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正諺醒來的時候,電影已經接近尾聲,女主站在河邊,長髮飄飄,男主的內心獨白環繞整個電影大廳,他說,“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只要看到你的笑,我就知道這世上還有美好。”人如果真的絕望了,是否還有笑容能夠映入他的眼中。
“電影好看嗎?喬大哥。”走出電影院,佟星故意這樣問他,眼裡滿是促狹的笑意。
“好看。”這話可不是喬正諺講的,而是小謝搶在他的前面開了口,彷彿想要證明他沒有像喬正諺那樣去見周公,而是從片頭撐到了片尾。
佟星被他這樣一打岔也不知道要怎麼接下去了,只“切”了一聲說,“我又不是問你,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喬正諺倒從沒在這樣的公共場合睡着過,今天也不知是怎麼了,也許是電影太無聊,又或許真的太累。不過陪女孩子出來看電影時睡着的確很不禮貌,他覺得應該向鄭玉初道歉,一轉身卻見她看着走在前面的佟星和小謝,眼裡笑意融融,絲毫沒有不高興的跡象。大約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也轉過頭來問他,“有事兒嗎?”
他搖搖頭,那句道歉的話還沒有出口,卻聽到地下停車場的某個角落,有人喊他的名字。
“喬正諺。”夏璟瑜的聲音在離他們十幾米處響起,四個人均朝着那個地方望去。除了夏璟瑜,那裡還站着沈心南,與其說她是站着,不如說她是靠在夏璟瑜的身上,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喬正諺一看這個情形已經大步邁出去了,早就忘記鄭玉初還挽着他的胳膊。玉初沒料到他會突然往前走,她跟不上他的腳步,雙手鬆開他的胳膊,腳下不穩差點就摔倒,好在後面佟星扶了她一把。和佟星一起跟在喬正諺的後面,走近才聽清楚夏璟瑜的話,“我和南南來看電影,她說她肚子不舒服,一出電影大廳,她就連站都站不穩了。”
喬正諺已經伸手扶住了沈心南,只見她雙眉緊蹙,臉色難看極了,“我送你去醫院。”
沈心南點頭,她捂着肚子,連步子都難以邁出,喬正諺索性將她抱了起來,將她抱進了夏璟瑜的車裡。關門的時候他才匆匆回頭看了玉初一眼,不過很快又將目光投向了小謝,吩咐道,“你送她們回去。”言簡意賅,之後他上了駕駛座,關上車門,發動了引擎。
玉初也擔心沈心南,她原本想對喬正諺說帶她一塊兒去,可喬正諺的一系列動作沒有給她留下絲毫說話的空間,她只來得及看到他開的車遠離地下車庫,遠離她的視線。她覺得這纔是今天晚上電影落幕的時刻,曲終人散的感覺再一次如浪濤一般席捲而來。
她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他回來,趙管家給他煮的藥都涼透了,趙管家勸她回房間休息,她卻答非所問,“你說他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是不是沈心南病得很嚴重?”這樣想着她已經拿起旁邊的座機撥了他的電話。許久他都沒有接電話,她有些失落地將電話放回原位,對趙管家說,“你先去休息吧,我再等一會兒。”
玉初沒有想到這樣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一不小心就在沙發上睡着了,還是趙管家把她叫醒的。趙管家告訴她,剛纔喬正諺已經來過電話了,說早上不回家,直接去公司了。
下雨了,奶糖蹲在落地玻璃窗前,雨水打在寬大的芭蕉葉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芭蕉葉碧綠透亮。奶糖耷拉着兩隻耳朵,很傷感的樣子,今天它連院子裡也去不了了。玉初愣了一下才“哦”一聲算是迴應,然後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趙管家看着她的背影,不知爲何,竟嘆了口氣。
喬正諺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快半夜了,玉初正準備回房去,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卻聽到大門口傳來動靜,他開門進來,連鞋子都沒有換。他又喝酒了,她看得出來,他的腳步有些虛浮,走近他的時候,她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很刺鼻。
等喬正諺在沙發上坐下,玉初去鞋架處幫他拿了拖鞋,伸手遞給他,他也不接,只是看着她,彷彿在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他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我應該在哪裡呢?”玉初見他已經醉糊塗了,乾脆蹲下身去替他換了鞋。她起身想要去廚房給他泡茶,卻不料還沒移動步子就被他一把攬住了腰,掌心的溫熱穿過她的睡衣,她沒有站穩,一下子就朝他的懷裡倒去。
