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娘一路邊走邊不時回頭張望,直到進了內宅裡頭整顆心纔算是安定下來,也不知曹賓因何會出現在公良家的,不過也不稀奇,他認識公良甫或公良靖都正常,整個上蔡縣有點權勢的人還不就那幾個麼。
倒是姚三姐,她果真是嫁給這曹賓了,想來如他這般的人家,家中怎麼也不可能只有一個正頭娘子的,姚三姐就這樣把自己託付過去不會太貿貿然了麼?也罷,官娘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她自己的事兒還沒理清,想別人的閒事做什麼。
都說初嫁由雙親,再嫁由自身,姚三姐自甘墮落與人爲妾終究是她自己的事,她這一嫁就不再是她何家的人了。可笑那曹賓還說什麼他是她半個爹爹,爹他個頭,他怎不想想姚三姐不過一個繼室呢,誰又是她親生的了。
房間裡齊整得出奇,官娘恍惚想起來那日腦海中凌亂的地面,卻實在無法與現下看到的畫面相重疊。有人收拾過她不介意,卻不想這收拾的怎麼跟沒人住過似的,一點兒人氣也沒有。
官娘走到牀前定住,幾乎已經預料到了,她那錠銀子不定什麼時候被某某拿走了,說不得雲牡丹叫人搜屋子當天裡就已被那幫婆子順手牽羊牽走了。
說起雲牡丹,自那日集結一幫婆子鬧過一場後着實消停下來了。她卻也不是有心消停。那日雲牡丹一走,花玔兒立馬淌着眼淚跑到喬瑞桂處添油加醋把事兒說了,雲牡丹怎麼怎麼跋扈,怎麼怎麼不把大娘您放在眼裡,怎麼怎麼自以爲是… …
喬瑞桂慣常是個厲害性子,不過是瞧着公良甫的面兒方纔幾次三番忍着雲牡丹,雖是暗下里花了心思買了官娘和花玔兒兩個丫頭安放到公良甫身邊,明面兒上卻從未對雲牡丹有過一句半句重話兒的。
她是瞧着自己夫君喜歡那雲牡丹,故才一心一意扮起她的賢良妻子來,可如今雲牡丹叫了婆子攪了花玔兒和官孃的住處,這可不是狠狠一個大耳刮子打在她喬瑞桂的臉上麼?!
喬瑞桂一時倒沒把官孃的去蹤放在心上,實在耐不住,便使孟婆把雲牡丹叫到自己院中,也不談及她搜院子的事兒,只叫雲牡丹一旁立着伺候自己。
一個正房想整治自己男人的心頭肉何愁沒法子,不過在於她想不想那麼做罷了。
雲牡丹也是個嬌滴滴的人兒,站到晚間就腰痠腿軟的,偏偏走脫不得。喬瑞桂心中暗笑,隨意尋了個錯處,又罰她在院中跪了一個時辰才放她離開。
喬瑞桂忍耐了這許久,一朝終於把雲牡丹這小賤人整治了一番。她倒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果不其然,公良甫因疼惜雲牡丹,連着數日也未進正妻的院子,往日雖也不常來,來了也不見得歇下,卻總要露個面兒的,這下可好,徹底沒影子了,叫丫頭去請也請不來他。把個喬瑞桂氣得咬碎一口銀牙,卻沒奈何。
話說這日花玔兒堆砌了滿臉的笑應付完喬瑞桂,無精打采出了院子。她如今是徹底不招公良甫待見了,只每日裡去向喬瑞桂報與書房院中的大小事兒叫她知道也就罷了,每每還要遭其白眼。
花玔兒驚訝地看着半開的房門,她是好幾日沒見着官娘了,莫非她回來了?這樣想着,花玔兒走了進去,只見官娘把牀鋪翻了個底兒朝天,“你在找什麼?”花玔兒吃驚地問。
