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清晨,洛陽平靜。
甑府依然戒備森嚴。
“是誰?”甑府後院的一個黑甲蒙面鐵衛一聲冷喝,剩下的六個鐵衛拔出劍看向院子門口,片刻之後七鐵衛纔看清來的人竟然是大小姐甑宓,她不是半個時辰前去宓凡軒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不禁大吃一驚,微微彎身拱手恭敬道:“大小姐!”
小甑宓額頭全是黃豆大的汗珠,神色緊張焦慮,臉上紅通通的,腰間插着一把匕首:“你們院外守候,沒有命令靠近者殺無赦!”
“諾!”七鐵衛弓着身子朝院門退去。
爲首的鐵衛內心疑惑嘀咕:“怎麼回事?平時沉穩的大小姐怎麼如此匆忙緊張,難道又發生了什麼大事?甑家可禁不起折騰啦!”
退到大門,他迷惑地搖搖頭,顯然不知道原因。
“砰砰砰!爺爺!宓兒有要事稟告。”小甑宓急切喊着,使勁敲門。
勝哥哥已經危在旦夕,洛北軍又被圍困指望不上,她如何不着急。
一陣咳嗽響起,片刻之後門開了。
“宓兒,先進來吧!喝口水,把氣喘勻了再說!爺爺平時不是告訴你山崩地裂也要處變不驚嗎?你看你,哎!”甑老頭慈祥地說道,看似在訓斥,實則是擔心小孫女。
走進屋子,小甑宓拿起茶壺直接猛罐,絲毫沒有以前大家閨秀的樣子。
甑老頭叩上門,又氣又笑,搖頭說道:“怎還這樣喝茶,又跟潘文凡學的吧!”
自從潘勝出現後,小孫女就變了。變得愛笑,變得喜歡豎起大拇指晃動稱讚他人、說這叫“點贊”,大大咧咧,偶爾還爆幾句粗口,喜歡下五子棋,喜歡看點兵書了、、、
甑老頭內心是歡喜的。小孫女從小早熟得厲害,很少笑臉,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自從父親中酒蠱死後就完全封閉自己了,現在慢慢成了個快樂的孩子,如何不讓人欣喜。
“爺爺!小潘哥哥有難,我們救是不救?”小甑宓猛地嚥下一大口水,盯着甑老頭,眼中全是期盼。
“自然得救!但也要看我們能力夠不夠,是什麼事。”甑老頭猜到事情不簡單,不敢託大,不敢不答應,也不敢全答應,模棱兩可地回答。
守護的秘密太重要了,甑府的安全也重要,搭救潘勝的前提必須是不能讓秘密暴露、甑府遇險,這是底線。六年多都挺過來了,不能因小失大。
“爺爺,你就說救不救?小潘哥哥真的很需要我們。”
“說吧!他遇到什麼難事了?”甑老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過來詢問。
小甑宓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擡起頭抽泣:“爺爺!袁紹那個壞蛋帶領好幾萬人馬把小潘哥哥圍了,洛北軍也被3萬人馬圍了,宓兒想爺爺派人去將他救出來!”
“什麼?”甑老頭踉蹌後退好幾步,直到撞倒屋子的柱子才止步,一臉陰霾,嘴脣微微顫抖,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
自己時日無多,剛剛給甑家和孫女找到一棵依靠,有了一點安慰,可怎麼這麼快依靠就要倒下了?這可如何是好。府中只有三百武士,入流的高手也就五十多人,即使全部派出去也衝不破幾萬大軍的封鎖,如何救得了潘勝。何況府中也需要守衛,也不敢派太多人馬出城。難道要出動“他們”?不不不,那可是甑家最後的底牌。
見爺爺眉頭緊鎖不說話,小甑宓知道他在猶豫,立刻跪着前行到跟前,繼續哭着說:“爺爺!你說話啊!要是小潘哥哥死啦,我們就不可能報仇成功了,難道父親就白死了嗎?”
“可、、、可我們這點人馬根本救不了你小潘哥哥,不是爺爺不救。”蹲下身子一把扶起小孫女,甑老頭仰了仰頭,硬是把眼淚給頂了回去。
轉身走了幾步,靈光一現,回頭道:“八方劍道館高手如雲,上次就是他們出手替我們給潘勝送信,要不我們再去找他們?”
