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表號令傳下,身邊的文聘卻有所遲疑,並沒有立刻執行。
“文仲業,本府的命令,你難道沒聽清楚,還要本府再重複一遍嗎?”劉表回頭瞪向文聘。
文聘一震,只得拱手道:“末將領命,末將這就去辦。”
說罷,文聘告退,匆匆下城而去。
城門內側的街道上,已經擠滿了人,男女老少有千人之多,卻並非是士卒,而是老弱婦孺。
這些人都蹲在地上,彼此相扶,個個戰戰兢兢,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文聘暗歎過一聲,擺手喝道:“主公有令,把這些叛賊家屬,統統都押解上城去。”
號令傳下,看押的士卒們,立刻揮動兵器,威脅喝斥着這些老弱婦孺們,擠上了城頭。
很快,城頭上便擠滿了平民百姓,他們如擋箭牌一般,被推到了城垛前,每一人的後邊都站着一名士卒,刀槍抵着他們的脖子後背進行威脅。
這一幕,城前列陣的魏軍將士,看的是清清楚楚,無不茫然不解。
伏壽同樣一臉驚奇,不解的看向蘇哲:“蘇卿,劉表怎麼把這麼多平民推上城頭,他這是何用意?”
蘇哲先是一陣狐疑,緊接着心頭一陣,臉上立刻涌現出了厭惡的神情,冷冷諷刺道:“沒想到,劉表這廝竟然使出這樣下作的毒計,竟然用我降卒的家眷來做擋箭牌!”
降卒家眷?
伏壽神色茫然,看了看城頭那些婦孺,又看了看蘇哲身邊,那些神色漸已慌張的士卒們,驀然省悟。
蘇哲的軍隊數量,能夠短時間內爆漲,還得多虧了劉表這位運輸大隊長,他的蘇軍中,近有一半乃是荊州降卒。
這些降卒雖然接受了整編,但畢竟新降未久,沒有成爲蘇哲的嫡系死忠部隊,忠誠度有所欠缺。
況且,這些降卒當中,還有不少都是有家室的人,他們的妻兒老小,還處於劉表的控制區內。
眼前,城頭那些老弱,分明就是蘇哲這些降卒的家眷,劉表將他們趕到城頭,自然是用來威脅這些降卒。
有這些人做擋箭牌,這些降卒們,他們還能安心爲蘇哲作戰麼,他們還會向城頭放箭,還敢去攻城嗎?
伏壽明白過來,不禁秀眉凝起,責怨道:“劉表雖爲逆賊,但好歹也出身漢室宗親,乃是當世名士,怎麼能做出如此下作的手段來。”
拿人家有妻兒老小,來威脅那些沒有選擇的士兵,此等所爲,當然爲人不恥。
劉表看着城頭那些哭哭啼啼的老弱婦幼,心頭也頗不是滋味,自覺顏面無光,有辱自己的高貴身份。
一時間,劉表眉頭深深凝起,臉色很不好看。
“州牧大人莫非動了側隱之心?”身邊的徐庶低聲說道。
他說話之時,負手而立,靜靜的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婦孺,眼神中既沒有同情,也沒有陰冷。
那眼神,平靜的就象那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只是沒有思想的螻蟻般,對他們做出任何事,都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劉表輕嘆一聲,低聲道:“本府向來仁義愛民,做出這種事,本府餘心何忍啊。”
徐庶卻淡淡道:“名聲,權勢,地位,還有財富,任何人都想要,可惜魚與熊掌,往往不可兼得,計策是草民出的,決定權卻在州牧大人手中,大人自己決斷吧。”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般,令劉表心頭一震,陡然間驅散了心中那殘存的幾分顧忌。
“他說的對,今日若不下狠心,若是給蘇賊破了襄陽,我這荊州牧就變成了喪家之犬,權勢地盤都沒有了,空有一個仁義的名聲,又有何用呢?”
劉表眼眸陡然凝起,殺機狂燃,大喝一聲:“刀斧手準備!”
號令傳下,百餘早就準備好的刀斧手,即刻將一百多名老弱婦孺按倒在城垛上,明晃晃的斧頭,架在了他們的頭上。
城頭上立時驚恐一片,那百餘婦孺老弱,拼命的哀號起來,哭嚎聲此起彼伏。
城前列陣的蘇軍陣中,也立時是響起陣陣驚譁,那些降卒出身的士卒們,頓時慌了陣腳,亂了分寸。
兩軍相隔數百步,他們當然不可能看清,城頭上那些婦孺就一定是自己的親人,但他們卻知道,自家親人一定存在其中,說不定被按在城垛上的那個人,就是他們的親人也說不定。
眼看着親人有可能被砍頭,他們如何能不驚慌失措,亂了心神。
伏壽也吃了一驚,怒道:“劉表他瘋了麼,他這是要做什麼?”
“娘娘難道還沒看出來麼,劉表這是要殺一儆百呢!”蘇哲冷冷諷刺道。
伏壽端莊的臉龐上,驚怒之火在燃燒,她倒不是在同情那些將要被砍頭的百姓,而是不甘相信,以劉表漢室宗親的身份,竟然能做出這等不恥之事。
這不是給劉氏皇族臉上抹黑嘛!
