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爲什麼派你到南境去?”太后的聲音裡都是怒氣,想來剛纔朝上憋得難受。
“臣不知,”榮真低着頭,好不讓別人瞧見自己幸災樂禍的表情,“皇上直接叫人去臣府裡宣的旨,臣沒法拒絕。”
“他難道不知道你和平南王水火不容,這不是成心叫你去送死嗎!?”
太后還挺關心自己啊。
榮真強憋住心裡的冷笑,擡起頭,一臉悲慼,“臣清楚,但皇命不可違,況且皇上在朝堂上都說明了,臣只有一行了。”
太后緩緩閉上眼,像是平緩心裡的情緒,“他這是第一次繞過我下這樣的旨意你知道嗎?”
榮真故作沉重地點了下頭,“太后,皇上也大了。”
“沒錯,他大了,該到脫離我飛出去的年歲了,”太后嘆了口氣,“還是會有這麼一天。”
榮真聽她這話裡有深意,這時候不挑撥一下可不是他的風格了,“太后,皇上現在既然要把我派出去,下一步會是什麼行動就不可知了。”
“下一步,”太后冷哼一聲,“開始惦記禁軍了吧。”
猜的還挺準,榮真在心裡默默接了一句,知子莫若母了吧。
“我看他早就有心收回禁軍的控制權了,但是他也不想想禁軍統領姓什麼。”
你也不想想這個國家姓什麼。
榮真要是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怕是長九個頭也不夠砍了,他只得拱起手來,“太后,您怎麼也是皇上的親生母親,他再怎麼急於得到權力,也不會把事情做絕的。”
“親骨肉在權力面前能算的了什麼。”
榮真低下頭,嘴角忍不住上揚,太后這話真的說得十分諷刺了。
“算了,”太后擡起隻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既然避不可避,你就去南境走一趟吧,我會派一路信任的禁軍暗中保護你,絕不會讓把命丟在南境的。”
榮真表現出深受感動的樣子,撩開衣服下襬,跪伏在太后跟前,千恩萬謝。
太后看他這樣子,有些心虛,但她轉念一想,她當年沒有殺榮真,也算對他有恩了,便不再糾結,“起來吧。”
榮真應了一聲,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轉過身便踏出了門檻。
他再往前走走,便看見自己的小轎,仍是上次太后特意爲他指派的人。他嘆了口氣,在京城裡天天受着太后和皇上的監視,到了南境又要再加一個平南王,自己真是一天自由都難尋。
“去櫻雪樓吧。”
轎伕兩個擡起小轎,吱呦吱呦的晃出了皇宮。
榮真撩起一扇轎簾,望着皇宮這沒有盡頭的紅牆,忽然想,
爲什麼他們家權勢傾天,卻從來沒人想過要謀反呢?
……
櫻雪樓下午的生意不是很好,大廳裡只零零散散的坐了幾個聽曲的紈絝子,搖頭晃腦的好像很專注似的。
臺子上坐着一個少女,手裡撥着琵琶,口中唱着溫柔的歌,歌詞很有些悲傷,講的是思念離人的故事。
這詞其實是楊槿寫的,他好這個,用的都是筆名,按他的話說,與其寫一首冠冕堂皇的所謂明志的詞,不如寫點訴說衷腸的閨怨詞,起碼從女孩子的喃喃細語中念出來,心都會融化。
榮真總是嘲笑他強說愁怨,如今聽這歌,卻真動了些情,彷彿有一股求之不得的沉重哀傷壓在心頭,讓他覺得喘不過氣。
他之所以現在坐在這裡聽曲,是聽說楚溪還沒睡醒午覺,他不願打擾楚溪。
榮真想到第一次遇到楚溪的時候,他也是坐在一個妓館中,看着臺上的表演。
他剛回京城兩年多,爲了和朝廷裡的大臣打好關係,常陪着他們出現在各樣的風月地方。
當時的楚溪還只是個琴童,坐在花魁後面,老老實實地彈着他的琴。
但同榮真來的那位,猥瑣地笑着,朝榮真說,“小公爺,怕是不懂吧,這花魁的好是大家都能看見的,可那琴童的好可是看不見的。”
榮真眨眼,“這話怎講?”
“據說那琴童是越國來的,身上種着一種情蠱,逢□□即會毒發,帶給對方超絕的感受。”
榮真看着臺上兩眼空洞的楚溪,又問,“如果他真有這樣的獨特體質,又怎會只做一個琴童。”
“小公爺你這就不懂了吧,這樣的極品怎麼可能讓他伺候普通人,這件事只有常來的高官纔會知道,”那人眼睛眯起來,“連錢都買不到的體驗。”
榮真笑,“那還要謝大人推薦給我了?”
“不必不必,”那人笑起來臉上的肥肉就會擠在一起,“我上次和公爺說的,我有個堂弟想進戶部的事……”
那些高官可能也不在乎,那蠱不只是能給他們帶來絕妙的感受,也會給楚溪帶來致命的痛苦。
更讓榮真覺得同情的是,楚溪對這事已經麻木了,他甚至想靠這種事情加速自己身體的毀滅,他看不到這種生活的盡頭,死亡是他最好的選擇。
要不是榮真伸手抹掉他的眼淚,他怕是從不知道原來自己也能被當做人看。
榮真給楚溪披上衣服,“既然這麼痛苦就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您說什麼呢,”楚溪心裡雖燃起點小小希望,但他很快地搖搖頭,“我又能去哪呢?”
“你願意幫我的忙嗎?”榮真偏着頭問,眼裡的光芒比窗外的月亮還要溫柔。
……
楚溪揉揉眼,從塌上坐起來,一看小廝站在邊上,便輕聲問,“怎麼?”
“公爺一直在樓下等着您呢。”
“什麼,”楚溪有些急,“爲什麼不叫醒我?”
“公爺吩咐了,您難得能在下午睡個覺,一定要我等到您醒了。”
楚溪咬了下脣,“我知道了,讓公爺上樓來吧。”
他一邊穿衣,一邊想着,當年榮真在京城裡還沒有站穩根基,卻願意把自己從妓館裡贖出來,給了自己一個安身的地方,說是再生之恩也不算過分了。
所以他什麼都不想求,只要能幫到榮真的,他都願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