鼻尖充盈着酒精的味道,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着他,與他呼吸相聞,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砰砰,砰砰”,她有一種缺氧的感覺。喬正諺的眼睛深沉如黑色的夜,她一時間看不明白,卻無法說出心中疑問,因爲他的脣已經覆了上來。本能地她想要掙扎,可他的大掌緊緊地扣着她的後腦,讓她動彈不得。
喬正諺那樣步步緊逼,轉身將她壓到了沙發上,可嘴脣卻一直未曾離開。她被迫張開嘴,卻連呼吸都快要不能夠,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他在強迫她,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強迫她,腦海裡閃現這樣一個念頭,張嘴就在他的脣上咬了一口,酒精裡混雜血腥味,她很難受,彷彿連胃都在抽搐。
趁他閃神,她推了他一把,從他身下鑽了出去,回頭只見他滿臉錯愕地看着她。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留下一句“你喝醉了”,便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玉初想她應該要再走得快一些,那樣就不會被他追到了,房門關到一半,已經被他從外面抵住,力量懸殊,他一把將門推開,登堂入室。
“你怎麼……”他依然沒有給她把話說完的機會,就一手攬了她的腰,將她攬進懷裡。就這樣抱着她,抱了很久,箍得她的腰有些疼,她用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要讓他放手,他卻一點兒也不肯鬆懈。
他喝醉了,沒有理智,連意識都不清醒,她本該狠心一點,一巴掌將他甩醒的,如果不是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像低低的呢喃,他說,“不要走。”虛弱的,甚至帶着乞求,他說“不要走”。彷彿夢境重演,玉初想起了以前做過無數遍的夢,她也握着爸爸媽媽的手,讓他們不要走,不要離開,可她卻從未得到過答覆,哪怕是在夢裡也沒有一次得償所願。
他溫熱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耳邊頸間,她終於放棄了掙扎,雙手環過他的背脊,緊緊地抱着他,“不走,我不走。”不曉得是不是因爲聽到她的話,他怔了一下,將她摟得更緊了,彷彿想要把她按進自己的身體裡。
雨下了一整天都沒有停下來,雨打芭蕉的聲音始終不絕於耳,雨水落到芭蕉葉上,葉子不堪重負,低垂下去。
她很痛,卻只是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她極力地剋制,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觸及滾燙的眼淚,他渾身都僵硬了,雙手撐在牀上起來,看着她,眼裡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看着她臉上的淚漬,他突然覺得一陣慌亂,徒手就幫她抹起眼淚來。其實她已經不哭了,只是不可抑制地低低抽噎,雙肩還有些抖動。他又從新在她的身邊躺下,與她面對面,她微溼的睫毛在燈光下輕輕顫動,被子外面白皙的脖頸上是深深淺淺的吻痕。他本能地想要伸手去關燈,卻在觸及開關時想起來這是她的臥室,她是不關燈的。
“關吧。”玉初看出他的心思,說,“我沒關係的。”
他關了燈,轉身將手臂輕搭在她的腰間,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睡吧。”
早晨,趙管家將早餐都準備好,卻沒有聽到樓上傳來任何動靜,要知道這個時候喬正諺一般都是雷打不動地坐在餐桌旁看報。她有些疑惑,只見奶糖正站在玉初的房間門口,轉了幾個圈,又擡起兩隻爪子來撓門,她搖搖頭,走過去將奶糖抱了起來。
剛剛直起身子,主臥的門就開了,她一時傻了眼,從裡面出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奶糖和喬正諺向來不對盤,尤其今天看他從玉初的房間裡走出來,彷彿故作兇狠地叫了幾聲。但喬正諺卻絲毫不放在心上,若無其事地問趙管家,“早餐準備好了嗎?”
趙管家如夢初醒,“哦,好了。”
喬正諺難得睡過了頭,已經快步走向餐桌。玉初從趙管家手裡接過奶糖,看着趙管家略帶曖昧的笑意,不由得紅了臉。
喬正諺出門後,玉初纔想起來,她忘記問沈心南的身體如何了。沈心南懷孕那件事她還是從佟星那裡得知的,“心南姐啊,”佟星說,“她懷孕了,小謝告訴我的,沒什麼大事,昨天我去醫院看她,她已經出院了。”
“你也認識沈心南啊?”玉初幫她剝着豆角,隨口問道。
“認識很久了,以前她也老來這裡吃飯,還會教我做功課……”夕陽下,院子裡的光禿禿的紅梅樹有些蕭索,佟星的聲音也有些惆悵,她沒有再說下去,只嘆了一聲,“不過,這真的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