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帝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正月,河北霸主袁紹派遣幕僚建安七子之一的陳琳書寫檄文發佈天下,檄文洋洋灑灑數千字,羅列惡行不下十二條之多,把位居司空高位的曹操罵得體無完膚,舉國震驚。
時年二月,袁紹兵發,進軍黎陽,欲圖南渡黃河尋求與曹操防禦大軍主力決戰。
曹操一直採取的戰略也正是集中優勢兵力,扼制黃河南岸各首要關隘、渡口,重點設防,欲以逸待勞,針對袁紹進擊線路而採取後發制人。
曹操手下頭號智囊郭嘉曾指出,袁紹起四州之兵,兵多將廣,而黃河流域灘渡甚多,分兵守之,則防不勝防。不僅難以阻止南下勢頭,還兼得使其自身兵力分散,顧首不顧其尾之局。
謀士程昱也進諫提及過,黃河鴻溝西連虎牢、鞏、洛要隘,東下淮水泗水,爲許昌帝都北、東之屏障,渡口之多,密不可數,其中重點需其戒防的就有官渡、延津、平丘、白馬四地。特別是上游的渡口官渡,乃防禦的重中之重,原因無它,皆因官渡最爲靠近洛陽、許昌等重城的渡口,黃河其北爲袁紹控制的河內郡,利於大軍補給,是袁紹奪取許昌的必爭之地。
曹操再三思量,手下多人的獨到眼光和其分析必無遺漏,也遂把官渡和白馬定爲曹軍嚴防的要點,令此兩處的將領務必時刻警戒,整日操練,不得懈怠。
果然,袁紹的首選進取之地正如曹操所料,乃黃河下游曹操嚴防的渡口白馬。
三月初,袁紹頭號大將顏良率領三萬大軍率先拉開了大戰的序幕。駐防白馬的東郡太守劉延迫其壓力,不得不派快馬告急求援。
親自鎮守官渡的曹操得知,忙召集手下重臣齊聚商議。帥帳之內的曹操無比憂慮,劉延所部八千餘人,雖得嚴令操兵以待,然袁紹先鋒勢大,劉延甚少戰陣,缺乏應對經驗,三萬大軍足可滅掉白馬縣城,況且先鋒大將乃是久負盛名的河北名將顏良,此人勇武聞名,有勇冠三軍之說。袁紹計圖謀奪冀州,韓馥大將耿武欲行刺袁紹,就曾被顏良輕易斬之。
躊躇之中,郭嘉、荀彧、荀攸、程昱等曹操重要謀臣一一到來,曹操忙把劉延信使的急報告知於衆。
袁紹的南下早在衆人所料之中,沒有激起多大的驚詫,郭嘉首先建議:“兵來將檔,這是征伐的必經之路。袁紹大軍南侵,也必思之後方空虛,故纔會派遣一軍以先頭開路,圖佔住黃河以南一地立爲陣腳,方纔會與吾軍誓死一拼。”
荀攸自投曹操以來,諸多戰事都沒參加,一直陪同其叔荀彧治理許昌,把整個都城管理得井井有條。上次曹操西征張繡,荀攸也曾建言勸說:“張繡、劉表兩兩聯手,互爲犄角之勢,不妨緩兵以待其變,如若急切進攻其一,勢得援手以死相拼,到那時就會形成進退維谷之勢,恐難取之。”結果曹操沒聽勸告,出兵對張繡作戰,劉表果然發兵相救,曹軍失利大敗,幾乎死在戰場。得轉後,曹操十分後悔,曾對人說道:“這都乃不聽公達之言的結果!”
