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341.丹青
時間彷彿只過去了一瞬，又彷彿有數十年那麼漫長。
還在仙墓洞天中的修士，全都呆呆的望着天穹中被一分爲二的星辰，四周一片靜寂，沒有人說話。
就連蘇黛、左玉，也都震撼的看着那道劍痕，心中掀起軒然大波。
“小師弟，居然已經突破化神了？”
左玉怔然無語，心道：“而且這樣驚世的一劍，哪裡是尋常化神能揮出的？”
蘇黛倒是先前就有所猜測，但安樂展現出的實力，還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連他們兩人都是如此，更不要說琉璃、藍如玉和秦厲等人，一個個無比震驚。
才一夜未見，大家都還在仙墓尋寶呢，怎麼有人不聲不吭的就晉升化神了？
方纔企圖煽動旁人的修士面如土色，渾身顫慄，意識到他到底做了多麼愚蠢的事情——自己之前……竟想對一名化神修士出手？
其中最爲驚訝的，莫過於天劍宮的衆多弟子。
秦厲的眼神呆滯，口中不住喃喃道：“這一劍……這種劍意……”
他忽而淚流滿面，這並非是出於恐懼，而是求道者在看見自己所追求的終極目標時，產生的興奮與欣喜。
朝聞道，夕可死矣。
這一劍的劍意，已經抵達了一個秦厲無法理解的高度。
天劍宮的其他劍修，劍道修爲雖不如秦厲，但也不由得爲這一劍所震撼，下意識的體悟其中玄妙的劍意，更有數人身邊的長劍輕聲嗡鳴，似要出鞘！
“只是一夜時間，他的劍道竟到了這般層次？”
修士們可沒忘記，安樂昨日纔是個初窺門徑的新手，這等劍道天賦，何其恐怖！
有人想起了劍三三所說的話，他天生就是修劍的天才！
事實上，安樂的天賦的確發揮了不小的作用，但真正令他劍道蛻變的，仍是在大周跌宕起伏的經歷。
黑暗中的徹夜廝殺塑造了安樂劍道的根基，而在得知神祇的真面目，又歷經道心的挫折與重塑後，他心中的那口劍愈發鋒銳、堅固。
他的劍道，是爲了守護大周子民、斬滅天外神祇，讓衆生不再被神祇視作豬羊。
他的劍中有天地山河，有天下蒼生！
如此立意，在這一方世界中，已是劍道的一座不可翻越的巔峰！
在安樂的面板上，也早就出現了一個新的詞條——
【斬神（白金）】
人羣中，太虛宮的修士良久纔回過神：“夏景年，就這麼死了？”
安樂的出手太乾脆、太利落，以至於幾乎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一個先前還被稱作太虛宮千年來最強元嬰的修士，就這樣死在了他們面前，衆人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琉璃不免心生擔憂：“就算安道友已成了化神修士，得罪了夏家，恐怕也會惹上不小的麻煩。”
即便是廣寒宮的她，也聽聞過太虛宮內世家的猖獗，夏家絕不只有一名化神，關係網盤根錯節，很不好對付。
藍如玉反倒有些高興，喜笑顏開，說道：“安道友，要是哪天在太虛宮待不下去了，造化宮的大門隨時爲你敞開！”
秦厲也立即開口：“安道友，不妨來天劍宮吧，天劍宮大長老的名頭非你莫屬！”
安樂心情略有古怪。
這話說得，怎麼好像他已經叛出了太虛宮似的？
不過老實說，安樂其實並未把夏景年臨終的威脅放在心上，或者說，整個夏家都沒被他放在眼裡。
在歷史中走過波瀾壯闊的一程後，安樂的目光已經放在了更遙遠的地方，眼下的一些事情，在他看來，就像是陪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至於殺了夏景年，純粹只是爲了意念通達而已。
如同拍死一隻蚊子般的小事。
這種心態，琉璃等人不懂，左玉不懂，連蘇黛也不懂，唯有紅映雪才能理解。
“各位道友，我還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安樂向衆人一拱手：“來日，我定會去拜訪各位。”
