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書中,在荊山距石蠍峰不遠的另一峰頭,“芍藥仙子”的疑家之前,斐劍說出自己的身世和母親落葬地點之後,紫衣人縱聲狂笑,轉身舉掌,便朝疑冢劈去。
斐劍十分震驚於對方的動作,但並未加以阻止。
狂飈卷處,土石紛飛,轟隆巨響聲中,墳墓文被夷平。
斐劍冷冷地開口道:
“閣下掌劈此墓,爲的是什麼?”
“紫衣人”回過身來,語帶激顫的道:
“既是假的,就應當毀去。”
“是真是假,與閣下何關?”
“紫衣人”目光顯得極其黯淡,頹然道:
“當然……與我無關,我只是一時氣憤受了騙!”
“什麼,受騙,閣下受誰之騙?”
紫衣人直勾勾地瞪視着斐劍,目中竟然呈露痛苦之色,這使斐劍感到萬分不解,尤其那不近情理的舉止,更令人莫測。
“閣下還沒有答覆在下的問話?”
“斐劍,當初‘屠龍劍客司馬宣’得悉業已懷有身孕的妻子,被仇家殘殺毀屍,悲憤欲死,事後收屍埋在此間,想不到這是一個騙局,一個惡毒的陰謀!”
“司馬宣難道連自己妻子的容貌都無法分辨?”
“死者的面部業已被毀。”
“哦!”
倏然,斐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紫衣人”一再的說司馬宣是“芍藥仙子”的丈夫,那就是自己的父親了,父親於母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爲什麼反目成仇?母親爲什麼避居僻壤?爲什麼道命要殺父親?……
“紫衣人”的話可信嗎?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東方霏雯對他的評價,和他歷次所表現的行爲,證明他是一個卑鄙無恥的武士,說的話是否可靠實在大成問題。
“照閣下這一說,‘屠龍劍客司馬宣’該是在下的父親?”
“紫衣人”痛苦地哼了一聲,道:
“是的!”
斐劍全身一顫,又道:
“閣下於先父是什麼關係?”
“朋友!”
“可是閣下殺了他?”
“他該死,早就該死……”
“什麼意思?”
“他對不起自己的妻兒,他的作爲毫無人性。”
“所以閣下不惜以他爲餌,誘使‘紅樓主人’於他同歸於盡?”
“斐劍,不要說了……”
“紅樓主人於他是什麼關係?”
“情侶!”
斐劍心頭一陣攪痛,自己竟然有這樣的一個父親,拋妻別戀,別此而論,莫非殺害母親的女人,便是“紅樓主人”?這太有可能了,一個女子,爲了要完全獲得一個男人,她是會不擇手段的,然而,雙方都已死亡……
“紫衣人”悠悠的道:
“令堂可曾提到過‘屠龍劍客司馬宣’?”
“有!”
“怎麼說?”
“先母臨死,遺命要我殺他!”
“紫衣人”悚慄的退了一步,道:
“要你殺他?”
“可惜他已死了!”
“不然你真的會殺他?”
斐劍打了一個冷禁,假使在真相未明之前,自己碰上了“屠龍劍客”,毫無疑問的會向他下手,那就成了子殺父的死倫慘劇,母親遺命要殺他,可能有相當理由,但三方面都已離開人世,這謎底從何揭曉呢?照紫衣人所說,唯一的理由,是母親因被棄又被情敵所殺,才憤而作此遺言,那未免太可怕了。
“閣下說的全是真實?”
“一點不假!”
“不管如何,‘屠龍劍客’是在下的生父,而死在你手,加上師門血仇,在下要殺你,你閣下當無話說吧?”
語音冷酷,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紫衣人”木吶吶地道:
“你……下手吧!”
這話,又大出斐劍意料之外,對方曾一而再的要殺自己,而此刻卻又說這種話來,難道他對父親“屠龍劍客”內疚於心,抑是“紫衣人,你不準備反抗?”
對方沒有答腔,片刻之後,忽地自語道:
“我還不能死,死不能解決一切……”
斐劍殺機一起便難遏止,十年來,他等待的便是這一天,當下身形一欺,道:
“紫衣人,你死定了,希望你在死前坦白說出‘附骨神針’之謎?”
紫衣人眼中又射厲芒,大聲道:
“你說‘土’‘火’二帝身中‘附骨神針’?”
“不錯!”
“是在與本人交手之時?”
“正是!”
“這可是件稀罕事,本人連‘附骨神針’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詭辯並不能改變在下的決定。”
“附骨神針傳說是‘武林三皇’之末的‘人皇’獨門暗器……”
“人皇業已出家當了和尚,數十年未離修真之處一步。”
“難道他不能有傳人?”
“他沒有傳人!”
“你見過‘人皇’?”
“見過!”
“這就不可思議了……”
斐劍冷森森地哼了一聲道:
“紫衣人,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兇手不假,現在,納命吧!”
“紫衣人”厲聲道:
“你不是我的對手!”
斐劍腳步一挪,咬着牙道: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話聲中,單掌一揚,俊目中神光暴漲,面上濃厚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慄。
“慢着!”
