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342.天琅琊
大陣每一次震動,都會有一部分灰霧從深處泄露,向更遠的地方擴張。
每次的量雖然不大,但日積月累,這些灰霧已經將附近的羣山籠罩,假以時日,甚至可能覆蓋整個大荒,乃至侵蝕大荒之外的地區。
涌動的灰霧之中。
有幾名元嬰修士正在結伴同行,時刻用靈識掃蕩四周,極爲小心翼翼。
看着不遠處的“星辰”,一位男修小聲說道:“我聽族內長老所說,這次大荒深處的異變,正與這大陣的鬆動有關,這纔派我們前來一探究竟。”
另一個修士不解問道:“既然此事如此重大,長老們爲何不親自出手?”
男修解釋道:“似乎是因爲化神修士氣息太強,倘若深入灰霧,便會遭遇莫大的兇險,反倒是我們這些元嬰弟子,更容易抵達這最深處的區域。”
旁人聽罷倒吸了一口冷氣,喃喃道:“我們遇上的那些東西,還不算真正的兇險?”
這些人本來都是六宮中天賦過人的青年弟子,自詡不凡,心中也帶有天才的傲氣,可他們一路走到這裡,卻堪稱步步維艱,傲氣被磨平了大半,不少人更是早早放棄,不願深入。
男修還有幾句話沒說出口,對宗門來說,化神長老肯定比元嬰弟子要重要,後者真有損耗了也傷及不到根本。
況且,在很多宗門高層看來,這灰霧的危機聽起來可怕,但畢竟這星辰大陣不還沒崩塌嗎?
就算大陣真的失效,灰霧籠罩整個大荒都需要成百上千年,等到要佔據六宮的疆域,都不知是猴年馬月了,到那時候再處理也不遲。
比起未來,人們總是更在意眼下的得失。
男修壓下這些念頭,向身邊的人鼓勵說道:“這既是危機,也是機遇,這大陣中極可能有異寶出世,珍貴異常。”
“再好的異寶,也要有命去拿。”
突然,一行人身後的灰霧中,響起了一道淡淡的聲音。
四周的灰霧無風自動,竟是自行向兩邊分開,爲這人讓出道路,讓人們得以見到他的真容。
此人穿着一身很寬鬆的白袍,直拖在地上,下襬卻不染塵埃,依舊雪白透亮。
他赤腳踏在地上,五官異常完美,美好得不似凡人,分不出男女,最爲特殊的是這男子的氣質,與尋常修士截然不同,彷彿與世俗隔絕,超脫凡塵,立於九天之上,常人見之不由得自慚形穢。
有修士低聲驚呼道:“重霄宮,炎太元!”
在六大仙宮中,重霄宮的地位很是特殊。
傳說中,創立重霄宮的初代宮主身份無比尊貴,其他五宮乃至四聖宗、兩神朝都要去重霄宮上貢。
隨着時間推移,後來的修士不再這麼做了,但仍奠定了重霄宮的尊貴地位。
重霄,本身就意爲極高的天空。
不過在數千年前,重霄宮創出了一門極爲神異的功法,據說能煉化神性!
自那以後,重霄宮的整體實力突飛猛進,一舉成爲六宮中最強的那個,從中走出的修士,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而這位炎太元,便是重霄宮年輕一代中聲名鵲起的天才。
“你們現在離開,還可留得一條性命。”
炎太元雖在對這些人說話,目光卻始終未曾落在他們身上,旁若無人的向前走去。
他只有一個人,可無形中的氣勢,卻壓得修士們喘不過氣,甚至不敢直視他的面容。
直到四周的灰霧重新彌合,炎太元的背影消失不見,人們才猛地鬆了一口氣,心頭的一塊大石就此落下。
男修背後冷汗涔涔,心道:“他真的只是元嬰嗎?”
“宗門裡的化神長老,都從未給我這種壓迫感。”
另一個修士心神震撼,喃喃道:“我看着他,就好像在目視一尊神明!”
不少人心頭打起了退堂鼓,就此悄然離去。
但也有人心有不甘,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裡,怎麼能空手而歸?
