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之前雪鶴帶着葉詢逛了燁城,因此一出了門他就直奔馬廄而去,隨手挑了匹好馬便匆匆往城門跑去。
城中的鶴騎都知他的身份,也不好阻攔他,葉詢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了城門。
駐守城門的小兵一見兆京來的寶貝疙瘩要出城這還了得?趕緊攔了下來,葉詢也不惱,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那小兵,冷冷問道,“那依河怎麼走?”
小兵一聽奇怪了,“今兒個是怎麼了?都往那裡跑去,那裡會生金疙瘩還是怎麼?”
“囉嗦什麼?我問你那依河怎麼走?”葉詢不悅,加重語氣又問了一次。
那小兵十分委屈,又不敢得罪葉詢,“……哎呀公子,那是去不得的,那裡可是匈奴的地盤!公子你莫要爲難小人吶!”
“你到底說還是不說?”
小兵支吾着,半天沒蹦出一個字來,若要說雪鶴隻身前往那依河,他們做下屬的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雪鶴身手夠好,腦子機靈,可如今要去的是葉詢,可是連雪鶴都是端在手中生怕他化了的人物啊,怎麼能隨便讓他出城門去?萬一有個好歹來可是怎麼辦?
葉詢見小兵是不肯說出那依河的方向,心念一轉,便淡淡道,“既然你不肯說,我也就不爲難與你了。你且鬆開手,我回去便是。”
那小兵見葉詢這麼通情達理,也很是高興,他臉上帶笑,他鬆開了一直攥着馬匹的手,“那是最好了,公子真是好人,這等好說——唉!公子,公子!你這是去哪兒啊?!”他那“話”字未說完,便見葉詢揚起馬鞭,狠狠抽了一下馬屁股,待他回過神來時葉詢已經策馬跑出好遠了!
小兵拔腿就追了上去,可兩條腿哪裡跑得過馬匹的四條腿?不一會兒葉詢就看不到影子了。
此時天氣晴朗,沒有一絲風,雪鶴沒走多時,因此雪上還清晰的留有馬蹄印,葉詢順着腳印一路跟上去,只是雪鶴騎的是踏霜,也不知能不能追的上。
途中葉詢一直在告誡自己:他只是不想承她的情罷了,要是程雪鶴死在匈奴的地盤上,間接導致程肅戍關不力,那纔是大大不合算。
他不想爲了幾朵蘑菇而惹上一身的麻煩。其實,照往常的葉詢來看,這種事情是上不了他的心,就算雪鶴死在那依,他也是有辦法擺平程肅的。
他終究是無法理解自己爲何爲了一個小丫頭片子,不顧重傷初愈,就冒着嚴寒出來尋她——這不是葉詢能做出的事情。他本該是極度自私的一個人,他所做之事永遠都是爲了利益。
騎在馬上的葉詢漸漸冷靜下來,他尋思自己不懂關外地勢,獨自出來實在是不明智,但他已奔出很遠,乾脆就一條路走到底,將雪鶴找到提她一起回燁城就是。
然而走了不多時,葉詢便來到了雪鶴口中那從匈奴奪來的草場上。雖說是草場,但在葉詢看來依舊是一片茫茫雪原,根本不見半棵綠草,牧民倒是極多的,每走一段路便能見到由牧民趕着的大羣大羣的羊和馬匹,那些羊對雪原顯然是熟悉透了,在雪地上仔細嗅着,找準地方後用蹄子刨開雪來,悠閒地吃着雪下的苔蘚和牧草。牧民們則懶洋洋的跟着羊羣慢慢移動,曬着太陽,十分享受。
可葉詢犯難了,他最先是跟着腳印來的,如今腳印早被羊羣踩壞了,地上一片狼藉,哪裡知道雪鶴朝哪個方向跑去了?
少年勒住馬,擡頭遠目,在這片草場的盡頭,依稀可以看到一片廣大的山坳,那山坳中透着點點翠色——在荒原中見任何都是都是顯小的,那片林子必定是十分大了,也不知程雪鶴往哪個入口進去了,葉詢一盤算,策馬朝最低窪處奔去——既然那丫頭是去採蘑菇了,想必是往最低窪的地方去了。
那依密林雖說是關外最大的一片林子,但身處極北苦寒之地,其中景象自然不如江南那般翠綠欲滴。林子裡皆是高大的針葉樹,密密麻麻的覆蓋了整個山坳,地上鋪着一層薄雪,不時可以聽到林中野獸的叫聲,四周景色近乎相同,枝葉遮住了太陽,行走在林中,不知時辰,不辨方向。那依河便從這密林中穿過,帶着溫暖的河水,滋潤着一方生靈。
在那依密林的深處,樹木參天,那依河的水流經此地漸漸緩了下來,河水極其清澈,有一尾尾白魚從石頭邊靈巧遊過。
一個小小的身影,穿得嚴嚴實實,慢吞吞地沿着河邊一路走來。一匹烏雲蓋雪的駿馬馱着包袱,正低着腦袋慢慢跟在她身後。
爲了知曉方向,雪鶴一般都是沿着河走的,河灘上沒有那麼多樹木,能辨別方向,又有很多動物來河邊飲水,所以只需費很小的功夫就能打到野味。
雪鶴拿着一個木棍,在一些溫暖的石頭後翻動着白雪,期望着能找出一兩朵蘑菇來。那依密林她先前是來過的,不過也不敢走得太深入,只得沿着河道找蘑菇。
只是她走了一天都一無所獲,天暗的極快,一晃眼就見太陽落到地平線下了。雪鶴搓了搓被凍得青紫的手,在河灘上找了一塊巨大的白石坐下,然後抽出腰間的酒來,喝了一口後還拿着酒袋朝面無表情的踏霜晃了晃,“喂,你要不要來點?”
