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孫王室御用大夫給解憂公主和安息王子下毒,審訊現場異常壯觀,在常惠不遺餘力的宣傳下,草原上幾乎所有能來的人都來了。
長老聯盟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盯着跪在面前垂頭喪氣的倒黴大夫一言不發,毒蠍子拿着有毒的餡餅向圍觀民衆不厭其煩地講述事情經過,常惠揪着膳房裡那幾個幫兇廚子,時不時地打一拳踹一腳,命令他們說出實情。
不用長老審問,御用大夫的犯罪事實已經很清楚了,他指使廚子們往劉燁和圖奇棠的飯菜裡下毒,目的就是要毒死他們。
之前聲稱是左夫人指使他的大夫跪在草地上,雙眼緊閉,一個字也不肯說。任憑常惠又踢又打還是不肯開口,反正他已經這樣了,給右夫人下毒這條罪就夠他死一回的,再把左夫人也供出來又能好到哪裡去呢!死無葬身之地還是上天開恩,怕就怕還要連累自己的家人跟着陪葬!
常惠推了他一把,沒好氣地罵道:“你他孃的裝死啊,剛纔還說是左夫人指使你這麼幹的,怎麼現在又變成啞巴了?說啊,快說,不然老子一巴掌拍死你。”
被打個半死的大夫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身子晃了晃,像個不倒翁,只是最後他索性趴到地上去了,死氣沉沉的樣子,儼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常惠一腳將他踹出數米遠,追上去厲聲喝道:“快說,快說,你休想包庇那個臭娘兒們……”
“夠了!”再也看不下去的長老們終於發話了,常惠再這麼鬧下去,他們長老可就顏面無存了。
“常將軍,既然他已經供認下毒,就給他一個痛快的了斷吧,不要這麼得理不饒人嘛!況且,詆譭左夫人的聲譽太不應該,一人做事一人當,何必牽連無辜呢!”
“無辜?”常惠冷笑兩聲,指着道貌岸然的長老們數落道,“那娘兒們究竟是無辜還是有罪,你們個個心裡有數,還說什麼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傢伙只不過是個大夫,要是背後沒人撐腰,他敢給右夫人和安息王子下毒?你當咱們都是三歲小孩兒啊,你說什麼,咱們就信什麼啊!去你孃的!”
“咳咳……”坐在中間位置的長老臉上掛不住了,以往這種審訊犯人的大場面都是烏布吉或翁歸靡在罩着,他們都是跟着旁聽。現在親自上場,又遇到常惠這麼難纏的角色,真不曉得如何是好。
常惠說得沒錯,須其格有罪沒罪大家心裡都清楚,可是,須其格是烏孫的左夫人,下一任昆莫的母親,誰有膽量說實話呢!倒黴大夫已經認罪,死就死他一個人吧,總不能讓左夫人也出來認罪吧!
王室的棋子們,主要功能就是做替罪羊,平日裡吃香喝辣,關鍵時刻自然要替主子背黑鍋的。不然還想怎樣?難道還想跟主子平起平坐?
“怎麼?沒話說啦?沒正經事的時候廢話不少,攤着要緊事就連個屁也放不出來,養你們這些長老有個屁用啊,還不如喂幾頭牛羊,渴了能擠點奶喝,餓了能宰了吃肉。老百姓一年到頭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供養你們,除了能貢獻點肥料,還有什麼用處!”
常惠罵得長老們個個面紅耳赤,偏偏又沒人敢跟他嗆聲,周圍的老百姓掩嘴偷笑,有些膽子大的乾脆就仰頭大笑起來。平時沒人敢對長老不敬,就算心裡再不服氣,也只能忍氣吞聲,好不容易有人說出他們的心裡話,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看到劉燁前來,長老們彷彿看到了救星,直接無視常惠,紛紛站起來,熱情地跟劉燁打招呼:“右夫人啊,快請上座,上座!”
“哦,還有安息王子,快請,快請……”長老們親自迎接劉燁和圖奇棠,恭請他們落座,指着趴在草地上奄奄一息的大夫說道,“看哪,他就是意圖謀害二位的傢伙,唉,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真是活膩歪了,竟敢跟二位過不去。右夫人,安息王子,你們放心,這等禍害,一定會遭到嚴懲,只要你們一聲令下,要殺要剮都沒問題。”
長老們咬牙切齒地控訴倒黴大夫的罪行,恨不能一人拿一把刀將他凌遲處死。
劉燁與圖奇棠相視一眼,會心一笑,圖奇棠說道:“不過是個受人指使的大夫,殺了他又有何用,主使者不死,以後還會發生這樣的事。難不成要將王室裡的小嘍囉趕盡殺絕嗎?”
長老們尷尬地笑了笑:“怎麼會呢,其他人可沒有他這麼惡毒,安息王子,您多心了。”
“哦?這麼說,下次不用小嘍囉動手了?是不是要勞煩各位長老親自出面?”圖奇棠嬉笑着說。
長老們的臉色時青時紅,原以爲堵住常惠的嘴就萬事大吉,沒想到安息王子更是難纏。
“怎麼會呢,王子殿下說笑了……”長老們坐回原位不再多言,心虛地擦着額頭上的汗,這種私下裡說的話,怎能當着老百姓的面說出來呢,往後他們還要不要混日子了。
沒人應聲,劉燁朗聲說道:“既然此事難以服衆,還是請大王來評斷吧!”