蘇哲劍眉深凝,遠望着城頭,眼眸中殺機漸起,冷冷道:“劉表啊劉表,你可要想清楚了,你這一刀下去,就是自絕了生路,你可別後悔!”
城頭,刀斧手的大刀,已高高舉起,只等劉表一聲落下。
徐庶一臉平靜,文聘心有質疑,卻不敢吱聲,只能沉默。
蒯越的眼中,也僅僅只是流轉着幾分遺憾而已,對那些將要被砍頭的百姓,看不見半分同情。
反倒是蒯良,心有不忍,低聲勸道:“主公,此舉事關主公聲名,主公可千萬要想清楚啊。”
劉表只是猶豫了一瞬,手便狠狠揮下,大喝一聲:“給我殺!”
號令傳下,百餘刀斧手,沒有半分猶豫,高舉的大斧呼嘯落下。
咔嚓嚓——
一陣此起彼伏的脆響聲中,刀斧落下,百顆人頭應聲砍下,跌落城下,飛濺的鮮血將城牆染紅。
城上,立刻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聲和哭嚎聲。
對面列陣的蘇軍,跟着也爆發出了一陣驚譁,那些降卒們眼見人頭落地,不知是否是自己親人被砍,卻慌的驚叫起來,恨不得立刻衝上去看個究竟。
伏壽看着一排人頭落在,身兒打了個寒戰,雖是驚怒,卻只能恨恨的盯向城頭。
“劉表,看來你是自尋死路啊,很好,很好!”
蘇哲劍眉如刃,鷹目中,卻已燃起凜烈如火的殺機。
他現在不光是殺奪荊州,還要殺劉表,更要滅劉表滿門,讓其爲今日這一舉動,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蘇哲憤怒,他身後的蘇軍將士,無不是憤慨無比,恨的咬牙切齒,叫嚷着要把劉表碎屍萬段,報仇雪恨。
城頭。
劉表看着那一排人頭落地,心頭一塊大石頭反而是落地,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他的目光愈加陰冷,向着文聘瞟了一眼,示意他繼續。
文聘便深大聲喝道:“都不許再吵鬧,誰敢再吵,下一個就砍誰的腦袋!”
他這麼一威脅,那些倖存的降卒家眷們,哪敢還敢再吱聲,紛紛閉上了嘴巴,戰戰兢兢的縮在一團,生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被斬首。
城頭上,立刻鴉雀無聲,只剩下了那一聲聲緊張畏懼的呼吸聲。
文聘來到城中央處,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大聲叫道:“城外叛兵聽着,誰敢再追隨蘇賊作亂,就誅其三族,抄滅滿門!”
雷鳴般的威脅聲,從城頭髮出,傳至了蘇軍陣,許多蘇軍士卒,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文聘的叫聲。
蘇哲的嫡系軍隊,聽到這樣無恥的威脅,自然是憤慨無比,紛紛叫罵。
皇甫嵩所率領的幾千漢軍,雖然不歸蘇哲直接統帥,但畢竟是處於同一陣營,自然也頗爲憤慨。
唯有那數千降卒出身的士卒,卻憤慨不起來,無不是嚇的變色,彼此你看我,我看你,焦慮心虛都寫在了臉上。
軍心在動搖。
蘇哲眼睛向左右瞄了一眼,清楚的看到了士卒們臉上的焦慮不安,也聽到了那隱隱約約竊竊私議,顯然劉表這無恥的威脅,已經起了作用,動搖了他的軍心。
這個時候,他必須要站出來,有所作爲,不能任由軍心被劉表打擊。
當下,蘇哲深吸一口氣,忽然撥馬而出,走向了城門。
“蘇卿~~”伏壽吃了一驚,伸手叫了一聲。
蘇哲卻沒有理由,依舊撥馬向前。
左右的部將們都是變色,胡車兒遲疑了一下,趕緊撥馬上前,召呼着一隊親軍上前保護。
於是,蘇哲在親兵環護下,在萬千敵我兩軍將士的注視下,緩緩步向敵城。
相距五十餘步,蘇哲停下了腳步。
這個距離,雖然已入了敵軍的弓弩範圍,但城上一旦有動靜,他也有足夠的時間撤出來。
勒住戰馬,蘇哲遠望城頭,大聲諷刺道:“劉表,我還真是高看了你了,想你堂堂漢室宗親,當世名士,自詡爲仁義之主,竟然幹出這樣下作無恥的勾當來,你就不覺的臉紅嗎?”
城頭上,劉表被蘇哲當着這麼多人面,公然諷刺,頓時臉色鐵青,羞憤無比。
他立刻怒罵道:“蘇賊,你這背主之賊,本府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背叛本府,還害死了本府的愛子,對付你這種奸逆,還有追隨你的叛兵,用什麼樣的手段都不爲過!”
劉表聲色俱厲,但或許是上了年紀,氣力不佳的原因,聽起來卻有幾分底虛。
蘇哲也不屑於跟他廢話,冷冷道:“劉表,咱們也別耍沒用的嘴皮子,我現在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放了那些無辜百姓,你我堂堂正正一戰,否則,我蘇哲在此發誓,必將你碎屍萬段,滅你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