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水河畔,張勇大營。
一衆將領,圍在張勇的帥帳之中,神色一個比一個焦急。
“將軍,再不發兵,可來不及了啊。”
“探馬來報,說今日午後,蔡瑁率軍猛攻城池,只怕已是朝不保夕。”
“城池守軍本就不如敵軍人多勢衆,何況城池又是低矮殘破,再不發兵,上蔡城今日必破啊將軍。”
“是啊,將軍快發兵吧……”
所有武將,苦苦哀求,他們都很不理解,自家張將軍,今日爲何如此反常。
不過,張勇也一樣不好受,他如坐鍼氈,不斷嘆息。
“到底是爲何……到底是爲何呢……大哥爲何要飛鷹傳訊,命我不得出擊,到底是爲何……”
“報……”
一個聲音傳來,惹得衆人的眼光,瞬間全部集中了過去。
只見一名斥候,飛速從外面跑了進來:“報將軍,上蔡城南門,已被蔡瑁軍攻破。”
“唰……”這下,衆將再也按捺不住了。
“將軍,城池已破,莫非要眼睜睜看着將士們全軍覆沒不成?”
陳烈已然急紅了眼。
張勇來回踱步,心中舉棋不定。以他看來,從此地前往上蔡城,必然有諸多陷阱和埋伏,可是如今事態如今緊急,且不說他已然預料到了陷阱,可以提前防備,縱然是沒有防備,面對城池失守,他也必須出兵救援了。
只是他自幼跟隨劉赫,至今近二十年,早已習慣了對劉赫的完全信任,劉赫既然飛鷹傳書,要求他在“蔡瑁軍中發生異變”之前,不得出兵。
張勇雖然完全猜不到蔡瑁軍中,到底會有什麼異變,可是大哥既然說有,那便一定是會有的,張勇對此,深信不疑。
只是如今眼看着上蔡城就要被攻破,城中的幾萬兵馬,就此將要淪喪,張勇也是心如刀絞。
“將軍,您到底還在猶豫什麼啊?”這些將領一個個都是鐵打的漢子一般,此刻卻有不少人直接急哭了。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張勇紅着雙眼,猶豫再三,最後幾乎是咬緊牙關說出了幾個字:“任何人,不得出動一兵一卒,違令者,斬!”
“將軍!”衆將驚詫萬分。
“不要再說了,統統出去!”張勇一甩手,直接背過身去。
陳烈等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無奈地嘆息一聲,轉身便要離去,卻沒有人注意到,張勇緊閉的眼角,幾滴淚水輕輕滑過。
衆將退出賬外,不少士兵全部都圍了過來,他們一個個伸長了脖子,一臉渴求地看向了那些將領。
“將軍,怎麼樣?咱們什麼時候出兵?”
“我的寶劍和長槍,都磨過兩次啦,足可殺敵。”
所有將領,都看向了陳烈:“子甫兄,你是副將,還是……還是你來說吧。”
陳烈苦笑一聲,上前一步:“將士們,這出兵之事……”
只說了這一半,他神情就變得十分糾結,下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陳將軍,您說啊,咱們什麼時候出兵?”
士兵們滿臉期待地看着他,這讓陳烈更是難以啓齒。
“出兵麼……這個……”
他越是這樣,士兵們就越是着急:“將軍,您倒是說啊。”
被大家這樣一催促逼迫,陳烈自知難以躲過這一關,只得嘆息一聲,咬了咬嘴脣,便打算將張勇的軍令下達下去。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子甫,快看,又是派去上蔡城打探消息的斥候回來了。”
一名武將指向了來者,直接呼喊了出來。
“難道……難道是城池失守了?”另一名武將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一想到這裡,陳烈等將領,再也按捺不住,全部主動朝那名斥候跑了過去。
“怎麼樣?上蔡縣城怎麼樣了?”
見那斥候氣喘吁吁,一直不說話,衆人愈發急切:“哎呀,急死我了,你倒是說話啊。”
“哎呀,都別吵了。”陳烈喝斥了一句,衆人這才安靜下來。
陳烈取過一隻水囊,遞給那斥候,斥候幾乎是一把搶奪了過去,“咕咚咕咚”,連着喝了十幾口。
“哈……”喝完之後,他發出了一陣十分滿足的呼聲。
“好了,都喝飽了,你快說,上蔡縣城到底怎樣了?”