走近了,她才瞧見官娘身上的衣裳,上身是一件沉香色織錦緞對襟衫兒,下着百褶如意留仙裙,輕盈盈的身段兒,行動間裙裾飄展恍若流雲。花玔兒暗自詫異,往日官娘是從未穿得如此——如此,她不知如何形容,只心中隱隱有個念頭,想來九郎那日把官娘當衆抱走,並非是出於一時之興,否則怎住了這許多天才回來,卻不知日後她如何打算。
花玔兒原先只當官娘是個心中沒成算的,不想她這是另有大主意呢,蔫不出溜的竟把九郎給勾了。怪道今兒大娘還說起來,說是:“… …叫她勾住郎君,幾時去叫她勾九郎了?打量我喬娘是好性兒麼…”云云。
當時還有心爲官娘說情兒,現下花玔兒卻覺着大娘說的很是,保不齊官娘心思當真如此大,打開頭就一門心思要鑽九郎的被窩呢!畢竟誰人不知,公良家這偌大的家業可不就落在了九郎一個人身上,四郎現下瞧着確實風光,往後呢,往後當如何?不信這做哥哥的心中當真沒個計較。
官娘抹了抹額上出的細汗,這纔看到是花玔兒回來了,嘆了口大氣回道:“找我的銀子啊,也不知被哪個拿去了…你也少了不少東西罷?”花玔兒點點頭,但那些沒了的首飾之類都是喬瑞桂的,她倒也不肉疼,就把官娘拉到自己房間裡,煮了茶倒與官娘吃,一副要說體己話的樣兒。
花玔兒眼睛睃着官孃的穿戴,手指摩挲着杯壁道:“想必九郎待你十分不錯?”
“…也還好,”官娘低頭瞧着水面上漂浮的茶末子,吹了吹,轉移話題道:“那你呢,雲娘沒把你怎麼着罷。”
“她?她倒沒如何我,如今且得意着呢,真不知四郎喜歡她什麼,”花玔兒說着瞥了官娘一眼,猶豫了一瞬,壓低聲音道:“倒是官娘你,如今趁着九郎對你還有新鮮勁兒可千萬爭氣些,若能懷上,往後不知有多少數不盡的好日子呢!”
官娘喉口一哽,慢慢把茶嚥下去,臉上奇異地飄上兩朵小紅雲,懷孕什麼的…本想解釋,想想她恐怕說了花玔兒也不會信,就有一搭沒一搭回着話。才知道這些天來公良甫和喬瑞桂鬧得不大愉快。
“官娘,別怪我沒提醒你,”花玔兒說話向來是直來直去的,她看着官娘道:“雖不知你和九郎是怎樣開始的,卻要知道,大娘買咱們進府是做什麼的,你倒好… …大娘嘴上沒說,我卻覺着她想整治你呢,如今不過是礙着九郎的面子,還有四郎,畢竟你也伺候他這許多天,那天四郎不知怎的就問起了你,本是該我回話兒的,卻被雲娘接過去,她可沒幫你瞞着什麼… …”
官娘不是很明白,公良甫和自己從來沒什麼的,有什麼是值得雲牡丹來挑撥的麼?便也沒多問,入了夜,花玔兒留官娘一起睡,官娘想着反正公良靖又不在,自己還不如留在這裡自在。
就這樣過了兩日,官娘好生生地呆在小院裡,哪兒也未曾去,竟也無人來找她的。她原先以爲至少喬瑞桂該找自己談談話的,結果卻沒有,心中不免惴惴地升起絲不安來。
到得第三日,午後。
官娘躺在院裡的藤椅上,陽光疏疏落落從樹陰裡灑下來,落了一地的斑駁。她無聊掰着手指頭算了算日子,今兒是第三天,那麼公良靖至少還有兩天才能回來呢,當然,許是三天也不一定… …潛意識裡,官娘還是盼着公良靖能早些回來的,否則,她不曉得會不會突生什麼變故。
然而就在官娘昏昏欲睡之際,院門突然響了起來,須臾,一個常在儀門邊兒上走動的婆子站在外頭高聲道:“官娘,你娘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