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人馬折回樹林北面,祖昭將隊伍一分爲二,先讓祖厲、祖恪二人帶一隊人護送傷員往令支縣去安置。田憲解下自己的官印,交由兩名捕役隨同祖厲、祖恪等人一併回城,方便到城門下好叫開城門。
隨後,祖昭又安排剩下的一隊人,一邊將陸續捉獲的賊人集中起來,一邊在荒原上展開搜索,或搜尋遺漏的傷員、賊人,或收集丟落的兵器、馬匹。整個善後之事持續了大半個時辰,期間不僅尋回了幾名傷員、馬匹,還繳獲了一些斃命胡人的座騎、兵器等物。
在田憲陪同之下,祖昭等人押解着捉獲的賊人前往令支縣城。
先前祖厲、祖恪等人叫開城門後,又專門留下在城門前等候接應。此時天色正值夜深,城樓上下問得有賊人犯境,早已加派人手戒嚴。十數步弓手戍衛在城垛之後,其餘役兵也都緊張不已的聚守在門洞前,哪怕祖家子弟與隨同先回的捕役再三告之已擊退賊敵,但仍然無法打消衆人疑慮。
直到祖昭、田憲帶着第二隊人馬到來,在看到如此之多裝備精良的祖家子弟,不知情者還誤以爲是附近盧龍塞的官兵,多少能安慰人心。
迎進城後,田憲差遣手下去張羅安置之處,讓縣城裡的各個館驛、旅舍儘量屯讓空房。
百餘人的隊伍很快被分配到相距不遠的館驛下榻,又另備酒食款待。至於傷者集中安頓在一處,早傳喚醫工、藥師和道人前來救治。此行一共捉獲三十八賊人,除傷重及無關緊要者被押送到縣牢獄,由捕役連夜拷審之外,餘下五、六個頗有主犯嫌疑者,則立刻被帶到縣府,交由令支縣王縣君親自審問。
祖昭先在館驛中處理了一下傷口,之後隨意吃了一些熱食,又前往傷員聚集的館舍探望受傷的衆子弟,簡單說了一些慰問的話。祖季因爲失血過多,這會兒尚在昏迷,不過經醫工診斷已無性命之憂,只需日後多做調理即可。從傷員這邊的館舍出來,他與祖繁、祖陵等稍有身份資輩者,打道前往縣府,不管怎麼說,此事與祖家既有直接關聯,又是祖家出人出力剿滅賊寇,自然是要弄清楚背後緣故。
韓當既是待罪之身,自然沒有跟隨同去。
早有縣府的人在館舍外等候,隨之便引着祖昭等人前往縣府。
來到縣府衙門時,院內已然燈火通明,時不時還能聽到賊人拷問的慘叫,以及官吏厲聲斥問的聲音。一番通報,田憲由堂上趕到前院,先接應祖昭等人到公堂一側的小廳,招待衆人稍坐片刻,又專門奉上茶水。
田憲告訴祖昭等人道:“既是堂審,自有規矩,還請祖公子諸位稍等片刻。待到縣君大人審問罷了,自會與祖公子相見。”
祖昭心中雖有鬱悶,畢竟從始至終此事都是祖家出力,還折損了那麼多族中子弟,這會兒居然還得不到第一手的情報消息,實在有所不盡人意。不過看在田憲的面子上,他暫時也沒有發什麼牢騷,於是便耐心的在小廳等候。
不包括祖昭等人在館驛休整的時間,堂審前前後後又進行了有一個多時辰,時不時能聽到對犯人用刑的聲音,以及犯人招架不住的寒苦求饒。在小廳裡,前後換了三、四盞茶水,祖昭甚至都有點想要打瞌睡了。不單單是他,即便是祖陵、祖厲、祖恪這幾位叔輩,也都是哈欠連天,一宿廝殺消耗的不僅是體力,也有精力。
倒是祖繁還算安好,四平八穩坐下來,擺出一副煞有其事般的正經。不愧是公門中人,早對公門之中的辦事程序習以爲常了。
王縣君堂審罷了,正在不疾不徐轉道來到小廳,本縣的幾位官吏陪同在旁。王縣君生的又矮又胖,一身官服到肚子部分已經變形。這會兒他一邊用巾子小心翼翼擦着額頭上的汗,一邊態度謹慎的向祖家衆人微微頷首。
“祖公子,這位便是本縣王縣君。”跟在後方的田憲立刻介紹道。
祖昭等人起身,各自抱拳施禮。
王縣君沒有急着開口說什麼話,倒是顯得一副疲憊不堪之態,慢條斯理踱步到跟前的一張座椅上落座,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前日本官已收到陳縣君的官書,此事非同小可,本官業已傳令全縣加緊戒防,也委派縣尉帶人快馬趕往本郡郡府通報。着實不料,祖公子等人昨日就趕到此間,讓本官委實是始料未及的呢。”王縣君這番話說的陰陽怪氣,其中自是少不了一些埋怨。
祖昭面不改色,既然是他提前發動這次圍剿行動,理所當然會知道事後會有許多繁文縟節要經過,不過重要的是破壞賊人陰謀,相比較而言無論官府還是家中都會辨析孰輕孰重。眼下聽了王縣君這般揶揄的話,他心頭倒是有幾分疑慮,總不至於拷問了那些賊犯一個多時辰,卻沒有任何收穫吧?
