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劍本想問尹一凡的師父到底是誰,但想了一想,他故意閃爍其詞,問了也是白費,把到口邊的話,忍了回去,冷冷地道:
“我可以試一試但也許辦不到,我恐怕無法和仇人攜手。”
尹一凡怔了一怔,又道:
“還有,就是關於制錢信物的事,是否已有眉目?”
“業已了結了!”
“啊!那大哥……”
“我的功力已小有所成!”
“較之紫衣人如何?”
“已可放手一搏?”
“那好極了,現在話歸正題,我找你的目的,是要辦一伴大事。”
“說吧!”
“當今各門派除了‘少林’、‘武當’丐幫三大門派之外,其餘的都人了‘金月盟’掌握,加盟的各門派掌門,受封爲‘黃旗令主’受‘金月盟’節制……”
斐劍心頭巨震,駭然道:
“金月盟君臨天下之期不遠了?”
“凡異已之士,全被列入屠殺的黑名單!”
“哦!”
“最驚人的是昔年‘天竺八魔’之中的貌、貅、獅、象四大魔,業已加人‘金月盟’,封爲太上護法……”
斐劍又是一震,道:
“六十年前,‘天竺八魔’業已毀於‘人皇’的‘附骨神針’之下,難道八魔當初未死?”
“這就不得而知了!”
“中了‘附骨神針’,除‘人皇’本人之外,無人能解救,這的確有些不可思義,你這消息可靠嗎?”
“百分之百!”
“四魔功力如何?”
“不在紫衣人之下!”
“那這麼一來,‘金月盟’如虎添翼了……”
“中原武林,勢非走上末日之途不可。”
“你告訴我這些事的目的是……”
“還沒有說到正題……”
斐劍眉頭一皺,道:
“正題是什麼?”
尹一凡以十分沉重的口吻道:
“四魔之中的‘貅魔’,在武陵山中秘密訓練一批劊子手,叫做‘陰風隊’……”
“陰風隊?這名稱好別緻。”
“陰風隊是由一批僻賦奇佳的美豔少女組成,先用一種特殊藥物,迷失本性,然後授以採戰之術,以美色引誘一般江湖高手,吸取元陽,以助功力速成,百日之內,每一少女都將獲得百年以上功力……”。
“傷天害理,人神共憤。”
“然後,再由四魔合力傳授域外邪功,而這些少女團被藥物迷失本性,只聽命於‘金月盟主’一人,如果讓‘陰風隊’訓練成功,武林天下將無人能予以消滅,同時,一般武林高手,被這批少女充作練功用具的情況下,將死無唯類……”
斐劍聽得膽戰心驚,額頭上竟滲出了汗珠,激動的道:
“金月盟主是什麼樣的人物?”
“這還是一個謎。”
“陰風隊在武陵山中什麼所在?”
“地點極隱僻,得化一番工夫搜尋。”
“爲今之計呢?”
“用釜底抽薪之法,予以破壞,這批少女在邪功未成之際,並不難對付。”
“她們是無辜的……”
“爲了挽救武林浩劫,與更多的同道生命,只好忍心一下了。”
“現在就上路?”
“當然愈快愈好,行動的細節,我們可以在路上慢慢談。”
斐劍沉吟了片刻道:
“我還有一件事必須辦妥,你我約定地點再見如何?”
“這……”
“這件事刻不容緩,非辦不可。”
尹一凡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道:
“好吧,大哥辦事需要多少時間?”
“很難說,也許一天,也許三五天不定。”
“我在武陵山外小鎮馬家集等你,不見不散?”
“好,一言爲定!”
“我們該走了?”
斐劍目光再度掃向那片廢墟,心中有說不出的悵惘,也有些黯然神傷,變生不測伊人何處?此後何時才相逢!
悵然了片刻之後,與尹一凡雙雙奔出穀道,足足一個時辰,才走完山區,到了官道之上,斐劍往東,尹一凡赴武陵山,折向西南,兩個口盟兄弟,互道珍重而別。
斐劍一路向東行去,心情沉重得象鉛塊,“滴仙秘宮”被焚燬的事,他一直未能釋然於懷,明知東方霏雯必定無恙,但仍不免懸心。
傍晚時分,來到了荊山腳下,卻不見方靜嫺的影蹤。
他有些焦灼了,自己在“滴仙秘宮”外的峰頭上,參研“天樞寶笈”總解,不知不覺地耽了五日左右,方靜嫺爲碧國老者帶路,返巫山見她師父“殺人王”,估計行程,她應已到達石碣峰下而回頭了!說不定雙方業已錯過……
他也想到此番碧國老者可能蓄意向“殺人王”尋仇,碧目老者的功力,已到了震世駭俗之境,如果“殺人王”不敵。方靜嫡恐怕也難倖免。
他直想奔到巫山去一探究竟,但時間不許,尹一凡等他辦的事更重要。
幾經躊躇,他在人荊山必經之路的小鎮上打尖寄宿,並重酬請了一名店小二在路口守候,同時打聽最近幾天有沒有一個青衣蒙面的女子經過或現身。
一宵易過,毫無頭緒,他只好作人荊山的打算。
他備了一份乾糧,朝荊山進發。
舊地重臨,熟路輕車,徑向石碣峰奔去。
正行之間,他忽然想到了上次來時發現的那疑冢。碑上,有母親的名號,立碑人是母親遺命要殺的仇人“屠龍劍客司馬宣”,而且稱謂竟是夫妻。
這疑團,一直盤據在他的心頭。
母親的遺骨,分明埋葬在故居原址,是自己與師父親手埋葬的,此地怎會又出現墳墓呢?
