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如意原本不想再提胡家,卻沒有想到,這事情繞來繞去竟又繞回胡家去了。
她有些頭痛的看着眼前的阿牛,將第二枚銀針輕輕的刺入。
胡家養着屍傀,原本是爲雲家那位老爺服務的,說白了,就是利用這隻屍傀給雲老爺提供給養。後來,因爲自己的“病”,莫須有給狐狸出了主意,讓他去取雲老爺體內的鬼丹,雲老爺的屍傀之路,就此終結。
按說,雲老爺死了,這胡家的屍傀也就沒有什麼用處了,刑如意原本想叫李茂和殷元去把這隻屍傀也處理掉,可礙着胡家那兩位爺,索性就暫時留着監管,好讓胡家的人自食惡果。
這些天,刑如意雖然沒有理會胡家的事情,但她心裡清楚,李茂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胡家,若是那屍傀作惡,他也不會置之不理,只是沒想到,這胡家的屍傀竟與小乞丐以及朱氏的命案牽扯到一塊兒。
這世界果然還是太小了。
銀針入體,阿牛吃痛的咧了咧嘴,卻強忍着沒有喊出聲來。等到疼痛稍減,這才問道:“屍傀是什麼東西?”
“丁丁死後,你可還見過她?”刑如意貌似不經意的問着。
“夫人問的可是丁丁的鬼魂?”
“也許是鬼魂,也許是別的什麼東西。”刑如意擡了擡眼:“你可有見過?”
阿牛苦笑了一笑:“見過一回,不過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丁丁的鬼魂。”
在民間,有着七日回魂的說法,說是人死之後,冥府會給一些時間,讓這些死去的人回家看看,順便了解生前未了的心願。可事實上,所謂的回魂夜,並非指的是魂魄在第七日才能回家,而是人死後之後的七天之內,他的魂魄會一直在死亡的地方徘徊,重複的做着死前所做的事情。
如果是死於非正常死亡,比如車禍,比如突然之間被人謀殺,死者的神識或者也可以說是靈魂根本無法在七天之內認識到自己已經死亡,基於某些外在因素就會讓一些生人看到這類靈異的存在,進而產生見鬼的恐懼。所以,見鬼通俗上來說,也只是一少部分人才能夠享受的福利待遇。
丁丁還魂夜那日,阿牛提了一些丁丁生前愛吃的東西,去了丁家的老宅。丁丁娘在她出生後沒多久就去世了,爹爹也在她出嫁後半年突染疾病而去,如今的丁家老宅只剩下兩間破舊的房子以及丁丁和阿牛小時候的童年記憶。
那天夜裡,阿牛在丁家老宅坐了半響,準備返回家中時,一個臉色慘白的女子從窗戶口探出頭來。在朦朧的月光下,阿牛清楚的看見那女子穿着一件大紅袍。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阿牛看着那張蒼白的臉,下意識的就想要逃走,但雙腳卻像是灌了鉛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女子似乎感覺到院中有人在看着她,緩緩地擡起頭來,小小的嘴巴,微微的張着。阿牛終於看清楚那女子的樣貌。
“丁丁!”
女子看着阿牛,脖頸僵硬的扭轉了兩下,跟着發出求救一般的嗚啊聲,接着身子向前傾,飄着就撲到了阿牛的跟前。
臉對臉,眼對眼,阿牛才瞧清楚女子的長相,她的確長的很像丁丁,但那張臉卻恐怖的讓阿牛不願相認。就在他極度害怕的同時,感覺雙腳突然能夠移動了,跟着大叫一聲,就發瘋似的朝着家裡的方向跑去。
阿牛回憶說,當他轉身逃離的時候,自己的手好像是被人給牽住了,只是那雙手冰冷冰冷的,冷得他不願意回憶,甚至不願意與當夜的情形,與那個酷似丁丁的女子聯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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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從那夜之後,阿牛的手就開始出現問題,先是指尖發涼,跟着麻木,最後變得毫無知覺。
“你見到的那個女子,應該就是丁丁,只不過那個時候的她不是鬼魂,而是屍傀。屍傀是一種介於鬼魂與屍體之間的東西,她靠吸食活人的靈魂爲生,若是修煉過的屍傀,甚至可以生生的將一個大活人變成白骨。阿牛,你的運氣不錯!”
“丁丁她爲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我是說屍傀!”