現在的荀攸更顯成熟穩重,待郭嘉輕描淡寫後才接道:“白馬即成袁紹首選,正可趁其大舉進攻之時,攻其不備,以延津進兵,僞裝渡河,威脅袁紹後方。延津守將於禁,弓馬熟練,武藝出衆,素來堅毅沉穩,正是領軍良將,可再令其爲先鋒主動出擊,吸引袁紹大軍注意,紹必分兵防之。這時,主公再突率大軍以輕騎急援白馬,給進擊白馬的顏良以當頭重擊,此聲東擊西之策,定能破其白馬之圍。”
幾句話出,聽得曹操、郭嘉等人都點頭稱讚。遂曹操採納其言,先以延津于禁兵進袁紹在黃河北岸的杜氏津營寨,後遣徵呂布所得良將張遼徵劉備所得猛將關羽爲先鋒,率輕騎急援被圍困半月之久的白馬渡口。
于禁不愧曹操手下良將,接得曹操帥令,隨後主動出擊,五千步騎從延津向西南沿黃河攻取汲縣,輕鬆拿下之後,再與鎮守延津的樂進渡河攻佔獲嘉,一路殺退敵軍無數,焚燒三十餘屯,斬首俘虜各數千,招降袁紹帳下裨將何茂、王摩等二十餘人。
身在黎陽的袁紹大駭,手下謀士分爲兩派,以田豐、沮授爲首的一方認爲此乃曹操的圍魏救趙之計,無需側重,只需要遣一大將率一萬大軍趕赴杜氏津渡口,就可解其于禁威脅,進攻的主要地點仍是白馬渡口;而另一方郭圖、逢紀、審配則力主袁紹親領大軍擊之,破其曹操抵抗勢頭,打擊其士氣,以圖振奮軍心。
袁紹誠如曹操所言,實屬色厲膽薄,好謀無斷,惜身見利之輩。兩相權衡之後認爲大軍首重氣勢,如能破其曹操銳氣,定能輕易戰勝曹軍。何況顏良早已團團圍住白馬,只需過得幾日,佔領白馬是易如反掌。於是同意分兵一部親率,給予曹軍于禁部迎頭痛擊。
于禁、樂進大軍不見驚慌,不急不慢的循序漸進,在攻破杜氏津側翼營寨後背河立下大寨,等待袁紹大軍親自。
袁紹還沒到達杜氏津,可曹操支援白馬的輕騎部曲在張遼、關羽的統率下日夜急行,離白馬只有一日之遙。
白馬被圍後,東郡太守劉延就令全城百姓拆屋揭木提供守城器具。顏良三萬大軍到得白馬後輪番進攻多次,都未奏效,白馬始終牢牢掌握在曹軍手中,還白白損失三千兵士。城內日夜防備,不曾遺漏半分破綻,讓顏良觸手無策。
西下的斜陽在把最後的餘暉照耀着大地,初春的時節正是回暖時分,可北方仍舊是寒風獵獵,吹佛在衣衫單薄的軍士身上照樣令人深感寒意。狂奔之中的三千輕騎曹軍早被冷風吹紅了臉龐,就連操控戰馬繮繩的雙手也凍得僵硬,可領軍的張遼、關羽可不顧這些,嚴重只有無窮盡的殺意及對曹操信任的敬意。
前面的關羽一身綠布袍,頭戴儒官帽,臥蠶眉下的丹鳳眼也是紅腫充血,可見一路無休止的急趕對關羽的影響也不小。隨着關羽右手青龍偃月刀的上揚,胯下曹操誅殺呂布後賜予的赤兔馬前蹄站定,緊隨其後的三千騎兵靜悄悄的攏住各自戰馬,後部的張遼不明情況,緩緩催馬來到關羽身旁問道:“雲長,可是有何發現?”
“聽!”關羽輕吐一字。
張遼豎耳聆聽,夜幕之下,大道兩旁,樹林裡不斷刮出凜冽的寒風,除身旁戰馬鼻孔狂奔後的噴嚏聲外,再無半點別的聲音。
“再聽”
張遼再次細聽,還是沒有聽見什麼動靜。不解的轉首問道:“不曾聽見什麼,雲長快快說來,汝到底聽見什麼,免遼疑惑。”
關羽一捻頜下長鬚說道:“某聽見戰鼓雷動,戰馬嘶鳴,戰刀出鞘等等之音。”
張遼這才明白關羽所說的聽是什麼意思,分明是看見了大戰之前雙方的景象。不待張遼續問,關羽緊接着說道:“文遠睿智,可曾有破敵圍城之策乎?”
