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三月末,仍然是一滴雨都沒有下過。空氣都變得乾燥起來,瀰漫在空氣中的還人心的浮躁。就在三月的最後一天,洛陽城,亂了。
誰也想不到的是,太學的學生們聚集到北宮的門口靜坐。這事兒,在任何時代任何國家都是了不得大事。讀書種子,知識分子階層被煽動起來,不管是爲了什麼,背後鼓搗陰謀的人被逮出來直接就得弄死。
更有意思的是,這些學生靜坐是爲了董明。
“先生,大事不好了!”
董明正在家裡發呆的時候,袁術着急忙慌的跑了過來。還沒進門呢,就大呼小叫的,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完全沒想到袁術竟然會這麼沉不住氣。
“慌什麼?你怎麼說也是折衝校尉,穩重一點。”董明擡了擡眼皮,頗爲不滿的對袁術說道。
袁術訕笑一下,摸了摸後腦勺道:“嘿嘿,現在是虎虎賁中郎將了。”
“哎?又升官了啊。”董明眼睛一亮:“你這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啊。”
“哎呀,先生。現在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大事不妙了。”袁術一拍腦門,又開始着急起來。
“慌什麼?”董明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袁術:“什麼大事不妙了?難道你們世家打算掀桌子,弄死我?沒道理啊。要是那羣宦官想要弄死我,還差不多。”
“比這還嚴重。”袁術道:“不知道是誰煽動了太學的學生,現在那羣上了頭的傢伙們正在北宮宮門前靜坐呢。”
“什麼?!”這一下董明也坐不住了。一股涼意從腳底板升起,直通大腦。
“煽動士子!威逼朝廷!你們......乾的好事情!”董明指着袁術,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袁術聞言連忙擺手,解釋道:“先生錯了!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們乾的!至少不是袁家乾的!”
“不是你們?”董明壓下火氣,告誡自己沒有調查清楚,就不能冤枉好人。可是仍然對世家保持高度的懷疑:“你告訴我,大漢朝除了你們還有誰能這麼容易就煽動士子?難道是那羣宦官嗎?他們是瘋了嗎?”
袁術百口莫辯,這事兒讓誰來說,第一個想到都是他們世家做的手腳。畢竟太學的學生本身就對宦官有意見,而這一次的靜坐又是針對宦官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如果這是宦官攛掇這羣太學生這麼做的話,那他們真的是沙雕了。
世家就不一樣了。太學的學生絕大多數都跟世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是門生故吏就是自家子侄。從某種方面來說,太學就是世家的一部分。
董明發了火之後,冷靜下來。仔細思索了一番之後,又搖了搖頭,對袁術說:“不是你們乾的,也不是宦官乾的。”
“哎?”袁術鬧不明白,董明這人怎麼跟六月的天似的,說變就變。
“現在說這些沒用,先去北宮,把士子們勸回去。”董明陰沉着臉,起身就往外走。袁術忙不迭的跟在後面。
出了門,荀攸正等在門口。
“某家與先生同去。”荀攸平靜的說道,不過董明卻能感到他內心的怒火。
荀攸的確很生氣,這件事乍一看像是世家乾的事兒,事實上荀攸知道世家根本就沒幹這件事。最主要的是,荀攸比誰都清楚,士子在宮門前靜坐示威的口子不能開。一旦開了......無異於放出了一個惡魔。政治鬥爭本就噁心無比,在有這麼一個誰都能用的盤外招,還玩什麼?
“絕不姑息!”荀攸在心裡惡狠狠的發誓。
......
董明與荀攸陰沉着臉朝北宮趕的時候,千秋萬歲殿上一片寂靜。
珠簾之後的劉宏,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前來通報的侍衛單膝跪在殿前,將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好啊!好啊!”劉宏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憤怒,語義不明的說着話。
階下,百官噤聲。
袁隗惡狠狠的盯着在劉宏旁邊裝木偶的張讓,楊賜也一臉不善的看着趙忠。隊伍中後排站着的曹操則一臉的茫然。他不明白,大漢朝到底是怎麼了?生平第一次,曹操開始懷疑自己的理想。
“士子!士子!”曹操的心理開始滴血:“這可是大漢朝未來的希望!到底是誰如此狠的心腸,送他們走上絕路?”
絕路,是的。只要一個應對失誤,北宮門外的士子們最輕也是永不錄用。若是劉宏怒氣難平,外面的士子不知道多少人要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
曹操無比痛恨使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盤外招的那位。可他又無能爲力,就像第二次黨錮之禍一樣,他嘔心瀝血不停上書,可結果如何?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
曹操覺得自己好累,真的好累。
“漢家,漢家還有希望嗎?”曹操愈發的迷茫了。
曹操雖然迷茫,但是高高在上的劉宏卻一點兒都不迷茫,他現在已經出離了憤怒。他跟漢室其他的皇帝不一樣。這皇位算是他白揀來的,因此他一直都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但這並不代表着,有人可以冒犯他的威嚴。
世家也好,外戚也好,宦官也好。
這些年裡,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也許他不會治國,不能強軍,無法富民。但是帝王心術,權謀之術他算得上是無師自通。甚至可以說每一個漢家皇帝幾乎都是如此。而今天,竟然出現了士子靜坐,威逼皇權的事情。
劉宏真的怒了。
以他在位這麼多年的政治智慧,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弱智纔會想到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盤外招。
劉宏惡狠狠的掃視着佝僂着要的張讓,又看向了階下對着張讓怒目而視的袁隗和楊賜二人。這三個最大的嫌疑人,每一個人都有可能腦袋發昏使出這種盤外招。但是劉宏又知道,這三個人都不可能。
張讓雖然看起來權傾朝野,但是他不過就是自己權力觸角的外延和背鍋俠罷了。縱使這些年裡,讓他掌握了不少實權,但也沒用。一來,張讓不一定有膽子瞞着自己幹這種事兒,二來張讓的觸角也伸不到太學去。
至於袁隗和楊賜就更不可能了,這樣幹對他倆來說一點兒好處都沒有。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士子逼宮會讓張讓等人的處境更爲艱難。但是他倆人老成精,不是袁術、袁紹這種官場經驗比較少的人,看不清楚形勢。
他們比誰都清楚,張讓是他劉宏的狗。宦官的處境如何,完全就是他劉宏一個念頭的事情。士子逼宮這種盤外招,頂多能噁心一下劉宏,讓他更加嫉恨世家。除此之外,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還會導致後人效仿,平白添了不少噁心。
楊賜和袁隗都不會幹這種付出大於回報的傻事。排除這三位,剩下的人裡面最有嫌疑的又是誰呢?
劉宏沉默着,掃視着階下的百官。他比誰都清楚,這些人代表着不同的利益團體。今天的這一次盤外招,讓宦官和世家都措手不及。能夠得利的......
“外戚嗎?”劉宏眼裡閃過一絲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