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幾人相繼露出摸不着頭腦的茫然神情,還有人嘴巴張了閉,閉了張,臉都要急紅了還是想不出關鍵來,男人不禁搖了搖頭。
這一屆質量明顯不行啊,基礎都沒打好也好意思出來聽八卦?
好在還是有鶴立雞羣者在的,有人高聲應道:“我記得!不就是這位佔大人的胞妹嗎?那件案子當時可是轟動一時呢!”
臉急紅了的那個手指點了點,恍然道:“對對,我也記得!她怎麼了?不是早已被流放了?”
“的確是被流放了。”帶着孩子的男人壓低了些聲音,同衆人說道:“可在流放的路上人差不多已經瘋了……”
“瘋了?”
“怎麼瘋的?”
“還能是怎麼瘋的,想也知道必是受不得流放之苦唄……”
“這不見得吧?去年衙門審理此案時,我可是親眼旁觀過的,當時眼瞧着這位佔姑娘指認起夏家姑娘來,倒還像是個有擔當,能扛得住事的,怎會說瘋就瘋了呢?”
見幾人討論得差不多了,男人適才又說道:“怎麼瘋的不好說,且也並非完全瘋了,不過……如此半瘋癲半清醒之下,倒是說出了好些不知真假的驚人之言來。”
這話無疑頗爲吊人胃口,衆人忙就往下問。
男人顯然深諳說八卦的節奏,拿捏的可謂十分精準,猶如一位資歷老道的授課先生:“……據這位佔姑娘說,她的這位兄長佔大人,早在立下救駕功勞之前便暗中去牢中探視過她!”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什麼不對。
但優秀的學生卻總能很快發現關鍵之處:“照此說來,所謂落水失憶竟是假的不成?!”
衆人突然被這一句話給點醒過來。
對啊!
先前不是說救駕時受了傷,陰差陽錯恢復了記憶?
若是真的,那這便是在欺君啊!
“不僅如此,那佔雲嬌還說了,自己當初之所以會那般痛快地指認夏家姑娘,便是因爲兄長的勸說,兄長答應了事後會幫她脫身……”男人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氣氛卻越來越火熱。
“竟還有這等事?!”
“這分明是在利用胞妹對付夏家,藉此來報私仇啊……”
“若只是報仇倒無可厚非,畢竟夏家姑娘的罪行是真,可這不是明擺着哄騙親妹?親妹已落得那般田地,他還能做出如此枉顧法度的允諾,未免也太過精於算計,心思深沉……”
虧得還美名在外,說是什麼讀書人表率,有君子之風!
有人作勢就要朝那覆着白布的屍身方向“呸”去,一名糙漢率先搶在了最前頭——他清晨還沒來得及漱口,他嘴臭,他先呸!
“還有更匪夷所思的呢……”男人的語氣中彷彿傳達着“前頭說的這些不過是開胃點心,真正的硬菜還在後頭”。
人羣已經越圍越多,越圍越緊密,將男人和他的孩子緊緊地圍在了中間。
官差看過去,不由皺了皺眉,打算就地疊羅漢呢這是?
衆多豎起的耳朵下,男人低聲說道:“據佔家姑娘稱,她家中母親先前經郎中看過許多回了,本是少說還有數月可活呢……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兒子好不容易活着回來了,怎反倒突然提早嚥氣了呢?”
男人說到此處,面色已有些凝重:“這佔姑娘不知是有什麼依據,還是當真瘋了,竟在流放的途中哭罵着說,定是她兄長害死了她母親,省得日後誤他官途……說她兄長是想趁着其父乃是戴罪之身被斬首而亡,有一兩分理由不必守滿孝期,一併早早混淆過去!”
這次人羣中徹底炸開了鍋。
“這可是弒母!”
男人趕忙擺手道:“這話可不能亂說,都是那佔家姑娘講的,咱們沒有證據,只聽一聽便好,可千萬別傳揚出去!”
“此事如此可疑,還不叫人猜一猜了?”
“就是……若連失憶之事都是假的,當初母親病重也不曾現身,便足可見其毫無孝心可言!這樣的人,能幹出如此惡毒之事那也不奇怪了!”
有不少代入感強的,已經聽得上了頭。
試想一想,這佔家姑娘先是被自家兄長擺了一道,緊接着死了親孃,偏偏這位兄長還被聖旨褒獎當了官——換誰誰不瘋?
且佔家姑娘這麼一瘋,愈發顯得這些事情是真的了!
這不就前後呼應連貫上了嗎?
有人甩了甩手,簡單粗暴地給予了總結。
“先前還有好些文人替其賦詩呢……”
這下怕是臉都要被打腫了,且得連夜召回詩作焚燬吧?
衆人議論間,有人忍不住唾罵起來。
“死者爲大……”
“是啊,屍首還在這兒呢,也不怕夜裡做噩夢?”
衆人想想也是。
於是便有人提議要罵不如去前面的茶館裡去罵,還能邊喝茶潤嗓子。
這麼一合計,便都三三兩兩地散去了。
而隨着人羣一同散去的,自然還有他們口中的消息。
很快,此事便在城中四下傳開了。
佔雲竹的屍身被擡回了衙門驗看,但已燒得幾乎不剩什麼了,最後也只能“順應民心”定論爲自焚而亡。
同其先前“投河自盡”不同,此番其身死之後,再無半句稱頌惋惜之言,反倒盡是一些不堪的議論與揣測。
消息傳到兵部尚書府中,紀婉悠有着一瞬的怔然。
佔雲竹……死了?
就這麼死了嗎?
短暫的失神之後,女孩子冷笑一聲,緩聲道:“還真是報應。”
但她並不認爲對方會是自焚。
這樣的人,想方設法保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捨得自我了斷?
思來想去,只有一個答案——必是哪位英雄做好事未留名了。
想到這兒,紀婉悠腦海裡不由閃過了一道少女的身影。
會是許姑娘嗎?
她細細回憶了許家姑娘在數次提起佔雲竹時的態度與眼神,不禁覺得極有可能。
但這個猜測,她只管埋在心底便好,絕不能同任何人提起,也不必向許姑娘多做詢問。
“怎麼不往下說了?外面是怎麼罵他的,接着說。”紀婉悠端起一盞茶,向丫鬟催促道。
丫鬟正處於驚詫之中:她家姑娘……爲何會如此平靜?
且平靜之餘,似乎還有幾分愉悅之感?
再有方纔那句……“還真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