張遼年歲比關羽稍小,但才智可不見得比關羽弱小,細想一下後答道:“吾軍現爲疲憊之師,如眼下出擊,或可得出其不意之效,然顏良有三萬大軍,被其回過神來,恐吾軍反會被圍其內。如破開顏良大軍一角,進得城內也如同進了烏龜殼內,起不了騎兵突擊之勢。因此遼思知,不如在此露宿一宿,待明日見其顏良攻城,吾軍從後全力掩殺,勢必震懾其心,給予重創。”
關羽眯起細眼,但仍能看出喜意,遂聽關羽說道:“曹公以文遠爲主將,羽當聽之。就照文遠意思露宿吧。”隨後翻身下馬,自顧自的牽馬往路旁樹林走去,獨留張遼轉身安排部曲休整事宜。
清晨,白馬城外一片繁忙,緊密的營帳中央高懸着袁字大旗,被春日裡的寒風吹得迎風飄展。
這已經是圍城的第二十天,顏良沒有等來袁紹的援兵,只等到袁紹嚴厲責備的聲音,知道主公已經因其久攻不下有點生氣,如再拿不出成績,恐怕就不再是這樣輕鬆的責備了。顏良只好給部曲將領下達拼死的命令,今天就看老天戰在那一方了,顏良端坐馬背,心內說道。
紅日高升,豔麗的朝霞映紅了半邊天空,悲壯的號角在營地上空響起,一列列兵卒如同螞蟻一般不斷爬行蠕動。
號角聲也讓白馬城池之上的曹軍也行動起來,紛紛挽起長弓勁箭,全神戒備。連日來袁紹軍的兇殘狠辣早讓城頭上的兵士麻木習慣,劉延看着手下的兒郎個個神情嚴肅,目光裡流露的只有殺氣,沒了被圍前的懦弱害怕之色。血與火才能真正鍛鍊人的意志,只有經歷過戰火的兵士才能稱爲精兵。
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的顏良揮手,身畔的掌旗兵舞動三角令旗,前行的兵士在將領的督促下開始加速奔跑,不過與之前有所不同,這次奔跑之中,袁紹軍士紛紛擎起左手上的皮盾、鐵盾置於頭頂,宛如移動的烏龜縮頭於甲內。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放!”隨着城頭劉延一聲令下,烏黑帶有銀光的利箭紛紛射出,兩排弓手次序的放出手中箭矢,血光剎那間在陽光下迸裂,一人倒下,十人倒下都不能使其攻城大軍停住腳步。
嘹亮的號角在清晨遠遠響徹開來,讓仍有不少熟睡中的張遼、關羽帶領的騎兵俱被驚醒,經過一夜的休息,疲倦得以恢復,這對幾日連續趕路的將士來說可是至關重要。
“上馬”張遼輕聲令下。
整齊劃一的騎兵動作如出一撤,在張遼、關羽的帶頭前行中,三千人的部曲默不作聲,只是緊緊跟隨兩主將馬後。
看見了,密密麻麻的顏良軍正在揮汗如雨的亡命攻城,人頭攢動下,根本數不過來具體有多少。關羽、張遼兩人都肅穆森冷的注視前方,任戰馬駝於輕馳。
“夠了,加速前進!”騎兵的優勢具顯,恍然間顏良軍的左側響起春雷,讓本還在神經緊繃着的顏良側目,一看下差點沒把眼珠鼓突出來,什麼時候身邊有了這樣一支騎兵的存在?還沒等顏良發火,騎軍的前部已經如同鋒利的箭頭衝進攻城部曲的腰際,頓時讓顏良軍大亂。
關羽手中的偃月長刀不停的劈砍而出,帶出繽紛的血彩。張遼也不示弱,手裡一把六尺長刀也刀刀奪取人命,好似兩人在比拼殺人奪命一番,轉眼死在兩人手中的士卒多達五六十人。攻城的顏良軍被其攔腰截斷,兵士紛紛躲其刀鋒,遠遠見得領頭騎軍兩馬當先,勢不可當。
顏良大急,口中咆哮道:“攔住!快攔住!”
