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等片刻,荀攸、程昱、楊修、劉曄等魚貫而至,曹操不容幾人開口,就率先一楫求教:“公等大才,何以教吾以對袁軍也?”
直讓幾位大才身感禮遇厚恩,齊聲躬道:“丞相言重也,公達(仲德、德祖、子揚)不敢領受!”
待衆人站立文官位置後,曹操一臉墨色憂心的說道:“袁軍兵力之盛實超孟德當初預料,今一戰觀之,方纔知袁紹河北勢力之強大,兵多將廣實非虛言。吾軍對之實如螞蟻撼大樹也!幾位公等名士大才,可有甚好計謀可令吾軍破此強軍?”
“丞相勿用驚懼,袁紹聚四州之地方纔由此大勢,想吾軍現今也佔據兗、許、豫、雍州等郡縣,勢力、面積、人口其實可同一比,惜吾軍諸地還未曾整治穩妥,兵力、軍糧、田地、金錢等戰略物資一時不能儘快彙集一處,方纔有感袁紹強於吾軍的局面。面對如此境地,實應先穩住心境,方纔能於平靜中思索出袁紹的致命之地,給予最嚴厲兇猛的進擊,使其一戰而潰,快速解決吾軍面臨的壓力。”荀攸出於曹操流露出來的焦慮而急急勸導平復心緒。
楊修也隨後在荀攸話落說出自己的看法:“主公!公達所說正中吾之下懷,試想吾等自亂,還怎可思索出對於吾軍有利的計謀,眼前袁紹也不敢輕易觸碰吾軍虎鬚,否則激起三軍將士必死之心,對其也無甚好處,只好招致兩敗俱傷之勢,那時,誰勝誰負都成未知之數矣!”
程昱在旁靜靜的聆聽,聽聞楊修話中有句“必死之心”後,臉上笑容迥然出現,其身畔的劉曄餘光正好將此動態看在眼內,在旁細問:“仲德可是思出對策?”
不料這如此小聲的問話也未能脫逃曹操的尖耳,只見一個虎步,曹操已然邁下席階位在程昱聲旁出聲問道:“仲德可有計謀?快快道來聽聽!”
程昱見帳中四雙明目均露出迫切眼神望向自己,只好振聲說道:“昔日楚漢相爭戰至垓下,霸王項羽爲劉高祖邦三十餘萬漢軍團團圍困,漢王麾下統帥韓信曾用得一計,大破霸王十萬楚兵,諸公都曾知否?”
“十面埋伏!”衆人答之。
“善!正是此計!今吾軍也背河以對強兵的袁紹,方聽得德祖言重‘必死之心’才讓吾思得此計,現今正好反行而用之。”
“怎等用之?“曹操急問。
只見程昱面露淺笑反問道:“主公當知軍中士氣之重乎?”
“當然!軍中首重氣;次乃帥;將次之;最末方爲兵!氣即士氣,士氣如虹,一鼓作氣;士氣頹喪,當致完敗!帥則猶如人之大腦,全盤皆出之謀劃,一招踏錯,全盤皆墨!將乃兵之魂也!兵爲將之魄也!將領勇猛,身先士卒,爲兵之表率,勢必效之!”熟讀兵書的曹操怎會不知士氣的重要性,隨口道來全皆統兵要領。
含笑望着侃侃而談的主公曹操,讓程昱心生拜服:“主公甚明!今吾欲行使‘十面埋伏’之策就首重三軍士氣。衆人皆知,人如遇大難臨頭之時,要不就各自逃散,要不就激發全身潛能。此番背河臨敵,吾軍就需激發三軍潛能,爆發出誓死一戰的無尚勇氣,並引導這股勇氣殺向對面的袁紹大軍。吾意爲:分兵十路讓隨軍將領各自統兵從三個方向對袁紹軍發起攻擊,計:由八虎騎上將夏侯惇、曹洪、曹仁、曹純掌中軍左路,由五子良將張遼、樂進、八虎騎少將軍曹真、曹休(PS:此處按照三國演義描述實應由夏侯淵、張郃、于禁、高覽四將出戰,然小西作品裡此四人都因追殺南逃的劉備還暫時無法返回參與,故讓曹仁、曹純、曹真、曹休等將替換,或許會有書友提醒曹真曹休二人乃三國中後曹魏將領,然史料記載該二人出現都年過二十方纔上陣,故小西想來,英雄都需要早早在戰陣中方能成長,因此讓該二人在此上陣鍛鍊,纔有得本書曹魏中後期的名將出現,望書友切勿對號入座)掌中軍右路,前鋒將徐晃、李典居中軍中路,先行埋伏河岸兩側預作撤退之勢。主公隨身親衛將領許褚素來勇猛無敵,可作誘餌僞作騷擾斷後之態誘出袁紹大軍追擊,待袁軍追至吾軍埋伏之地,大軍激發三軍氣勢,謂之‘前有大河,後有追兵,不想死,必血戰’口號,全軍猛攻袁紹,合圍計成,袁紹定陷入四面楚歌之境,焉能不敗乎?”