就在這時,衆人側後方突然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緊接着,澎湃氣浪層層激盪,吹得部分修士站立不穩,險些被大風颳走。
修爲較高的修士回首看去,忍不住面色驟變。
只見他們身後高聳巍峨的山體中,猛地鑽出一頭小山大小的巨物,轟隆隆的撞穿了這座山頭,飛快的掠過灰霧,其體型修長,形似古龍,卻又有所不同。
霎時間,山石崩碎,無數岩石的碎片咻咻四下飛去,連整座高山都有傾倒的趨勢。
修士們大驚失色,慌不擇路的逃散,生怕被這截山峰壓成肉泥。
這大荒深處的的山嶽險峻異常,其山石堅硬無比,質地極高,是真能壓死元嬰修士的!
而這隻大妖居然還能一頭撞碎一座山峰,可見其肉身的恐怖。
有人在慌亂中定睛看去,發現這大妖的頭頂有着一個小黑點,像是一名少女坐在那裡。
但此時,這少女很是委屈的喊道:“我和你無冤無仇,爲何要一直追我!”
衆人聞言心中震撼。
是什麼人,竟逼得駕馭這樣一尊大妖的少女慌不擇路的逃跑?
轟!
又是一聲驚天巨響。
少女身後的山嶽再度震顫,數不清的裂縫於其上蔓延,隨後一道渾身遍佈着蠻紋的身影從灰霧中衝出,勢若風雷,身形所到之處,卷出了道道狂暴的颶風,灰霧都爲之避讓。
此人赤裸着上半身,數不清的金紅色紋路散發光芒,隱有龍吟虎嘯聲響起。
他的體型和大妖相比,微不足道,可他反而是追逐的那一方。
“不好,是那個大荒中的蠻子!”
很快,便有人認出了這男人的身份,紛紛大驚失色,逃得更快了些。
“快跑!別被他抓住了!”
這段時間,關於這人的傳言在大荒廣爲散佈,大部分六宮修士都聽過這個稱謂。
此人實力極強,肉身彷彿堅不可摧,根本不動用什麼法術,隨手一擊,便能打碎一座山頭。
修士們之所以逃得飛快,不是因爲這男人性情兇惡,見人就大開殺戒,恰恰相反,此人自出現以來從未殺過人,下手極有分寸。
可問題是,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男人會勸說每個遇見的修士,讓他們離開大荒。
衆多修士好不容易纔深入大荒,豈有被勸走的道理?
而一旦口頭勸說失敗,男子就會以理服人,把修士揍趴下,再一把丟向大荒的外圍。
好些人運氣不好,還抱有僥倖心理,好不容易趕了回來,偏偏又遇上了此人,被投擲了兩三次還不止。
他還油鹽不進,頑固至極,不聽解釋、不拿好處,有理說不通。
久而久之,就被六宮修士們稱作大荒中的蠻子。
倘若安樂在這裡,肯定能一眼認出,這蠻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在道紋山上端坐的那道身影。
“小姑娘,別再逃了。”
蠻子一步踏出,便橫跨了數百米的距離,還有餘力勸道:“大荒即將有大凶險爆發,現在逃離還來得及。”
見他迅速靠近,少女驚叫一聲:“小咪,跑快點!”
少女身下的這隻大妖生得很是奇異,身軀雖是蛟龍的模樣,卻長着顆毛茸茸的虎首,純白一片,不見一絲雜色。
怪模怪樣的大妖委屈的叫道:“喵嗷!”
它已經在全速前進了。
原來這腦袋根本不是老虎,而是大貓!
蠻子目不轉睛的盯着這隻“龍貓”,眼中閃過異彩:“小姑娘,你這隻妖獸很不錯,請容許我觀摩一會兒。”
“纔不要哩!”
少女催動靈力,頭頂長出貓耳,身後也長出一條靈動的尾巴,似與身下的異獸氣息相融,氣勢攀升,瞬間爆發出數倍於先前的速度,閃爍在灰霧中。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下方的修士,吸引了衆多目光。
一名衣衫破爛的邋遢老道藏在一處角落,擡頭望天,低聲感慨道:“萬妖宮的功法,還是有些門道的。”
“可惜啊,不適合老道我來學。”
此時大荒深處的這片區域,可謂臥虎藏龍,唯有六仙宮天才中的天才,才能抵達此處。
“妹子別怕,我們來助伱!”