“可是……”坐在劉燁身邊的一位長老提醒道,“昆莫病重,下不了牀,右夫人還是不要請昆莫出面吧!”
“解憂去見大王一面即可,請各位稍等片刻。”
劉燁起身走向軍須靡的蒙古包,收到消息的須其格嚇得面色如土,拉着身邊的侍衛,結結巴巴地說:“攔、攔住她……攔住他們,別進來……別讓她進來……”
須其格猛地掐了下大腿,硬是擠出幾滴眼淚,衝進軍須靡的蒙古包,趴在他牀頭哭訴:“大王,大王你要救救我們母子……”
軍須靡迷迷糊糊聽到須其格在哭,勉強睜開雙眼,看她哭得眼睛都腫了,雙手支撐着沉重的身子坐起來:“你和靡兒又怎麼了?你哭什麼?”
須其格挽着軍須靡的胳膊,扶他靠在軟墊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大王,這回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我……”
多年夫妻,軍須靡自然知道須其格又闖了禍,無奈地嘆了聲:“這回你又闖什麼禍了?”
“我,我給老賢王帶口信,遲遲沒有收到迴音,我心裡着急,所以我就,我就找人往那賤人和她相好的餡餅裡下毒……”須其格說到這兒,膽怯地看了眼軍須靡的反應,好在軍須靡沒有感到意外,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然後呢?”軍須靡不耐煩地催促道。
“然後,然後就被發現了,他們抓了大夫,逼着他把我供出來。大王啊,我不能出事啊,靡兒還小,他不能沒有我,若是我也跟你走了,靡兒一個人怎麼活啊……”須其格掩面痛哭,她每次都鬥不過劉燁,卻次次都要鬥,她就仗着有軍須靡給她撐腰,哪怕是命不久矣的軍須靡。
“蠢貨!”軍須靡攢了半天力氣罵道,罵完又不停地咳嗽,須其格不敢有意見,討好地爲他捶背。
“稟告昆莫,右夫人求見!”帳外傳來侍衛的通報,須其格嚇得往軍須靡懷裡鑽,“大王救我,救我……”
軍須靡深深地吸口氣,推開須其格:“你出去吧,叫她進來。”
“大王……”須其格不知所措地喚道。
軍須靡點點頭,表示已有對策,須其格一步三回頭地走出蒙古包,低着頭對劉燁說:“大王叫你進去。”
說完,須其格就躲在了侍衛身後,再也沒露頭。劉燁看她這般狼狽,只覺好笑,要不是有圖奇棠在,她也不會嚇成這樣,只怕又要擺出一幅眼高於頂的樣子。人哪,就是這麼現實!
軍須靡強打精神,仍是遮掩不住那股子死氣,再強的人也有油盡燈枯的一天,劉燁不由嘆息,走到牀邊,喚了聲“大王”。
軍須靡擡眼看她,許久不見,她出落得越發美麗,美麗的女人往往命運多桀,尤其是像她這種身負使命的女人。
“右夫人,與其跟那種愚蠢的女人計較,不如跟本王做個交易,你看怎樣?”
軍須靡有話直說,劉燁也不拐彎抹角:“不知大王要跟解憂做什麼交易?”
“放過須其格和靡兒,本王願將王位傳給翁歸靡。”
傍晚,圖奇棠邀請劉燁散步,他問:“只是將那大夫收押,不再追究左夫人的過錯,你甘心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再查下去,左夫人遲早會露餡的。”
劉燁看向悠然自得的圖奇棠,說道:“你若無其事地叫人送來餡餅,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也是想讓我省心麼!”
“這不一樣!”圖奇棠搖搖頭,“我說過,我會保護你,這些事情再也不用你來煩心,我會爲你鋪平道路,爲你實現所有願望。”
“所有願望?”劉燁正視他那雙迷人的灰眸,柔聲道,“當真,無論我有什麼願望,你都會爲我實現?”
“當然!任何願望,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會爲你實現!”圖奇棠言之鑿鑿,雙手搭在她肩膀上,癡迷的目光流連於她精緻的面容。
“那麼,請你將左賢王送回我身邊。”劉燁出其不意地說。
圖奇棠的表情瞬間凝滯,他萬萬沒有想到劉燁竟會在這種溫馨時刻說這種話。震驚過後,隨即而來的是被戲弄的恥辱以及發自內心的嫉妒憤怒。
“爲什麼是他?爲什麼你要的是他?”圖奇棠不知不覺加重了雙手的力道,劉燁若是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劉燁看出他眸子裡的憤怒與不甘心,不答反問:“可以嗎?你能把他送回來嗎?”
圖奇棠緊緊咬着脣,咬出血來也渾然不覺,現在的他,簡直嫉妒得要死。翁歸靡,一個辜負過她的男人,而她居然對他念念不忘,在她眼裡,他圖奇棠究竟是怎樣的存在?難道就是不值一提的棋子?除了被利用的價值一無是處?
忽然,圖奇棠攔腰抱起劉燁,在夜風中飛速跳躍,劉燁不得不將自己的身體緊貼着他滾燙的胸膛,聽那夜風呼嘯而過,聽他憤怒之極的心跳。她不知道他會帶她去哪兒,她不知道他會怎樣待她,但,沒來由的,跟他在一起,她感覺很安心。
溫泉,樹林中的溫泉,這是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他在樹上光明正大地看她洗澡,像是在看自己的所有物,厚顏無恥地向她提要求,才肯歸還她的衣服。
他們在這裡相識,今晚,他帶她來到這裡,是否又會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