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一夜宿醉,俊朗的臉孔略顯蒼白,精神倒是不錯。
衆人一一給秦王行禮。
秦王笑道:“常來常往的,不必這麼多虛禮。”又特地打量許徵一眼,笑着打趣:“昨天晚上我和玉堂子熙都喝的酩酊大醉,只有你滴酒未沾躲了過去。今日神采奕奕,本王看着實在又嫉又羨。”
秦王說的風趣,衆人都捧場的笑了起來。
鄒氏到底演技不夠精湛,一想到眼前這個男子對許徵懷有不可告人的叵測居心,心中既恨又怕,笑容不免有些勉強。
許瑾瑜眼角餘光瞄到鄒氏僵硬的笑容,不動聲色的扯了扯鄒氏的衣袖。在場的一個比一個精明,必須打起全部精神應付,萬一被看出端倪來就不妙了。
鄒氏回過神來,深呼吸一口氣,努力擠出若無其事的笑容。
幸好小鄒氏和紀澤正暗暗眉來眼去,並未留意到鄒氏一閃而逝的異樣。
秦王在威寧侯府吃了早飯之後,和紀澤一起離開了。
鄒氏領着一雙兒女回了引嫣閣。許徵正準備去書房,卻被鄒氏叫住了:“徵兒,你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許徵隱約猜到了鄒氏要問什麼,神色依然鎮定:“娘,你要問什麼?”
鄒氏憋了一肚子的話,可看着許徵平靜如常的樣子,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嗓子眼裡,怎麼也問不出口了。
許徵等了片刻,見鄒氏遲遲沒張口詢問,索性主動張了口:“你是想問秦王的事吧!這兒沒有別人,只有我們母子三個。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鄒氏略一猶豫,終於問道:“秦王每次見了你,都像今天這麼‘熱情隨和’嗎?”
說熱情隨和,其實頗爲委婉。事實上,秦王的行爲做派簡直已經視許徵爲“自己人”了。主動招呼許徵坐在身邊,和許徵談笑風生,早飯時甚至爲許徵夾過飯菜......
鄒氏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剋制住自己沒有當場失態。
許徵避重就輕的應道:“這也沒什麼。秦王禮賢下士平易近人。對人一向如此。”
鄒氏再糊塗也不會信了這樣的說辭,長嘆一聲道:“徵兒,你就別騙我了。秦王再平易近人也是皇子身份。平日裡只有別人討好巴結他的份,他何須對別人如此殷勤。”
若是換在以前,鄒氏只會因爲秦王對許徵的看重歡欣鼓舞。可知道了秦王的醜惡用心之後,這樣的舉動卻讓鄒氏打從心底裡生出懼意。
她怕秦王對許徵“鍥而不捨”!
她更怕許徵拒絕秦王后會面對的困境!
看着一臉擔憂的鄒氏。許徵心裡涌起陣陣暖意,故作輕鬆的笑道:“娘。你不用多慮。我能周旋應付。”
“是啊,娘,你要相信大哥。”許瑾瑜接過話茬:“千萬別亂了陣腳,更不能惹來姨母和世子的疑心。我們眼下沒別的依仗。最大的優勢就是秦王他們以爲我們一無所知。這才使得我們多了周旋的機會和時間。一旦露出馬腳讓他們察覺了,那纔是真的糟了!”
鄒氏想了想,苦笑着點點頭:“你們兩個說的對。我今日確實是有些亂了手腳。”
她竟不如一雙兒女冷靜鎮定。還要兒女倒過來安慰自己,說起來真夠羞愧的。
許瑾瑜笑着安撫鄒氏:“娘。你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你心裡擔憂大哥,我何嘗又不是?可遇上了這樣的事,再慌亂再害怕也無濟於事,我們只能挺起了胸膛往前走。我相信蒼天有眼,好人會有好報,惡人也一定躲不過老天的懲罰。大哥一定會安然無恙!”
最後一句,說的斬釘截鐵!