“嗚、、、爺爺!我一早就去找了,可看門的說幾天前劍聖帶着道館高手去西南遊歷了。”
“什麼?這可如何是好。”
甑老頭來回踱步,步子越來越快,良久不發一言。
小甑宓只是哭泣,不再逼迫爺爺,她知道爺爺是個很堅定的人,說太多也未必管用,況且爺爺說的也對,府中這點人馬全是救援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洛北軍被圍,潘鳳遠在冀州,王越等人外出,甑府人馬太少,已經想不到何處還能去搬救兵。
不知多了多久,可能是一個時辰,也可能只是幾刻鐘,甑老頭忽然開口了,鏗鏘有力的聲音傳到屋外。
“七鐵衛何在?”
院子外的七個鐵衛臉色大變,先是驚後是喜,接着向上翻騰越過院牆,一齊落在院子正中央,拱手單膝跪下,大聲回答:“鐵衛在!”
他們疑惑又興奮。難道主人痊癒啦?好久沒有聽到他這麼有力的聲音的。如果痊癒豈不是又能帶着大家走南闖北了。
“咯吱!”門開了,一把紅色匕首飛出插入園中石頭裡,接着甑老頭大步走了出來站到門口。臉色依然慘白,卻很精神,一股氣息從身上擴散開來,無風門扉卻輕輕晃動。
“你們速去召集城中所有暗衛,正午隨我一起出城!”
“諾!”爲首的鐵衛使勁拔出匕首,雙手橫捧着它緩緩站起,其他六個鐵衛也緩緩站起,然後一齊快速退了出去。
甑老頭悄悄嘆口氣,一雙眼睛如冰球,射出冷冷的光。
暗衛參與的行動都是極其危險的,九死一生。
上一次用這把匕首是六年前,安平郡30個暗衛全部戰死,本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它出鞘了,沒想到僅僅隔了六年又要請出它。
這是一把紅色神兵,是一件信物,召集號令暗衛的信物。
“爺爺!我們還有暗衛?”小甑宓反應過來,朝門邊走了過來,疑惑而開心。
甑老頭一回頭,兩個冰球眼睛瞬間變成兩彎月牙,嘴角翹化爲優美的弧線,笑着說道:“本來準備年底才告訴你的?這是我們最後的一點底蘊了。”
這是甑家歷代家主才能知道的秘密,也只有家主才能指揮七鐵衛和暗衛。
二百年前,甑家第一代家主爲了蒐集商業情報,在全國建立了13個情報據點,每個據點10來人。後來漸漸發展爲暗衛組織,除收集情報外還暗殺活動。第二代家主拿出一半家財贈予暗衛們,每人白金,價值相當於洛陽城的一座豪宅,約定世代效命,生生不息。暗衛和七鐵衛一樣都是父子相傳,以各種職業爲掩護,無家主令不得行動。時至今日,全國暗衛已有300多人,全是二流以上高手,單單是洛陽就有100多人。
有些地方的暗衛已經幾十年沒有收到行動指令了,娶妻生子,混跡於市井,與普通人的生活沒有任何區別。
這天,菜販子小刀像往常一樣收攤回家,路過一個酒館時習慣第瞅了瞅門框,這個動作已重複了十二年。突然,他身子顫抖止住了腳步,“噗通”扁擔滑落到地上,又揉眼看了看,一個“義”字映入眼簾,一看就是剛刻上去的。接着他就扔掉東西,飛速朝家裡跑去。
“小刀,你的菜籃扁擔不要啦、、、”
五十多歲的鄭屠夫正在切肉,突然空氣不尋常波動,一把飛刀飛了過來,他立刻伸出右手接住,低頭一看,瞬間愣住了,刀身上一個“義”字。總算是等到了,都等了一輩子了,他用油膩的袖子擦了擦眼睛,笑着對瞎眼妻子說:“娃他娘,我們回去吧!”
......
大街小巷,一百多個放在人堆不起眼的漢子飛速朝家的方向奔跑。
他們動作出奇一致。一到家就關上門,換上一身黑衣,將一塊刻有“義”字的黑玉掛着腰間,跪地磕頭,拍着胸口大呼:“義還在,忠永存!”
接着起身拿起寶劍,斗篷遮面,朝着城外亂墳崗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