斥候一抹嘴巴,臉上幾乎洋溢着一股劫後餘生的欣喜:“蔡瑁……蔡瑁撤兵了……”
“啊?”所有人都懵了。
半晌之後,纔有人問道:“曹軍都已經攻入了城門,爲何忽然撤兵?”
“是啊是啊,莫非他們還有什麼陰謀?”
斥候一個勁搖頭:“不是不是,是那曹賊忽然派人來傳令,說,說是安城危急,高順將軍攻勢甚爲猛烈,命蔡瑁即刻領兵去救。”
“啊,是了。”陳烈雙手一拍,大爲歡喜:“高將軍向來與咱們張將軍齊名,他破了曹賊的誘敵之計,和伏兵之計,順勢圍困了安城,曹賊本就糧草不足,怎能抵抗高將軍攻勢?既然蔡瑁分兵去救,那上蔡守軍,自可有喘息之機啊。”
“好啊,高將軍圍困得好。”
一名武將大手一揮:“走,咱們去將這好消息,稟告張將軍。”
衆將再次一擁而入,來到了帥帳之中。
“怎麼了?本將軍不是說過了麼,沒有我的軍令,任何人不準出兵,更不準再來催促,你們還來做什麼?”
張勇怒喝道。
“將軍,大喜啊!”陳烈上前賀道。
“大喜?”張勇納悶道:“何喜之有,莫非你小子又要當爹了?如今戰事緊急,莫說是當爹,便是你要當爺爺,也算不上什麼大喜了。”
“嗨,末將都大半年不曾回家見夫人了,何來的這等喜事?真要有這等事,那隻怕也是禍事纔對。末將所說的喜事,是上蔡縣城啊。”
陳烈的話,讓張勇瞬間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盯着他。
“上蔡縣城怎麼了?”
“曹賊安城被高順將軍猛攻,已是難以支撐,曹賊急令蔡瑁引軍五萬,前往馳援,上蔡縣城之危,如今已然得解啊。”
張勇先是有些發懵,隨後忽然變得狂喜。
“好,哈哈,好啊,大哥誠然不曾欺我。”
衆將不解:“此事與陛下何干?”
“哈哈,你等不必多問了,總之,如今,便是我軍取勝時機所在了。”
將領們激動道:“將軍是說……咱們可以出兵了?”
“不錯!”張勇取過桌案上的虎符:“傳我將令,寅時初刻,生火造飯,寅時末刻,出兵上蔡城,剿滅剩餘曹軍。”
“遵命!”所有將士,欣喜若狂。
所有將士,聽着上蔡縣城一份份緊急戰報送來,這心都早已提到了嗓子眼了,奈何張勇一直按兵不動,讓這幾萬兵馬,都已是急不可耐,一肚子火氣和戰意,不知何處發泄,險些有人憋不住,想去勞營中拿那一萬多俘虜練手了。
如今出兵的軍令一出,整座軍營,瞬間如同炸鍋了一般,軍士們歡呼雀躍,紛紛前去做起了準備。
牢營中的一萬多曹軍俘虜,看着外面的熱鬧,聽着外面的歡呼,一時之間,也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或是其他什麼情緒,總之,百感交集。
安城之中,曹操正黑着臉,坐在自己的主位上。
“主公,蔡瑁已經領兵來到城外,只是高順命人率軍阻擋,他一時難以入城。不過也正因此,使得高順今日尚未前來攻城,不知我軍是否要出城迎接?”
戲忠彙報着。
曹操原本閉着的雙眼,微微睜開幾分:“以你等之見,那蔡瑁是否果有反心?”