許瑾瑜在心中暗暗立誓。今生她願用所有的一切來守護許徵的平安,哪怕因此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鄒氏被許瑾瑜的自信堅定感染,臉上終於綻出了笑容:“對,我不能慌了手腳。至少在你們姨母面前,我得裝得若無其事。”
許瑾瑜俏皮的眨眨眼:“娘,這一個月來,你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在姨母面前裝的有模有樣,竟沒引起姨母的疑心。”
這一個月來,鄒氏潛移默化的變化十分驚人。演技進步神速,對比起前世,頗有些脫胎換骨的感覺。
重活一世,不止是她發生了驚人的改變,身邊的人也在悄然改變。這樣的變化,令許瑾瑜十分欣慰。
日子一晃,又滑過了小半個月。
進了八月,天氣漸漸涼爽,空氣中漂浮着濃郁甜膩的桂花香氣。
秋闈的日子漸漸臨近,許徵埋頭苦讀,幾乎整日待在書房裡。許瑾瑜和鄒氏每日精心照顧許徵衣食住行,有了芸香之後,吃食上花樣翻新,就連小鄒氏院子裡的小廚房也多有不及。
紀妤偶爾在引嫣閣裡吃了一回桂花蓮藕之後,被芸香的廚藝折服,厚着臉皮向許瑾瑜討要芸香:“好表姐,我用兩個廚子換芸香。”
許瑾瑜也十分中意芸香的廚藝,自然不肯換:“這可不成。芸香廚藝好,大哥這些日子已經吃慣了芸香做的飯菜,忽然換了廚子,大哥肯定吃不慣。”
現在一家三口已經被芸香的好廚藝養刁了嘴。換了廚子,肯定吃不慣。更何況,她也不想慣着紀妤的壞毛病。
當初嫌棄芸香,說了一堆難聽話。現在覺得芸香好了,就想把人要走。哪有這樣的好事!
許瑾瑜拒絕的乾脆利落。
紀妤心中不快,卻又無可奈何。這半年多相處下來,她對許瑾瑜的脾氣也算熟悉了。別看許瑾瑜平日裡溫柔和善,其實十分有主見,決定堅持的事,絕不會輕易更改。
許瑾瑜見紀妤撅着嘴不高興。又笑着哄道:“你喜歡芸香的廚藝,以後常來引嫣閣就是了。喜歡吃什麼,我讓芸香下廚做給你吃。”
紀妤可不懂客氣兩個字爲何物,聞言立刻道:“上次的桂花蓮藕很好,我還想吃桂花元宵。”
許瑾瑜也是服了紀妤:“好好好,我這就讓初夏去吩咐芸香一聲。”
紀妤興致勃勃的說道:“園子離種了幾株桂花樹,現在桂花開的正好。我們帶着籃子去。摘一些新鮮的桂花回來。這樣做出來的蓮藕和元宵才更有滋味。”
......得了。這半天又別想消停了。
許瑾瑜只得應了。
許瑾瑜和紀妤在前走,身後的初夏和紫月兩個丫鬟,胳膊上分別挽着一個精緻小巧的竹籃。籃子裡還放了精巧的剪刀。
桂花香氣濃郁,順着徐徐微風吹拂過來,香氣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振。
這樣清爽宜人的天氣。嗅着花香,讓人心情很難不好起來。紀妤領着紫月霸佔了最大的一株桂花樹。許瑾瑜略一打量。選中了不遠處的另外一株。
剛走到樹下,一張熟悉的笑臉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表小姐是要摘桂花嗎?”
是和芸香一起進府的花匠周勇。
這個周勇約莫十八九歲,生的眉清目秀相貌端正,平日做事勤懇老實。十分討人喜歡。許瑾瑜閒來無事在園子裡閒轉,十次倒有七八次都會看到周勇在園子裡忙活着伺候花草。偶爾也說過幾回話,算是熟面孔。
“是啊。今日打算讓芸香做一些桂花蓮藕和桂花元宵,所以小姐打算親自來摘桂花呢!”初夏搶着答道。
周勇略有些靦腆的看了初夏一眼:“其實。枝頭上的桂花比樹下的更香更好。”
初夏活潑愛笑,聞言皺了皺鼻子:“我當然知道枝頭上的桂花更香更好,可桂花樹那麼高,想摘枝頭上的得爬到樹上才行呢!我和小姐可不會爬樹。”
周勇立刻毛遂自薦:“我會爬樹。把籃子給我,我到樹上摘一些來。”
初夏聽的頓時心動了,笑着看向許瑾瑜:“小姐,要不然,就讓周勇爬樹上摘一些桂花吧!”
許瑾瑜本想婉拒,可看着一臉笑盈盈的初夏和眼中滿是期盼的青澀少年,心裡忽的一動,笑着點了點頭:“也好,那就麻煩周勇一回。”
周勇像是得了什麼美差,精神抖擻的應了。從初夏手中接過了竹籃。一手拿着竹籃,另一手穩穩的攀住了樹幹,三兩下就上了樹,動作利落極了。
初夏站在樹下,關切的說道:“周勇,你動作慢些,小心些,可別一個激動摔樹下來。”
周勇已經站到了樹杈上,聞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初夏姑娘,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會掉下去的。你看看哪一條樹枝上的桂花好,我這就摘給你。”
初夏果然興致勃勃的指揮了起來。
周勇身手矯健利落,在初夏的指揮下,不一會兒就摘了大半籃子的桂花,依然沒有停手,大有不摘滿不罷休的意思。
......這是打算做桂花宴嗎?