踏霜擡頭白了她一眼,以示不屑,然後繼續低下頭去用蹄子刨雪玩。
“小心變成馬凍!”雪鶴喝了一大口烈酒後,又從兜裡掏出肉乾和餅子嚼了起來,吃飽了,身子也暖和了一點後,雪鶴俯下身去喝了幾口涼涼的河水,接着便又帶着踏霜沿着更低窪的地方走去。
還沒走幾步,雪鶴就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她又用力嗅了嗅,然後扭頭問踏霜,“哪燒着了?”
踏霜還是對她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雪鶴環顧四周,覺得那焦糊味十分詭異,她勒住踏霜,然後找了棵大樹爬了上去。
坐在樹冠頂端,雪鶴這纔看見遙遙處竟升起了幾條烏煙來,那焦糊味正是那裡飄出來的,雪鶴奇怪,這那依密林平素鮮有人跡,如今看這烏煙濃密,只怕此刻來的人還不少。
八成是蠻子!雪鶴心裡想道,只不過蠻子向來把這片林子當作神靈一樣侍奉,這次這麼多人齊齊進入林子,是爲什麼呢?
雪鶴疑惑着滑下樹,她拍了拍踏霜的鼻子,“喂,老夥計,隨我走一趟吧?”說着她牽過繮繩,同馬一起朝那生火處走去。
這一走,天便徹底黑了下來,而那火光也越來越明顯,空氣中的焦糊還是揮之不去,接下來人聲漸盛,有貌似醉酒的漢子在大聲的唱歌,再走幾步,待那聲音清晰了後,不出雪鶴所料,他們說的是匈奴話。她隨即找了個暗處躲好,然後朝喧囂處偷偷看去。
不遠處的前方,竟是一片少見的小空地,一個營地建在那裡。營地不大,只有七八個帳篷,帳篷間進進出出的有好多匈奴,他們竟都是穿着軍裝的。有些匈奴正圍着篝火,發了癲似得又唱又跳,酒水撒了一地,那烤的焦黑的碎肉也掉了一地。
他們一旁的烤架上,正烤着大塊大塊的肉,肉嗞嗞的冒着黃油,焦糊味正是那裡傳來的。
雪鶴藉着隱約可見的火光,細數着匈奴的人頭數。
匈奴向來把那依密林看得很緊,以爲這裡頭不會有漢人,是以放哨的小兵也很是馬虎,兩眼醉醺醺的,想是很了很多酒,就算雪鶴再靠近一點,他們也不會發現的。
這些人馬,絕對不是來巡山的普通匈奴兵,因爲雪鶴看見了,在一個背風地放着一張墊着白虎皮的椅子,那椅子一直沒有人坐——巡山的匈奴可沒有那麼高的地位能坐白虎皮的位置,並且他們人人都帶着弓箭武器,其目的大概和雪鶴一樣,是來打獵的。
這就更奇怪了,這種天氣野獸都冬眠去了,他們打什麼去呢?
雪鶴摸着下巴,正思考着待這些酒鬼都睡着了後,她該一把火怎樣燒了這營地以便讓他們通通下地獄,然而她計劃還沒想到一半,便突然感覺腦後生風,一隻手粹不及防的從她腦後伸出來,迅速捂住了她的嘴巴!
雪鶴心裡一驚,埋怨自己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忘了該謹防身後,她不敢弄出太大動靜,只得抓住那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捏住關節處,反向一扭,想將那人摔在地上,但那人似乎早就知道雪鶴要這麼做,更是快速的用另一隻手捏住雪鶴的手,將她的雙手牢牢鉗制在背後。
雪鶴在心中罵道,“他奶奶的,還敢跟老子比擒拿功夫?!”接着擡起腳朝後狠狠一跺,踩在了對方的腳上。
背後的人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藉此那人失神的機會雪鶴提起手肘,朝那人的小腹擊去——就在這時,她身後的人說話了,“你在幹什麼?!是我!”
那聲音無比熟悉,雖然故意壓低了,還帶着絲絲憤怒,但雪鶴絕對不會聽錯的——那是葉詢的聲音。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她手比腦快,那飛快的一擊已然打在葉詢的小腹上,葉詢眉頭一皺,悶哼一聲,然後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你怎麼在這兒啊?!”雪鶴回頭,見果真是葉詢,也不顧道歉什麼了,瞪着眼睛就開始興師問罪,她壓低聲音,惡狠狠道,“有毛病啊你?!這裡也是你來的地方?!還不快給老子滾回燁城去!”
葉詢聽了擡起頭來,他身上還帶着傷,如今又被雪鶴這狠狠一擊,臉已經變得慘白,他冷冷道,“你想在這裡吵起來嗎?”
雪鶴的眼珠子轉了幾轉,最終她妥協,“等回去再給你算賬!”放下一句狠話,雪鶴又扭過頭去看向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