保護海宇青的安危，縣裡的事情不需要他出手。
目前的情形，海宇青還不用他成天貼身保護，所以每天還有自己的空閒時間。
安樂本來還擔憂，鎮靈司的人會主動找上來。
但不管是推演還是現實，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安樂懷疑，那位厲雲深被那麼暴打一通後，雖然藉助蛇蛻般的能力僥倖逃生，但估計也受了不輕的傷勢，一時間還騰不出手來。
而海宇青也告訴安樂，暫時不用太擔心鎮靈司那邊，或許是他利用從前的關係做了些手腳。
從海宇青手上，安樂順利的獲取了大泰神朝附近區域的地圖，但卻仍沒有記錄神朝與太虛宮的邊界。
這說明，青州和太虛宮的距離，恐怕比他預期中的還要遠！
得知了這點後，安樂索性也不那麼着急了，還是先恢復自身實力要緊。
趁着這段安定的日子，安樂不斷藉助血髓神晶補充體內的氣血，順帶教導尹毓姐弟。
爲了方便，安樂把尹毓二人帶到了縣城中。
當然，法陣中的血髓神晶早就被他盡數搬進了青虹玉府中。
安樂還在縣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尋了處廢棄的道觀，讓他們暫時居住在其中。
現在，安樂早已不用宣傳自己。
縣城裡地主家的少爺、小姐若是想找他治病，就要親自來道觀中登山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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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
破舊的道觀。
安樂手中一塊極大的血晶漸漸變得暗澹無光，其中氣血枯竭，就此化成無數碎片。
“呼……”
安樂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雙目微睜。
幽暗的空間中像是閃過寒芒，連陰影都被劃開。
在這麼多天的休養後，加上數不清的血髓神晶、藥材的填充，安樂的傷勢終於痊癒。
不論是肉身還是靈力，都處在了最佳狀態，精氣神達到頂峰。
雖然境界沒有發生改變，但是安樂感覺，他的實力比被捲入虛空前還要提升了數籌。
肉體和精神破而後立的蛻變。
靈識因爲【十地不動】而得到的增益。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
“虛空魔鎧！”
安樂心念一動。
上一秒還身穿青衣、相貌俊美的男子，下一秒全身上下就被一層似真似幻的深邃活物包裹。
尋常的語言，難以形容這種活物的形態。
它既像是流動滋潤的液體，又能在眨眼間變化成比鋼鐵還堅固的存在。
乍一看，好似平平無奇，只是一層特殊材質的鎧甲。
細看之下，數不清的細小觸鬚，正在鮮活的扭曲、蠕動，恍若隨時有可怕的兇獸要從中鑽出。
而最令人着迷的，莫過於它的色彩。
那是一種不同於任何顏色又超越一切顏色的色彩，在糾纏、在生長。
如果長久的注視着它，靈魂彷佛要超脫於現實，一口氣穿越了銀河的盡頭，跨越了宇宙的滄桑。
無窮光影閃過，最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超越了一切生命能夠想象的深淵。
那是無邊無際……無法被理解、無法被描述的深邃。
“這感覺……好極了！”
安樂身披魔鎧，只覺得此刻的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手輕輕一握，便可打開通向虛空的通道。
當然，他還是忍住了那種衝動。
“虛空一握”這能力固然強大，但也有不小的限制。
之前安樂尚未恢復時，一天僅能動用一次，而到了全盛狀態，一日之內也只能使用兩次而已。
而且虛空的侵染，似乎還會對現實世界造成不可逆轉的影響。
所以，除非逼不得已，安樂是不會動用這一殺招的。
完全體的虛空魔鎧，在還帶來了其他功效。
安樂一步邁出，身影竟是憑空消失在了空氣中，大約兩秒過去，他才重新走出。
這一蛻變被他命名爲【虛空行走】。
顧名思義，現在的安樂，已經能短暫的遁入虛空。
這能力的強悍，讓安樂自己都暗自心驚。
不論是多麼強悍的攻擊，只要無法命中，就約等於不存在。
在這兩秒內，安樂不會受到來自現實世界任何攻擊的傷害，堪稱保命神技。
當然，和【虛空一握】一樣，【虛空行走】也有極大的限制。
那就是千萬不能在虛空中停留太久！
且不說身體能否承受那樣詭異的環境，一旦逗留太久，還容易丟失現實世界的座標，從而被永生永世的困在虛空中。
安樂捏了捏拳頭，心中暗道。
“現在的我，就算對上元嬰修士，也至少能拖延一段時間了。”
安樂所做的嘗試，遠遠不僅於此。
很快，安樂身上的魔鎧褪下。
但是在他身旁，卻出現了一道人形的深邃存在，完全由詭異的觸鬚糾纏形成，最核心的位置卻只有空洞。
“果然可行！”
安樂點了點頭，喃喃自語：“既然是由魔鎧組成的，那就叫你……魔影吧！”
他隨手給魔影披上了一身暗黃色的長袍。
這樣一來，這道身影看上去和平日裡無虛老仙狀態下的他，簡直一般無二。
安樂一心二用，輕易操控着魔影的身軀行走，行動自如，如同他的另一具身體，意識與身軀間沒有絲毫艱澀之感。
“這倒有點像是……身外化身？”
“就是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詭異。”
安樂心裡想道：“除去不會說話以外，堪稱完美！”
“不論是作爲替身，還是我接下來的計劃，這魔影都大有用處。”
簡單嘗試一下近期的收穫後，推演次數也差不多刷新了。
結束推演後，安樂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這寶棲縣的鄉紳，果然是膽大包天。”
******
時間僅過去一日。
寶棲縣內的情況便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絕大多數準備看好戲的人都沒想到，海宇青的反擊會來得如此突然、如此迅速。
在看過田冊，而且下地考察後，海宇青對寶棲縣的田地狀況基本瞭然於心，直接開始下令丈量土地，重製田冊，不分官田民田軍田，全都按畝折算繳納白銀，同時直接大力懲治手下有問題的官吏，換上自己相對信得過的人選。
海宇青很清楚，在寶棲縣，沒收過錢的官吏幾乎不存在。
他也不在乎手下的吏員貪不貪，只要能做實事，有能力，海宇青便會任用起來。
事實上，有些吏員本身不想貪，但在這大環境下，不貪反而成了異類。
有海宇青帶頭，倒是讓部分人撿回了一些爲官的初心。
在這階段，都不需要安樂出手，海宇青和青正陽兩個第三境武者出面，就可解決絕大多數的難題。
畢竟，這只是一個小縣城，而非一府一州之地。
而要清算田畝，首當其衝的，便是寶棲縣的數家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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