“此次事發突然,在下也是迫於無奈。敢問縣君大人,適才審問這些賊子可有招供?”他保持溫文爾雅的態度,先道了一聲歉,旋即問到正事上面。
“人贓並獲,豈敢不招?哼,一些刁民小賊,串通胡人,意圖埋伏官道左近,趁機偷襲商隊。不過是尋常打家劫舍的毛賊罷了。”王縣君不屑一顧的說道。
“縣君大人以爲這只是尋常毛賊?”祖恪脾氣急躁,對王縣君的話大感好笑。
“如今已經是入冬,賊寇頻繁出沒純屬正常,更何況你我兩縣皆是邊地,以往又並非沒有漢人勾結胡賊爲非作歹的前例。只不過此次規模稍大一些罷了。”王縣君對祖恪的語氣很是不悅,黑着臉色強調的說道。
“縣君大人,此次發現的胡騎絕非一般胡賊。往常在邊境出沒劫道的胡賊,多知識尋常牧民罷了,可此次與我等交手的胡賊,進退有序,攻防有度,絕對不是尋常小毛賊所爲,只怕此事背後定有其他陰謀,還望王大人明察。”祖陵上前一步,義正言辭的說道。
“胡人善弓會騎,這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能值得多大的驚怪?”王縣君全然不當作一回事,語氣輕描淡寫的說道。
“區區百十來個小賊,倒叫你們擔憂至如斯地步,難道不可笑麼?大前年本縣入冬備盜,可是還經歷過近千賊人來犯,最後不還一樣是破賊凱旋麼?”一旁令支縣主簿附和着王縣君的語氣,不掩諷刺的說道。
祖昭露出一個冷笑,近千人的賊寇團伙那儼然可以算作叛亂,別說區區一個邊縣能守得住城郭,只怕即便調派官軍前來,也都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方纔能平息賊亂。除此之外,儘管他並不是令支縣人,但徐無縣與令支縣接壤鄉鄰,鄰縣若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徐無縣也無可避免的會收到風聲。只是,在他記憶之中,最嚴重的一次備盜,也不過是三、四百山賊和流民鬧事,後來還是合徐無、令支兩縣之力,才制住禍亂。
由此不難看出,王縣君十之八九是一個好大喜功之人,故意託大其辭謊報戰功。此時此刻之所以表現的那麼輕描淡寫,也許確有輕敵的一面,但更多的相信還是企圖獨領此功。故而表現出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態度,就是想將祖家衆人趕緊打發走。
對於他而言,他根本沒想過藉此事貪圖一杯功賞,僅僅是希望引起官府的警惕,爲今年入冬開始的招兵買馬爭取一個口實罷了。不過退一步說,他完全沒必要在王縣君面前計較這些事,此地並非徐無縣,自己要想招兵買馬那也是應該拉攏本縣縣君。
這時,一旁田憲臉色很難堪,他向王縣君道:“大人,此次卑職碰巧與祖公子相遇,共同追賊,卑職以爲此事確實別有隱情。豈不說此次涉案多是天平道徒,並且還是由外郡太平道徒遠道而來發起組織,縱然不在乎胡人這一節,可太平道如此野心,實在不能不防。”
王縣君不耐煩的冷聲說道:“左一句太平道,右一句太平道,此事都議了大半年的光景,太平道若是要作亂,早就作亂了,何待今日?早就說你們根本不懂,這太平道盛行多少是一樁好事,讓那些百姓心裡有一個念想,反而還會安分守己。”
祖恪大聲搶道:“我祖家子弟此役傷亡數十人,你卻來告訴我此案不過是尋常毛賊!”
他氣勢凌人,怒目相對,頗顯出一股意欲動粗的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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