戲忠想了想,說道:“我軍之中,兗州和豫州向爲一體,然荊州本是楚蠻之地,非爲中原之所,歷來爲兗、豫將士所鄙夷。何況蔡瑁背主投降,本就是令人不齒之事,主公這些年來,提拔黃忠、魏延等人,無非爲安撫荊州人心而已,可若此心難以安撫,那……那主公卻當三思了。”
曹操只是“嗯”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程昱見狀,便站了出來:“以屬下愚見,那蔡瑁和荊州諸將,未必就有反心。只是我軍之中,兗、豫二州的文臣武將,佔據多數,而如今兗州已失,豫州也丟了大半,此二州之人,暫時棲身荊州,在荊州將士看來,難免有鳩佔鵲巢之意,他們心中略有不滿,那是理當的,卻不見得有心,或有膽量反抗主公。”
他這番話,讓曹操的雙眼,再次睜大了幾分:“嗯……仲德,所言,多有幾分道理。奉孝呢?你有何看法。”
郭嘉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才說道:“其實,主公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麼?否則,主公大可直接招蔡瑁一人前來,或派人去將其拿下問罪,何至於要借援兵之由,調他來此?”
曹操雙眼驟然睜開,盯着郭嘉,隨後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唯奉孝最知我心。”
笑了幾聲後,曹操的臉色再次平靜下來:“我對荊州將士之心,早已洞若觀火。蔡瑁等豪門,因擔憂荊州若爲劉赫所佔,他們也將落得身敗名裂之下場,而益州劉焉已是油盡燈枯,故此,除我之外,他們別無他選,自然不會有所不忠。而諸如龐德公、司馬徽、黃承彥等人,歷來以名士自居,整日唸叨什麼忠君愛民,對那劉赫可謂是英雄相惜,我多次派人上門拜訪,他們都不爲所動。”
“故此,我要佔據荊州,必須利用豪門,這一點,蔡瑁他們,心中也是十分了然,當年劉表也是憑此佔了荊州。只可惜,有一點他們想錯了。”
“哪一點?”衆人好奇道。
曹操冷然一笑:“我曹操可不是劉表,不會對這些地方豪門大族,聽之任之,任由他們坐大,以至於以僕脅主。”
程昱似乎聽明白了:“所以,主公其實很清楚,蔡瑁等人,並無反意,只是貪功心切,一心想讓荊州兵馬,成爲我軍之中最強盛的一支勢力,從而使主公對他們又敬又畏,以此長久保全他們家族之榮華富貴?”
“正是如此。”曹操說道:“此次龐德公深夜去見蔡瑁,雖然我派去蔡瑁身邊的暗探,難以靠近帥帳,不曾聽清他們交談之內容,不過這其中,便有蔡氏等豪門,與黃、司馬、龐等名士大家,互相串通之意。我曾親自登門拜訪龐德公,也僅受了他一盞茶,便不再與我詳談,何以他會主動前來會見蔡瑁,而且偏偏選在深夜之時?若說其中沒有蹊蹺,哼哼,曹某絕然不信。”
“原來如此。倘若他們聯手,則在荊州之勢也將愈發壯大穩固,我等本就是外來之客,這對我軍,對主公,都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故此主公明知蔡瑁並無反心,也特意用此理由,將他調來此地,並將兵權交託給文聘,藉此將其一一分化。”
戲忠和程昱,此刻都已經全然想通了。
曹操長長吐出一口氣,隨後忽然站了起來,目光堅定地看向門外。
“走,點齊一萬兵馬,我親自帶兵,出城廝殺一番,將蔡瑁接入城中。”
衆人眼前一亮,這幾人都是一等一的謀士,當即便明白了曹操的用意。
“恩威並用,主公當真好手段。”
高順大營之中,高順此刻,正與荀攸品茶,與這戰場之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高順雖然穩坐茶桌前,可眉頭緊鎖,時不時朝外面探頭,惹得荀攸不由發笑。
“伯平,品茶講究的是心靜,你這心思如此躁動,簡直浪費了這甄氏茶行中最新出的絕品好茶了。”
高順神色不改,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無趣,不好喝。”
“你啊你,說你什麼好。”荀攸一臉無奈。
“行了,別看了,蔡瑁此刻,只怕已經被曹操親自帶兵出城給迎了回去,你我就不必瞎操心了。”
高順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怎知曹操會親自前來相迎?”
荀攸神秘一笑:“這個嘛,你先陪我把茶品完了,若是在下高興,或許會告訴你,也未可知。”
高順神情一滯,隨後也難得地無奈一笑:“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