惜人聲在亂軍之中猶如風聲,一吹就沒了蹤影。顏良無奈,只好催馬往領頭的騎軍將領衝去。
白馬城牆上的劉延眼中出現一條長長的隔離馬帶,數千戰馬奔馳而過,袁紹軍就會出現短暫的空隙,袁軍士兵再也無心攻城,而奔馳中的騎軍裡高高樹着大旗,上面黑底黃字書寫着大漢安鑲中郎將【張】,劉延知道主公曹操的援軍終於來到。忙轉頭向城中唯一五百騎的將領宋憲、魏續道:“兩位將軍可速速出城相助援軍殺退攻城退兵。”
城門洞開,吊橋放下,五百騎兵狂衝而出,作下山的猛虎之勢急撲已經緩緩回退的攻城袁兵,直殺得袁軍哭爹叫娘,場面更加失控。
顏良正窮追援軍將領時,又得見攻城兵士敗退,心中更加焦急,知其不可爲後,只好收馬面對大敗,吩咐掌旗兵打出收兵旗號,鳴金之聲傳來,無心戀戰的袁軍逃奔更快,只恨爹媽少生兩腳。
剛回得寨中,還沒有清點傷亡的顏良就聽見寨外叫罵:“無能名將!無能名將!”氣得顏良心頭大動,差點噴出血來,強壓下又調轉馬頭出得營外。
魏續本以爲袁軍大敗後不會出戰才令兵士羞辱其一番,那知反而激起顏良戰火,可又不能弱了自軍氣勢,只好出陣邀戰。顏良心中怒火熊熊,那還管其說的廢話,打馬就是疾衝,戰刀在手中如鐵片一般輕如無物,也合該魏續找死,不去邀戰的話直接回城那有斃命的機會。等兩馬錯首之際,魏續的身體已經歪倒下馬,胸口洞開出鮮血汩汩流淌,滲白的骨頭都翻露出來,死得不能再死。
宋憲一直與魏續要好,見其沒再顏良手中走過一招,也未成細想顏良武勇,就催馬來爲魏續報仇,顏良大喝:“來得正好!”刀鋒臨面時宋憲才悔之,可惜大好面容的宋憲被其一刀從頭斜劈成兩半,腦漿全都迸裂出來。曹軍兵士救援都來之不及,被嚇的瞠目結舌。
衝鋒而過的關羽正整軍回殺,剛至就見到宋憲身死,一向好武的關羽豈能錯過如此良機,也不說話,催動赤兔,手中偃月斜拖馬側,任其徑直對着顏良狂奔。
顏良連斬兩員戰將,不禁得意起來,見又一將領殺至,還當如同魏宋之流待之,只揚起大刀作勢下斬。可惜顏良小看了關羽身下的赤兔神駒,紅色閃現,長刀還沒曾下落的顏良已被關羽上撩的偃月青鋒挑破其喉頭,雙目鼓睜的顏良臨死之際仍不相信天下會有如此快速的戰馬良駒,更不相信會有人比其用更快的刀式殺掉自己。
噗通一聲,摔落黃土。
轉換太快,剛還在失魂落魄中的曹軍兵士親眼看見煞神一般的顏良輕鬆斬掉兩將,轉眼這煞神一樣的顏良又被綠袍的自家將領挑死,一時間歡聲雷動,連爲魏續、宋憲收屍都給忘記。
關羽不爲歡呼而動,下馬輕步來到顏良屍身前,剁下其頭懸掛在赤兔馬脖之下,才冷然上馬往白馬而去。
袁軍皆被其震呆,直到曹軍進得白馬後才反應過來。隨後幾天,袁軍不退也不進,兩軍僵持,直到曹操親自到來,得到新一步的指令後,曹軍才大搖大擺的棄城而走,袁軍眼望曹軍離開,無一人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