許瑾瑜莞爾一笑,忍不住看了初夏一眼。這一看,頓時看出了那麼一點興味來。
初夏仰起清秀的臉龐,興致勃勃的指揮周勇摘桂花,脣邊掛着甜甜的笑意。
許瑾瑜和初夏情同姐妹一起長大,對初夏的性子很熟悉。初夏稍欠些沉穩,不過,卻活潑可愛,又生的俏麗水靈。以前在臨安的時候,許宅裡的小廝家丁們一個個爭着獻殷勤。到了威寧侯府之後,暗中心儀初夏的也不在少數。
不過,初夏對任何小廝的示好都不假辭色。沒想到,對這個周勇倒是格外的隨和......
許瑾瑜不動聲色的打量起樹上的周勇來。
十八九歲的少年,生的眉目端正討人喜歡,唯一的遺憾是整日待在園子裡,臉黑了一些。會伺弄花草,也算是有一技之長。做事勤快,獻殷勤獻的半點都不惹人厭煩,足可見這個周勇看着憨厚,實則機靈。
當然還是配不上初夏。不過,總比侯府裡其他的小廝強多了......
許瑾瑜這廂暗暗琢磨着,不遠處有兩三個小廝看到這一幕,也在竊竊議論。
“這個周勇,平日裡看着老實巴交的,原來一肚子花花腸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攀上了表小姐......”
“什麼表小姐!你眼睛沒瞎吧!周勇明明是衝着表小姐身邊的初夏去的......”
“初夏生的水靈漂亮,又活潑愛笑,比起夫人身邊的含玉也不遑多讓。這麼一朵鮮花,怎麼可能插在周勇這坨牛糞上。他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
“就是就是,還腆着臉去幫初夏摘桂花。哼,要是一個不小心掉樹下摔了腿,那才叫精彩!”
小廝們湊在一起,其多嘴八卦的程度絲毫不弱於女人,又是眼熱又是嫉妒,說出口的話也越來越難聽。
只可惜,老天沒聽到他們心裡的祈禱。周勇那小子不但沒從樹上摔下來,還摘了滿滿一籃子桂花,然後賣弄從樹上一躍跳了下來。
初夏驚呼一聲,一雙杏眼睜的圓圓的:“周勇!你沒事吧!”
周勇穩穩的落了地,竹籃裡的桂花安然無恙,一瓣都沒掉出來:“沒事,這一籃子桂花給你。”
看着那張笑嘻嘻的臉孔,初夏俏臉微微泛紅,故作鎮定的接過竹籃,一邊張口數落:“好好爬下樹來不是最好,非要這般賣弄,也不怕摔一跤摔斷了腿,到時候可怪不得別人。”
“初夏姐姐說的是。”周勇很自然的換了稱呼,一臉誠懇:“剛纔是我一心賣弄,幸好沒事。萬一真的摔了一跤,摔斷腿倒是無妨,養傷一陣子就好了。就怕會嚇到表小姐和初夏姐姐。”
初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就連許瑾瑜也被逗樂了。剛纔只是隱約猜想,現在倒是可以確定了,這個周勇,果然是對初夏有意,費盡心思湊過來討好哄初夏開心。
“我比你還小,你叫我初夏姐姐可不妥。”初夏笑着說道。
周勇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那我以後就叫你初夏妹妹!”
初夏:“......”
許瑾瑜看不下去了。她還在這兒呢,周勇膽敢當着她的面調~戲初夏!
“初夏,桂花既是摘好了,我們就去喊她們一聲,一起回去吧!”許瑾瑜看也沒看周勇,只輕飄飄的吩咐初夏一句。
初夏立刻應了一聲,不再理睬周勇,挽起竹籃轉身便走了。
周勇:“......”
周勇懊惱的想扇自己兩耳光。
叫你多嘴!叫你忍不住油嘴滑舌!
他之前一直留意初夏,是爲了打探許瑾瑜的一舉一動。留意着留意着,一不小心就上了心。見到那張甜甜的笑顏,就滿心的蠢蠢欲動,忍不住往前湊。
之前表現的多好,可恨太過雀躍露了一點點原形,惹惱了許瑾瑜,大概也惹惱初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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