“屠龍劍客司馬宣”業已在上次紫衣人暗算“紅樓主人”時.被炸埋在石碣峰頭的窟洞中,這公案成了死無對證。
如果說“屠龍劍客”在碑上的身份是真,那便是自己的父親,可是母親爲何要殺他?自己爲什麼姓斐而不姓司馬?
爲什麼?
爲什麼?
他想不透其中蹊蹺,也打不破這疑團。
翻山越嶺,登上峰頂,目光掃處,幾乎失口而呼。
墓前,站着一條身影,背向自己,他,赫然是血海仇人“紫衣人”。
這真是冤家路窄了。
一股殺機,直透頂門,仇與恨,又一次在血管裡奔流,想不到剛剛參悟了絕學,便碰上這快意恩仇的機會。
他激動得有些發抖。
尹一凡告訴他聯合“紫衣人”對付‘金月盟’的話,早已拋之九宵雲外,他心裡除了復仇之外,已容不下任何念頭。
於是
他一步一步地向“紫衣人”移去。此時,如果有人看到他臉上那凝固了般的殺機,一定爲之駭絕。
“紫衣人”如一尊石像,一動不動,似未發覺斐劍的來臨,斐劍並沒有放輕腳步,沙沙的聲音,即使是一個最起碼的角色也能聽到,而對方竟然一無反應,是自視大高,還是早已發覺而故作不理?
斐劍在距對方身後七八步處停了下來,“紫衣人”依然兀立不動。
對方過度的鎮靜,反而使斐劍心泛疑雲,他不得不估量一番。
他有自信,目前的功力,足可對付“紫衣人”而有餘,自己折上這峰頭,是臨時起意,對方也不可能有什麼預謀。而且自己原本不是他的對手,參悟了全部“天樞寶笈”是近幾日的事,誰也不知道,他大可不必把自己放在心上。
只有一個可能,他根本不把自己當一回事。
忽地,他想到上次自己來時,也是在此處碰上“紫衣人”,對方曾說過:“此地不容任何人褻瀆……”的話,細想起來,話中大有文章。
同時,“屠龍劍客司馬宣”隱身石碣峰石窟的消息,是他提供,他謀算“紅樓主人”連同“屠龍劍客”一併犧牲,有關“屠龍劍客”的一切,他可能知情,也許,疑冢謎能從對方口中揭開。
心念之中,他強捺住即將爆發的殺機,冷冷地發話道:
“紫衣人,我們又見面了!”
紫衣人象是猝然吃了一驚,陡然轉過身來,怔了怔,道:
“好哇!掘墓人,天下雖大,可是冤家的路卻不寬。”
“正是這句話!”
“你這叫飛蛾撲火……”
“未見得,在下正要找你,想不到這麼快便碰頭,的確是上天的巧安排。”
“你心疼本人毀了那賤人的淫窟?”
這句話,使斐劍殺機如熾,幾乎控制不住,厲喝一聲道:
“紫衣人,休逞口舌之利,話語傷人,你會付出代價的!”
“哈哈哈哈,小子,你說得煞有其事。”
“紫衣人,廢話少說,在我沒有殺你之前,回答幾個問題“沒有殺我之前?嘿嘿嘿嘿,倒是本人願意在未殺你以前聽聽你小子有什麼屁要放。”
美劍咬了咬牙,道:
“十年前,爲了一部‘天樞寶笈’殺‘金帝’劍劈‘木’‘水’二帝,用‘附骨神針’殘害‘火’‘土’二帝,五年前重複加害‘火帝’父女的可是你?”
紫衣人駭然退了一步,慄聲道:
“小子,你到底是誰?”
“五帝的傳人!”
“你……是‘武林五帝’的傳人?”
“不錯!”
“五帝還有傳人?”
“公理正主是永不泯沒的!”
“你說完了?”
“你承不承認?”
“本人不否認!”
“好極了,還有‘附骨神針’由何而來?”
“本人從來未使用過‘附骨神針’!”
“什麼,你沒有使用過?”
“沒有就是沒有!”
“那‘大帝’與‘土帝”何以身中‘附骨神針’?”
“你去問死人吧!”
“還有最近的‘謫仙秘宮’主人侍女黃筱勞,也是死於‘附骨神針’之下,你閣下難道也不知情?”
“對了,正是這句話。”
“你不敢承認?”
