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錦落怎麼樣了?”
一旁說話的是紅袖山莊的莊主,等同於尋常妓坊中的老鴇。原本姓什麼,已經沒人知道,只曉得她今年三十多歲,洛陽城中人人都喚她紅姑。
紅姑,人如其名,最愛穿紅色的衣裳。此時已是午夜,屋中燭光飄忽不定,站在角落中的紅姑如同鬼魅一般。猛一開口,竟嚇了人一跳,劉掌櫃正診着脈象的手也落了下來。見是紅姑,這才深吸一口氣道:“錦落姑娘這是舊疾加中毒,一時半會兒的怕是醒不過來了,還請紅姑早做打算的好。”
“中毒?”紅姑是久在場面上混的人,自然聽得出剛剛劉掌櫃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只是好端端的,錦落怎麼會中毒?一雙凌厲的目光在房中掃着,在掃到邢如意臉上時,猛然如一陣風似的衝了過來。若不是身旁有瑞桐擋着,邢如意那張臉只怕要給紅姑刮花了。
“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家小姐都給人下了毒,你居然還護着這行兇之人。來啊,快速衙門通知常捕快,咱們紅袖山莊可是要出人命了。”紅姑說着,先是將一巴掌狠狠的拍到了瑞桐臉上,緊跟着推開瑞桐,用手揪住了邢如意前襟。一股濃烈的香氣撲來,讓後者毫無意外的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邢如意擡眉看着紅姑,“如意愚鈍,不曉得紅姑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還敢問我是什麼意思?”紅姑接連冷哼了幾聲:“你老實說,我們家錦落身上那毒是不是你給下的?你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百花樓那個老冤家派你來的?好個下三濫的百花樓,自己的頭牌被人偷了去,倒是想着法子來害我的人。”
“你有被害妄想症嗎?”邢如意問着,將紅姑的手撥開。
“首先,錦落姑娘中毒之事我好不知情。其次,我與百花樓之沒有任何的瓜葛,我只是個賣胭脂水粉的,雖所賺不多,卻也足夠自己花費。因此,不管是從人情上,還是錢財上我都犯不着去爲百花樓做事。紅姑是個聰明人,這麼淺顯的道理那有不明白的。”
“哼!”紅姑冷哼一聲:“倒真是有一張伶俐的嘴。你說錦落中毒與你毫無關係,那麼這個你又該作何解釋?”
“砰!”的一聲,紅姑將一隻茶碗擱到邢如意眼前。那碗是水青色的,碗底殘留有許多黑色濃稠液體,而空中也瀰漫着絲絲中草藥的味道。
“邢如意,你敢說這碗藥與你沒關係嗎?”
邢如意只笑不語,將那茶碗拿起來聞了聞:“銀柴胡、地骨皮、炙鱉甲、黨蔘、當歸、百部、阿膠珠、知母、貝母,這是我給錦落開的方子。”
“承認了是吧?”紅姑冷冷的笑着:“紅袖山莊的人都可以作證,錦落就是喝了你這碗所謂治病的方子之後才暈厥的。邢如意,你還敢說錦落中毒跟你沒有關係嗎?”
“如意姑娘?”瑞桐原本是護在邢如意前頭的,聽見紅姑這麼說,也轉了身看着邢如意,眼中有疑惑,更有殺氣。
“如意開的藥方雖然與季勝堂的劉老爺無法相比,卻也都是溫和的藥材,絕對不會出現讓人中毒的事情來。”
“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還想狡辯。”紅姑說着,便招呼立在門外的打手:“來啊,將這個下毒的惡婦綁到衙門去,我就不信,衙門的棒子還撬不開這張嘴。”
“慢着。”季勝堂的劉掌櫃端着那隻碗站了起來:“我雖不知如意姑娘開着方子是不是對症,可僅從這藥方及這湯藥中所含的成分來說,是不能讓錦落姑娘中毒的。”
“誰不知道你季勝堂與她如意坊一向走的近,我看八成就是你們合夥的。”紅姑那張臉越發顯得難看起來。
“拿人拿贓,捉姦成雙,紅姑就算要冤枉好人,也得拿出實實在在的證據來才行。”邢如意掩口打了個短促的瞌睡,趁着紅姑不注意,拔下她髮髻間的一根銀釵。
“坊間傳聞,紅姑之所以對錦落姑娘好,乃是因爲錦落姑娘是紅姑你的私生女,不知這傳聞是真還是假?”邢如意一邊把玩着從紅姑髮髻上取下的銀色釵,一邊看着紅姑的眼睛。
“當然是假的,我家小姐出自名門,若不是家道中落,怎會棲身在這種地方。”不等紅姑答話,瑞桐就先辯解了起來。
邢如意嘴角微翹:“可據我所知,紅姑你的確是有一個小女兒,自小在山莊中長大,雖性子差了點,卻也跟紅姑你年輕時候一樣,是一等一的美人兒。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她的名字應該喚作花蕊。”
“花蕊?她不是咱們紅袖山莊的死對頭,百花樓裡的頭牌嗎?”紅姑身旁的丫鬟開始竊竊私語,只是才說了一句,就被紅姑瞪的不敢吭聲了。
“就算花蕊是我的女兒又能怎麼樣?生意場上,爾虞我詐,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紅姑嘴角抽了抽,目光卻早已經從邢如意的臉上轉到了她搶去的那根銀釵上:“別意外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能夠逃脫自己下毒的罪責。邢如意,快將我的銀釵還我,不然到了大老爺那裡,我要再多告你一個搶奪罪。”
“欲加之罪,何妨再多一個。”邢如意一笑,轉身將那根銀釵遞給了瑞桐:“梧桐樹下稚女啼,你可還記得是誰害得你家小姐落難嗎?”
瑞桐盯着那隻銀釵,眼睛忽得亮了。
院落中,傳來一陣齊整的腳步聲,邢如意伸了伸胳膊,對着紅姑說:“你要找的人來了。”
洛陽城中,夜霧濃重,邢如意一臉睡意濃濃的從衙門裡走出來,只見橘色的燈光中,狐狸着一身白衣,站着。
“喏,你來了!”
揉揉眼睛,打了個長長的瞌睡,再睜眼時,人已經被他抱在了懷中。
“爲什麼不通知我?”
狐狸蹙眉,看着邢如意身後的衙門大唐。常泰一身官衣,手中還託着件暗色的披風,瞧見狐狸,四目相對,微點了下頭,轉身又折了回去。
“事出突然。”邢如意打着瞌睡,“況且你是妖我是人,你找我容易,我找你那可就難了。”
“以後不會了。”狐狸低聲說着,將她抱了起來。
累了,也倦了,於是小寵物般用腦袋在狐狸胸前蹭了幾蹭,安穩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