待程昱獻上心中思得的計謀,曹操頓時眼中精光閃動,激動的對着程昱說道:“仲德真不愧吾之韓信也!”隨後再召喚親隨讓程昱點名的將領前來聽令行事。
等曹操一一佈置完各位將領的任務後,天色已臨近日暮,剛纔還絢麗多彩的陽光曾短暫的出現在雨後的天空之上,隨着西下的日落逐漸消逝,續起的黑夜在營地火把的光照下被撕裂出點點火光,讓人期待明天燦爛日出的來臨。
三更,隨着虎癡許褚率領着五千兵士襲營,倉亭又開始了血肉橫飛之夜。
一馬當先,氣貫山河,光着膀子的許褚掌控火雲長刀,宛如一尊煞神端坐在戰馬背上,身後的曹兵兒郎擠破喉嚨大聲高呼着“殺破袁營,早歸故鄉”,競相奮爭着殺向袁紹軍營轅門。
挑着燭火正同帳中幕僚謀士商議着明日如何一戰的袁紹大吃一驚,待問明是何嘈雜之事後隨即沉臉對着帳內諸人說道:“還想還鄉?吾看先把命都給留在這裡算了!傳吾帥領,立起五寨三軍迎擊敵軍來人,誓叫其有來無回,盡而誅之!”
門口親兵答應一聲隨後跑得無影無蹤。
許褚還未能接觸到轅門,就被漫天佈下的箭網給射殺不少兵士,心頭牢記主公曹操所言的“只要引出地方大軍就算大功一件”,許褚暴怒:兵士都還沒能進入敵營就折損近三分之一,怎麼才能完成這個任務?怒火炙熱,讓許褚在四月還略帶寒意的夜晚竟脫去穿戴身上的短皮夾鎧,衝營口的袁軍士卒咆哮:“有種的出來同某一戰!”
此言正好爲剛剛接令趕到的袁紹侄子高幹聽聞,不禁也勃然急怒,罵道:“汝一鳥人,半夜找死!看吾來取汝之人頭!”一操手中鐵槍,躍馬出得轅門,其身後的兵士見主將都主動出擊,也就隨之急急趕上。營門口上的火盆燃起熊熊的焰火,也只能照亮營外數步距離,好在黑色的夜空下從雲端透射下點點斑駁的銀月光暈,要不這黑漆麻烏的戰場還怎們揮軍對戰?
袁紹大帳中的一干人等也在兵士高舉的火把中策馬馳出,見侄兒高幹正在同一員魁梧體態的曹軍大將對戰,忙讓親衛擂鼓諸位,一時半夜中鼓聲大作,讓袁尚、袁譚、蔣義渠等等諸多河北精兵強將加快集結速度開往袁紹中軍營外。
馬背上的許褚不敢過多用上強力,怕一不小心就輕易斬殺掉面前這好似戲猴般對戰的敵將,還時不時的裝作吃力的樣子故意露出破綻讓其輕易攻之,讓遠處的袁紹看得分明。邊戰邊還在打量對方敵情的許褚見隨後從袁營又開出幾撥人馬,知道時候差不多到了丞相交代的情形,任高幹一槍直刺胸前,側身裝作受傷模樣,慘嚎大吼,掉馬就跑,同時還對跟隨的曹兵喊道:“敵賊勢大,撤兵!”
來勢洶洶的數千曹兵襲營就在頓時土崩瓦解,緊觀戰局的袁紹怎能錯過如此良機,忙對排於身側的袁軍將領喊道:“敵軍已潰,追擊!”
立時戰馬奔騰,步卒前衝,郭圖、逢紀等人還未曾開口提醒袁紹主意這是否是曹軍誘敵之計時,袁紹的戰馬早就消逝在茫茫的黑幕之中,無奈下也只好催促身下馬匹隨後趕上。
許褚一路潰逃,兵士丟盔棄甲無數,到後來都還嫌棄手中兵刃拖累了奔跑速度,連這或許還可保命的傢什也丟棄一旁,胡亂的四散望曹營狂奔。緊緊尾隨的袁紹大喜,如果讓這股敗軍退入營內,勢必會造成曹軍恐慌,恐怕連像樣的防禦陣型都無法排布,正好給了自己可趁之機,於是朝保護兩側的親衛下令到:“急擂戰鼓,催動全軍衝進曹營,殺曹操老賊一個措手不及!”