很快,有數名氣息強悍的修士飛出,目標赫然正是大荒的蠻子。
蠻子將許多修士趕出大荒,早就爲六宮之人所不滿,此時借他對付萬妖宮少女的時機,這些人一起出手,氣勢無比驚人。
似有琴絃的撥弄聲響起,鋒銳至極的旋律筆直劃過空氣。
滾燙灼熱的天火憑空燃燒,化作朱雀之影,長鳴着襲去。
更有天劍宮的劍氣縱橫,霧氣被切割成無數份,半空霎時間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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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逼得六宮天才合力對付,可見蠻子這些天做的好事。
眼見着數道攻擊即將落在身上,蠻子仍目不轉睛的盯着這隻“龍貓”,似在觀想、臨摹,隨後,他的體表憑空又多出幾道紋路,竟與“龍貓”很是神似,極具道韻。
“多謝道友教我。”
蠻子朝“龍貓”行了一禮,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隨後,衆多可怕的攻勢便他淹沒。
萬妖宮少女最擅長速度,險之又險的和龍貓躲開了爆發的法術,回頭望去,只見無數混亂可怕的亂流在蠻子先前所在的位置暴走,煙塵四起,帶着毀滅的波動。
龍貓呆呆的望着這一幕,疑惑叫道:“喵嗷?”
少女也眨了眨眼:“他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她話音剛落,只聽到大地不斷震顫,狂風呼嘯,隨後,一股澎湃熾熱的氣息,猛地闖入她的靈識中。
在衆人呆滯的目光中,一尊巍峨偉岸的巨人拔地而起,身上的紋路綻放明亮的光芒,氣勢磅礴,朝衆人碾壓而去。
方纔的攻擊,就連一絲傷口都沒在他身上留下。
“這、這是什麼手段?”
先前出手的修士們全都呆住了,他們意識到,這可能纔是這蠻子真正的實力。
可怕的壓迫感,甚至壓得他們動彈不得。
巨人隨手抓起一個,便向着大荒之外的方向扔去,修士若是用靈力護住自身,大概率不會摔死,但總得要吃些苦頭。
他口中還說道:“家祖教會我,要以理服人。”
“我的拳頭,便是道理。”
他聲如洪鐘,震得人們誠惶誠恐。
少女騎着龍貓,悄悄的扭身離開,可迎面卻見到一個俊美非常的修士帶着幾人從半空中走來。
少女以爲他們是來找蠻子麻煩的,見爲首之人生得好看,好心提醒道:“快散了吧,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青年笑而不語,擡頭看向高大的巨人,朗聲問道。
“你的祖上是何許人也?”
藏在灰霧中的修士們都驚詫莫名的望向他,面對這樣一尊可怕的巨人,這人非但不逃跑,還問出這種奇怪的問題?
就這麼想被巨人扔出大荒嗎?
萬妖宮少女惋惜想道:“這人長得好看,腦子卻不太好使。”
邋遢老道卻是猛地一拍手:“他也來了!”
巨人低下頭,朝青年望去,在看清那面容後通體巨震,如遭雷擊,碩大的眼眸中流出清淚。
他暫且放下先前抓住的修士,朝青年雙膝跪下,參拜道:“我是天人山之孫,天琅琊。”
“叩見無虛祖師!”
四下寂靜無聲,這尊雄偉巨人跪下叩首的動作,實在震撼人心,令人久久無法回神。
修士們根本想象不到,他這麼做的原因。
有些人開始猜測這青年的身份,只感覺來頭大得嚇人。
但好些太虛宮的修士,很快認出了安樂,卻更加無法理解眼下的現狀。
安樂坦然受了巨人一拜,稍有感慨的說道:“天道友原來都有孫子了。”
但他仔細想想,又感覺有些奇怪:“不對,怎麼只有三代?”
安樂環顧四周:“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縮小身形,我們去一邊談。”
灰霧中的修士,即便是隱藏得很好的那些人,被他視線掃過後,也有種被看得一清二楚的感覺,不免有些心慌意亂。
“此人……到底是什麼修爲?”
邋遢老道心底猛地一跳:“奇也怪哉,這纔多久不見,我就看不透他的深淺了?”
“不應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