紫衣人振聲狂笑道:
“小子,本人對你還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斐劍登時愣住了,看樣子,“紫衣人”說的可能是真話,但他已承認先後殺害師父與四位師伯不諱,而師父與四師伯中的是“附骨神針”不假,師父遺言也是如此,自己曾眼見師父慘號數晝夜,功散而亡,不是他還有誰?
當日與師伯們動手,也只他一人,難道別有幫兇?
心念之中,粟聲道:
“紫衣人.既然你不承認施用‘附骨神針’,那是誰爲你幫兇?”
“笑話,本人何須人幫手!”
“那你爲何不敢承認?”
“本人懶得和你糾纏了……”
斐劍心念暗轉,對方不肯承認,必是內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存在,罪證確鑿,口頭承不承認都是一樣。
當下冷哼一聲道;
“這件公案到此爲止,另外一件事,不久前閣下以卑鄙而惡毒的手段,謀殺‘紅樓主人’,連同‘屠龍劍客司馬宣’一併毀去,爲什麼?”
“紫衣人”又目陡射厴芒,寒聲道:
“小子,這你管不着!”
“我管定了!”
“你還不配,同時也是一句空話,因爲你死在眼前,奇蹟只有一次,不會一而再的出現!”
“那可不一定!”
“夢話!”
斐劍目光一掃墓碑,寒聲道:
“紫衣人,這墳墓裡葬的當真是‘芍藥仙子斐芸卿’?”
“紫衣人”身形一震,目中抖露駭異至極之色,良久才道:
“這關你什麼事?”
斐劍看出事有蹊蹺,決心要追個水落石出,冷凝的道:
“當然與本人有關!”
“與你何關?”
“你且說是與不說!”
“紫衣人”雙目精芒暴射,象電炬般迫注在斐劍的面上,似乎要照徹他的內心,沉默了好一會之後,才悠悠的道:
“不錯,墓里長眠的是‘芍藥仙子斐芸卿’!”
斐劍表面上冷漠如恆,但內心已如怒海般翻攪,天下竟然會有這等古怪之事,一個人被葬兩處,當然,眼前這座墳墓百分之百是假的,至於“屠龍劍客”爲什麼要造這疑冢,便是此刻須要探索的謎底,另一樣便是“屠龍劍客司馬宣”與母親的真正關係,如果這兩個謎底揭曉,自己何以從母姓斐的謎,也將因之明朗。
心念數轉之後,道:
“這墓是‘屠龍劍客司馬宣’所立?”
“你小子不認識字麼,碑上不是明明刻着嗎!”
“司馬宣與‘芍藥仙子’是什麼關係?”
“夫妻!”
斐劍心頭一震,追問道:
“真的是夫妻?”
“紫衣人”身軀又是一震,目光頓黯,暗聲道:
“不!不是夫妻……”
“閣下前言不接後語,是什麼意思?”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在下必須要知道!”
“你方纔說此事與你有關,你且說說看與你有什麼瓜葛?”
“世上有幾個‘芍藥仙子斐芸卿?”
“紫衣人”目中精光又現,語帶驚疑的道:
“當然只有一個,你這話……”
斐劍不待他說完,立即道:
“既然只有一個,何以被埋葬在兩個地方?”
“紫衣人”顯然被這話聽震驚,身形向前一欺,慄聲道:
“兩個地方?”
“不錯!”
“你別信口開河?”
“這似乎沒有必要?”
“不可能,不可能……”
“閣下對此事何以如此肯定?”
“司馬宣埋骨造墓時,我親眼目睹,不會有假!”
斐劍不由愣住了,也脫口叫了一聲:
“不可能!”腦海裡有些昏亂了。
“紫衣人”沉聲道:
“你且說不可能的理由?”
“芍藥仙子埋葬時,我不但目睹,而且親自動手!”
“真的有這種事?”
“千真萬確!”
“我不信,天下那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怪事……”
斐劍爲要退出要實真相,不得已坦承道:
“閣下非信不可,因爲我便是‘芍藥仙子’的兒子!”
“紫衣人”象遭逢電擊似的猛一震顫,眼中盡是駭色,有一種說不出的異樣光影,慄呼道:
“你是‘芍藥仙子’的兒子?”
“是的!”
“你叫什麼名字?”
‘斐劍!”
“斐劍……斐……劍,你從母姓?”
“不錯!”
“紫衣人”舉目向天,久久不語,但身形卻簌簌抖個不住,這情景看在斐劍眼中,感到困惑無比。
“你且說她是如何死的?”
斐劍腦海裡又浮現十年前,母親被害那晚,慘絕人環的一幕,俊目中閃射出恨毒至極的光芒,咬牙切齒的道:
“十年前,被一個女人所殺!”
“女人?”
“不錯!”
“什麼樣的女人?”
“不知道,當時我藏身地窯之中,先母在臨死時吐露了半句話!”
“紫衣人”突地仰天笑起來,淒厲刺耳,比哭還要難聽,笑聲足足持續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告收歇,笑聲斂處,突地回身舉掌向墳墓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