身後戰鼓之聲急促起來,聽聞鼓聲,知道主帥已然下令全軍衝殺曹營,河北將士個個賣力的窮追猛趕,簡直就像誓比奔跑速度高低一樣,咬緊曹軍襲營兵士的屁股猛衝猛打,跑得慢點的曹兵掉隊後等待的只有斷頭、殘身,五臟六腑散落一地。
此時天色已朦朦朧朧開始發明,曹營中的曹操仍穩坐在書幾前,外邊的殺伐聲越來越臨近,才讓一直看着手中《六韜》兵法的曹操很不甘心的放下簡書,剛一出得營外,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直灌入腦,讓也曾久經沙場的曹操都略感噁心。“來吧!來吧!看看究竟是吾死還是你袁紹殘敗,就在今晚,不!就在今晨決出個分曉!”曹操自語的說道。
“報!袁軍已全軍出動追殺許褚將軍前部,各部將校都在靜候戰令!”傳令兵士急報道。
“等!沒吾號令,各部不許擅自出戰,違令者斬!”曹操斬釘截鐵的下令道。
“喏!”
傳令兵掉頭就走,徐晃、李典二將也隨後來到曹操身前,“主公!是否可以出擊?怕晚了許褚將軍部抵擋不住!”徐晃有點擔憂。
曹操一蹙眉,隨即厲聲戾氣的說道:“許褚身經百戰,此許小戰,想必仲康定能全身而返。袁紹大軍尾隨到那了?”
李典躬身回到:“緊追許褚將軍之後,離吾營地還有三裡之地!”
心說:差不多了。曹操朝兩位愛將說道:“去集合爾等部曲,待吾鼓起士氣。”二將趕忙在前行進,曹操在陪同的數位虎豹騎的保護下井然跟隨。
看着面前數千偶爾露出怯意的將士,曹操站於高處,細眼開闔間流露自信和兇殘的精光,在場的將士親眼所見主帥都仍在大營內沒率先逃離,這已經是一種莫大的鼓舞,只聽到:“吾等兒郎,自吾孟德起來以來,數經血雨腥風,從未有一次面臨如此惡劣行事,如今吾等北靠大河,吾法可渡,前有數倍於吾的袁紹強兵,吾等何去何從乎?是戰?還是降?”
“謹聞丞相號令!”
“吾欲戰!寧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想吾等同爲大漢好男兒,又豈是一貪生怕死之徒乎!同爲父母生,父母養,身下的雙膝可跪天、可跪地、可跪父母、君上,然豈能跪袁紹這種欲圖謀漢家江山之治天地百名於水火之徒,吾等既爲漢室臣民,能答應乎?能投降乎?”
“不能!”
“不降!”
“誓死不降!”
“願戰!願戰!願戰!……”
隨着曹操的言辭戳戳,激昂振奮下,士氣爆棚,大營內遍佈着無窮無盡的滔天氣焰。曹操拿眼打量着身前的將士,繼續說道:“或許汝等中有人不能看見明日高升的朝陽,或許有人不能迴轉看望家中的父老,或許只回留下身斷殘羅之軀,然吾等怕否?”
“不怕!不怕!……”
“好!既如此,那就讓吾等用手中緊握的兵器去迎接袁紹大軍,用滾燙的熱血去書寫對勝利的渴望,用吾等的生命去證明對漢室的忠誠!”
“戰!戰!戰!”
情緒已經調動,曹操這才朝徐晃、李典二人一躬道:“拜託將軍了!”
感動,除了感動還有什麼?還有心中升起的“爲丞相血戰到底”的信念!