這話可不是虛言，在得知天下十二大頂尖勢力的來源後，安樂自然要去逐個拜訪他們，去尋找故人的蹤跡。
說罷，安樂便帶着蘇黛他們朝仙墓洞天的出口飛去。
當安樂從仙墓洞天一步邁出時，清晨的陽光恰好揮灑在他臉上，四面八方的黑暗正在如潮水般褪去，暴露出荒涼廣袤的曠野，光線映照着粗糲的碎石、頑強雜草上的露珠，熠熠生輝。
這裡本是一片谷地，四周的山巒不算太高，但也山清水秀。
然而神光的墜落，加之數萬年的時間流逝，讓這裡變爲了一片荒地，生機罕見。
現在的安樂再去看這番景象，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許惆悵。
時光的力量是如此強大，彷彿能磨平所有傷痛和痕跡。
紅映雪輕輕牽住了安樂的手。
安樂看了眼她的面容，很快振作精神。
和他前往大周之前，大荒沒有任何變化，彷彿一切都是歷史的必然，什麼都無法改變。
但安樂卻知道，總有些事情已和從前不同了。
跨越光門後的經歷，並非是歷史的迴光返照，也不是幻夢一場，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他曾和幾萬年前的人們一起並肩作戰，也和他們談法論道，更和那些可敬的、志同道合的道友一起走過了艱難的路程，見到了他們的犧牲，也見到了神祇的冷酷無情。
所以，安樂更要大步向前走去，爲了自己的承諾，儘快將大周從無限剎那石中救出。
而現在，他的實力還不夠。
******
接下來，安樂一行人繼續向大荒深處前進。
有安樂這位化神修士帶路，原本一些對元嬰修士來說極爲兇險的險境，無疑變得稀鬆平常。
但這不代表此時的大荒對他們來說就絕對安全，數萬年過去了，這片土地上又多出了很多魑魅魍魎，許多大妖屍骸形成的場域，仍具備一定威脅，就算化神修士也要小心。
大荒中的不少奇詭怪事，就連現在的安樂都無法解釋。
例如彌散的灰霧，灰霧中的累累白骨，以及征戰不休的神魔。
也不知是這數萬年中發生的演變，還是根本不屬於這一方世界的存在滲透了進來。
安樂的實力畢竟尚未完全恢復，穩妥起見，並沒有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大荒深處。
一路上，安樂沒有向蘇黛和左玉隱瞞，相對簡略的講述了他這段時間的經歷。
兩人聽完後，皆是無比震撼，心神不穩。
這等驚心動魄的離奇遭遇，說出去恐怕都無人會信，但它們卻真實的發生在了安樂身上。
蘇黛心情複雜，感慨道：“這些年，夫君辛苦了。”
她心有遺憾，假如自己當時能和安樂一起邁入那扇光門，或許就能幫安樂分擔一些壓力，也能和他一起走過那些跌宕起伏的歷史。
安樂輕輕摟住了蘇黛的嬌軀，笑道：“不用擔心，我還是從前的我。”
“若非我心中一直有對你、對未來的掛念，說不定也熬不過那麼多險境。”
紅映雪俏顏稍帶幽怨，小聲嘀咕道：“明明是我先來的。”
“等我修回肉身……”
一旁的青衣童子，同樣聽完了安樂的講述，忍不住嘆道：“原來這便是我的身世。”
“我的主人，果然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安樂看着他說道：“三弟既然把伱託付給我，今後你就是我身邊的童子。”
“你有姓名嗎？”
青衣童子茫然搖頭：“不曾有過。”
“我誕生靈智時，主人的精神就時好時壞，記憶模糊不清，也就沒有給我取名。”
聞言，安樂自信滿滿道：“實不相瞞，我在取名一道上頗有造詣，就讓我替你取名吧。”
青衣童子不明真相，高興道：“如此甚好，請您賜名。”
紅映雪和蘇黛眉頭直跳，想起“小小紅”“小白”等名字，有些不詳的預感。
“不如就叫你……小小青……”
安樂的“青”字還沒說出口，紅映雪就連忙打斷道：“丹青！我覺得丹青這名字不錯，就用它了吧？”
“丹青……”
安樂咀嚼了下這個名字，感覺的確比自己的“小小青”好了一絲絲，只好說道。