“自然是有惡人出於某種見不得人的目的將她變成那個樣子的。”刑如意不想提及胡家,畢竟胡大、胡二都還在,她擔心阿牛會想不開,再萌生出幫丁丁復仇的心思來,到時候反而害了阿牛。
“別再想了,死了的人,已經死了,不管她以何種形式存在,這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她都感受不到了。反倒是活着的人,無論如何都應該好好的活下去。”刑如意拔掉銀針,見阿牛指端的黑色稍退,這才微鬆了口氣:“看來這銀針是有用的,再多使幾次,你手上的這些毒便可以褪去。只是,想要恢復從前的樣子,怕是很難。”
“能活動自如,能感知疼痛,阿牛就已經知足了,至於別的,阿牛眼下也不奢求。”阿牛輕輕的活動了一下手腕,有些輕微的刺痛,但這刺痛卻讓他由衷的感到欣喜。對於一個喪事過感知的人來說,哪怕疼痛,也會讓他覺得雀躍。
“知足是好的!”刑如意眼眶微紅:“我有個小侄女,活潑可愛,結果卻被屍傀所害。只可惜,她沒有你這般的好運氣,當我看見她時,只生下一副像雪一樣白,一樣冰冷的骨架。我哭了一宿,嚎了一宿,全然沒有今日與你說話時的這副安然神態。我也曾想過,要將那個屍傀千刀萬剮,要將那個藏在屍傀背後的人剝皮抽筋。可最終,我什麼都沒有做,不是不想,不是不能,而是明白,活着有比復仇更重要的事情。”
“是什麼?”阿牛問,眼中帶着不解。
“好好的活着,還有儘量不讓更多的人被屍傀所害。我,算是半個女醫者,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幫助更多像你一樣被屍傀害過的人恢復健康,告訴他們這個世上還有一種怪物,他們長得像人,卻可以生生的吞掉一個人。”
“掌櫃的莫要嚇到了阿牛!”李茂在一旁發生,順帶着還安撫性的拍了怕阿牛的肩膀:“據我所知,這屍傀只有你們這個地方纔有,而且一共就那麼幾隻。其中,最厲害的那個已經被高人給滅了,餘下的都是一個不成氣候的小嘍囉。哦,其中就包括你的丁丁。你放心,沒有了那個最厲害的,這些小嘍囉也活不長久,遲早會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阿牛苦笑着咧了咧嘴,心說,你這是嚇我呢,還是安慰我呢。
“夫人放心,阿牛明白夫人這話中的意思。況且,家中還有一個老母親需要照顧,阿牛不會去胡家尋事,更不會做那以卵擊石的傻事。”
“你明白就好。”刑如意將全部的銀針收起:“你等我一下,我回房中去拿診病的藥箱過來。正好今日我這胭脂鋪裡也沒什麼生意,就隨你一同回家去看看你的老母親,若你母親的病情是我能夠醫治的,我自會盡力,但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不是神醫,也不是什麼病都能醫得好。”
“阿牛知道,夫人盡心便是。”阿牛說着,往後退了一步,靜靜的站在那裡。
“掌櫃的坐着別動,這取藥箱的活兒,小的來做就行。”李茂最是機靈,不等刑如意把話說完,便回房中取了藥箱過來。“掌櫃的,藥箱來了,您看是這個嗎?”
“是這個!”刑如意打開藥箱查看了一下,日常較爲常用的東西都在,“殷元是要看家,還是要隨着我們一同去看看。”
“孃親與李茂去便是,兒子又不懂醫術,況且那個地方兒子纔剛剛去過。”殷元打了個瞌睡:“兒子困了,想要睡覺了。”
“那你小心些。”刑如意想到之前螢蟲的事情,有些不大放心將殷元一個人留在胭脂鋪中。
“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自己家中,孃親有什麼可擔心的,倒是孃親你去的那個地方,要稍微的留意一些。那地方偏僻的很,周圍也沒什麼人煙,若非窮苦人家無處安身,當真不願意去住在那個鬼地方。對了,還有那娘娘廟,孃親若是看診結束的早,不妨也去看一看,雖破落了些,但景緻與旁的地方十分不同,頗有些看頭。”、
殷元話中有話,刑如意心中明瞭,也沒有戳破。
馬車上,刑如意藉着聊天的由頭,又說起朱氏的案子來,順帶着也提到了剛剛殷元口中說過的那個娘娘廟。
說話間,她不時的留意着阿牛的神色,發現自己每次提到這個娘娘廟時,他的表情總有些奇怪,像是欲言又止,又像是在忌諱着某些東西。
“聽殷元說,你家距離這個娘娘廟很近,能不能與我說說,這廟爲什麼要被叫做娘娘廟,廟宇中供奉着的又是天上的哪位女神仙?”
“這廟中供奉着的不是神仙!”阿牛說着,輕微的咬了咬下脣:“小公子年紀尚小,不懂其中的厲害。總之,那個娘娘廟,夫人若是沒事,還要不要去看的好。”
“爲什麼?”
“因爲……因爲……”
阿牛一連重複了好幾個因爲,看的出來,他的內心十分的掙扎。可刑如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臉上,這帶着好奇,帶着詢問的目光,也讓阿牛在無形中感覺到了一股壓力。刑如意對他來說,是治病的恩人,他不能隱瞞,也不該隱瞞,於是在重複了無數個因爲之後,他咬了咬牙,還是將憋在心裡的那句話給說了出來:“聽我娘說,那娘娘廟中供奉着的壓根兒就不是什麼神仙,而是一個可憐人,一個被附近村民當做祭品的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