許褚照樣威武着虎姿爲自己手下的兵士清掃着追上的袁軍,見營中寨門大開,徐晃、李典已然殺出,士氣砰然高炙着如餓虎出閘一般的兵士惡狠狠的殺往緊緊尾追的袁紹大軍,知全軍一戰就在眼前,遂對手下軍士吼道:“援軍已至,隨吾殺敵!”反身朝着剛纔對陣的將領衝去,這次可沒剛纔那番憋悶,火雲刀下,不死及傷,直把追來的袁兵殺得鬼哭狼嚎,亂成一團。
高幹身前的幾個小校將領紛紛上前圍殺,反被其一刀或斷去首級,或破掉胸腹,那眼神中此刻充斥着嗜血的光芒,讓高幹有種莫名的膽寒,遲遲不敢上前對戰。
袁紹也逐步追近,剛纔的意氣風發此刻全被眼前的一幕驚飛不知道何處,局勢的轉變來得太過突兀,讓其反應不急。猶豫間,曹營鼓鑼通明,右邊殺來一隊人馬,打眼望去,當前一將獨眼彪悍,掌中黑鐵槍槍槍索命,身後旗幟高書【夏侯】二字,邊上一員銀甲金盔將領,其手中鐵槍也作無人之境般,頃刻帶走河北兒郎性命,身後也有一上書大大的【張】字的大旗,旗下兵士彷彿飢餓猛獸,所到之處,袁兵皆爲其吞噬,淹沒人海之中。
袁紹無心再戰,掉轉馬首急速欲撤離戰場,又得一通鼓響,左邊也殺出兩彪人馬,各舉【曹】字大旗,兩員戰將威風凜凜,衝殺之時,奮勇爭先,遇上袁紹長子袁譚所部,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攔截袁軍衝作兩段。“再不快逃,被包圍後,不死也會傷掉一身皮肉”。袁紹早忘記剛纔追殺曹軍襲營時的霸氣,此時換來的只有那膽寒的恐懼。
剛衝出來自連個方向的四路人馬包圍,不等袁紹鬆口悶氣,左右又殺出幾路軍馬,旗子上都是曹軍眼色,直把袁紹嚇得冷汗直透後心,好在剛好遇上蔣義渠部,只聞“主公速退!某自擋之!”轉眼就未曾看見蔣義渠的身影。
這一仗,從曹軍襲營開始到袁紹被曹軍追擊,短短的幾個時辰,袁軍幾萬軍士就埋葬在冰冷的大地上,殺得袁軍棄屍無數,血流成渠。好不容易看見三個兒子在大將蔣義渠和外甥高幹的陪護下回撤過來,袁紹心悶,眼前一黑就欲摔倒馬下,爲邊上的親衛強行扶坐才未跌落。
“父親!吾軍敗事已成,還是速速回營再做打算!”袁尚哭喪着俊臉泣道。
“正是!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其餘衆人紛紛勸之。
袁紹也不想再這樣打下去,好不容易纔聚起餘力輕點其頭,袁軍諸將急忙簇擁着逃離戰場。
剛進營寨,還未等下馬停歇,曹軍追兵已到,爲首敵將高呼:“袁紹出來受死!”
早已爲曹軍嚇破膽的袁紹那還敢出營對戰,忙又招呼衆將督兵退往倉亭。可曹操豈肯輕言放棄,派遣夏侯淵、張遼、曹洪、曹仁窮追不捨,逼得袁紹在倉亭也未作停留直接率隊再退冀州鄴城。
曹操見一番廝殺,天色放明,麾下將士馬匹均露疲色,終才收兵回營。
奪路狂逃的袁紹連續奔馳,見曹軍再未追來,纔在路旁稍作停留匯聚殘兵,細點之後,經此一戰,只剩四萬餘人,戰馬物資丟棄甚多,屬下軍士想來不是死於戰陣就是爲曹軍所俘,就連三子一甥都個個負傷,傷重者袁尚背插羽箭,仍未取下,好在不是要害,也必細養一段時日,高幹爲許褚長刀劃破右腿,也幸好躲閃及時,才未讓其斷去一腿,此刻包紮後也在旁額上冒出陣陣冷汗。
把一切看在眼裡的袁紹痛哭流涕,其子侄也紛紛掉淚,忽聞沒了袁紹聲音,才發現袁紹已然昏迷過去不省人事。等好一番搶救,才使得袁紹換過氣來,不過也吐出不少胸中悶血,垂頭喪氣的唸叨:“數十年征戰,吾今一戰痛失大好良機,天不佑吾,才遭此狼狽劫難,時也,命也!曹操勢必還會進犯吾境,譚兒、熙兒、高幹汝三人急速趕回青、幽、並駐地整拾人馬,以防曹操攻佔。青州眼下最爲吃緊,郭圖、辛評仍去輔佐袁譚,三兒隨吾迴轉冀州調養傷勢,冀州軍事交由正南、元圖打理,蔣義渠仍負責日常操練以備不日之戰。”
曹操大賞三軍,本欲次日在徐進冀州治地鄴城,忽得許昌急報郭嘉與荀彧政見不合,導致急怒攻心,身體狀況每況日下,恐有彌留之危。讓曹操急切悲痛,更憂心的還是昔日極爲看重的荀彧,明知郭嘉身體不適,也何必同其因政見不合導致病情加劇,如郭嘉有個三長兩短,真有如折去一臂,焦慮下曹操也只好選擇先行回軍許昌處理許昌內事,讓再得一敗的袁紹再苟活些時日。
豎日,曹操其大軍回撤許昌,倉亭一戰讓袁紹付出慘重代價的同時也失去了往日的雄心壯志,昔日的雄風一去再不復還,使得強大的袁紹勢力從此走向沒落。
高升的驕陽如同昨夜戰士的熱血,高高的懸掛於日空,用那火熱的陽光普照着這片被鮮血澆灌的土地。倉亭終成爲繼官渡一戰後,袁紹一族滅亡的最大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