“既然如此，你便叫丹青了。”
蘇黛讚許的看了一眼紅映雪，兩女竟在此時達成了奇妙的共識。
青衣童子喃喃道：“以後，我就叫丹青。”
話音落下，他身軀輕顫，竟有高低起伏的道音響起，晦澀深沉的道韻傳出，似有玄妙的理解傳遞到安樂等人的腦海中。
安樂眼神驚訝，沒有料到這種變故。
但轉念一想，他卻也猜出了個大概。
丹青的本體乃是一株再尋常不過的樹苗，只是被玄輝移植到了仙墓前，以法力澆灌，又可近距離感悟道樹的道音道韻，歷經歲月的洗禮，這才變得越來越神異。
可和尋常修士不同的是，丹青幾乎不修法力。
要論法力修爲，他可能還比不上一個金丹修士，可若說對道的領悟，不要說世俗中的衆多修士，連安樂都比不上他！
先前那簡單的伸手，便將安樂等人送出仙墓，還能將其縮小納入體內，便足以說明丹青本領的不凡。
而名字這種東西，說來似乎僅是一個代號，意義不大。
可對某些古老存在，乃至神祇而言，真名卻帶有神秘的效力。
安樂光是想到天元聖母的名諱，都有可能被注視，而唸誦大荒的真名，便可與祂交流。
丹青從前的道韻道意，如同無根浮萍，始終未和這片天地聯繫在一起。
而安樂給他賜名，就相當於給他打下一個烙印，使其深厚無比的根基落地紮根。
不多時，道音的旋律漸漸消散。
丹青睜開雙眼，看似和先前一般無二，氣息卻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竟令安樂都感到些許危險。
他長揖到地，恭聲道：“多謝師尊賜名。”
安樂嘴角抽了抽，他本來沒想過收徒，但不知爲何，弟子卻越來越多。
蘇黛等人都驚訝的看向丹青，只感覺這個童子似乎比他們都要強了。
蘇黛問道：“夫君，他現在……算是什麼境界？”
安樂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道。”
“說起來，境界其實是爲了庸人而劃分的，那些天生神聖、大能，一出世就站在天地的頂點，哪裡需要知道練氣、築基等層次。”
“丹青的情況，便與之類似，但可不要小看了他，他要是全力出手，我可能都要落敗。”
丹青聽得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只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嘿嘿，我哪有這麼厲害？”
隨後，安樂又把神藏秘法傳給了左玉和蘇黛，讓他們先嚐試進入神藏空間，清除其中的雜質。
在大周的經歷，已經證明了神藏秘法絕對是一條光明的坦途，可以和常規的修仙道路並行，還能讓修士擁有更強的戰力。
不過，在傳法的過程中，安樂再次感到了那種帶有惡意的窺視。
而對惡意視線的主人，安樂心中已經有了些猜測。
******
三天後。
大荒深處，灰霧籠罩的羣山間。
已有數量不少的修士散佈在這裡，靜觀其變。
這次針對六宮元嬰修士的試煉，也即將迎來尾聲。
只見灰濛的迷霧中，有着一顆顆燦然的星辰，以奇異的軌跡運轉，散發出光華，正在與迷霧對抗。
有修士定睛看去，才發現那些“星辰”赫然是銀灰色的立方體，與大荒外圍遺蹟中的神秘法器一般無二。
只不過，或許是歷經了太久的時光，又或是灰霧的侵蝕，大部分的立方體顯得鏽跡斑斑，帶着駁雜的痕跡，其上散發出的光華也相對黯淡，不見往昔的活性。
在地面上，更是能看見好些立方體的殘骸，散落在白骨之間，徹底黯淡無光。
不仔細尋找，都發現不了它們的存在。
有人輕輕撿起殘骸，細細感知後卻大失所望，它們已不再是珍貴的法器，而變成了無用的廢料。
那些還亮着的“星辰”，似乎構成了一個玄妙的法陣，正在靜靜守護最當中的存在。
但這法陣顯然已不像數萬年前那麼牢靠，時不時會發出震動，牽引着靈力、大地都在震顫，隨後，便有灰霧擴散到大荒中，向更遠的地方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