一聲嬌脆,來的赫然是神秘美人東方霏雯。
斐劍強忍住收回手掌。
東方霏雯先朝斐劍深情款款地投了一瞥,然後厲聲向“紫衣人”道:
“‘紫衣人’想不到你命這般大,居然不死,乘我外出,殺我手下,焚我‘謫仙秘宮’,今天此刻,我要你還出公道!”
“哈哈哈哈,公道!賤人,想不到你空有一付好皮囊,卻有一個爲人不齒的靈魂,集天底下淫狠毒辣之大成……”
“你找死!”
厲喝聲中,東方霏雯玉掌雷掃而出。
“紫衣人”霍地拔劍應招,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擊,疊了出來,雙方都使盡絕學招招拚命,出手之間,式式毒辣,招招致命。
東方霏雯以一雙玉掌,對“紫衣人”的罕世劍術,這份功力,真的蓋世未見。
十個照面之後“紫衣人”先機盡失險象環生。
斐劍的思想,一直在昏亂之中,他竭力鎮定自己。幾經掙扎,才從迷茫中掙脫出來,忘形的狂叫一聲:
“謊言,他說的全不足信!”
他這一吼,使正在拼鬥的雙方,不期的停下手來,東方霏雯關切的道:
“弟弟,你說什麼?”
斐劍憤憤的道:
“我說出自他口中的,全屬無恥謊言!”
“弟弟,本來是如此,我真怕你被他所惑!”
“大姐,讓我來結果他。”
“紫衣人”歇斯底里地狂聲道:
“賤人,我爲你殺人,流血,出賣天良,雙手沾滿血腥……”
“那是你自願的!”
“如果你還有一絲人性,應該停止製造罪孽……”
“紫衣人,死到臨頭,你還滿口胡言。”
“賤人,人可欺天不可欺,天道好還,報應絲毫不爽……”
“納命來!”
東方霏雯厲喝一聲,再度出手,這一掌挾十二成功力而發,其勢足可使風雲變色,狂濤激盪中,“紫衣人”連退了數步。東方霏雯揉身再進……
“紫衣人”一抖腕,掌中劍幻出了九個新月形芒影,切齒道:
“我與你拚了!”
斐劍見狀,心頭大駭,這分明是一金月劍法’的起手式,記得該盟“巡察總監高寒山”能劃出五個月形劍芒,而“紫衣人”竟能幻出九個月,他何以也能使這“金月劍法”呢?若他與“金月盟”有何淵源,又不可能,數日前在‘謫仙秘宮’之外的峰頭,他曾毀了四名“金月使者。”
心念未已,“紫衣人”劍挾朵朵月形芒影,以駭電奔雷之勢,罩身襲向了東方霏雯,勢道之強,令人咋舌。玄奧詭跨,世無其匹。
東方霏雯似乎不敢輕擰其鋒,抽身暴退,這退身之勢,快如電花石火,但也妙漫絕倫,斐劍下意識地心頭一蕩。
她這一退,卻退到了斐劍身側。
“紫衣人”挺劍再進。
斐劍怒哼一聲,一指彈了出去。
“嗆!”
“紫衣人”手中劍被指風射斷,不由駭然止住身形,目光中盡是驚震之色。
東方霏雯的粉靨也不由爲之一變。
這是他近日參悟的一式指法,叫做“魁星射鬥”,載於後半本“天樞寶笈”,連他自己也感意外,想不到這一指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如果射中人身,豈不應指而斃。
“紫衣人”目光連連閃動之後,厲聲道:
“東方霏雯,我警告你,中止你的罪孽。”
孽字出口,人已電彈而起.如一縷淡煙般逸去。
東方霏雯嬌斥一聲:
“那裡走”閃身追了下去。
斐劍想不到紫衣人會遁走,倒是怔了一怔,心念疾轉,自己何不從側方迂迴截,如讓他逃脫,今後要找他恐怕很難了。
心念之中,從側方疾瀉落峰,然後反兜過去。
焉知,他這一着弄巧反拙,不但截不到“紫衣人”連東方霏雯的蹤影都看不到了,不由大是懊喪,搜索了村近一週,依然一無所見。
考慮了片刻之後,決定到石碣峰後的斷巖下,碰碰帥姐方靜嫺,如果碰不上,只好去赴尹一凡的約會了。
於是,他食了些自備乾糧,然後向石碣峰方向奔去。
到了石碣峰下,他辨明瞭方向,從右邊谷底統去。
怪石峻峨,古木遮天,這是沒有人跡的原始地帶。
費了機極大的力氣,纔到了峰後壁腳,他的目的,只是希望碰見師姐方靜嫺,紫衣人依然活着,根本也就沒有什麼可查的了。
由下上望,千刃俏壁直衝雲霄,他想不透“紫衣人”被迫下斷巖而能不死的道理。
既然碰不上面,他只有回頭出山。
他想,雙方錯過的可能性不大,自己雖因參悟“天樞寶笈”未完部份而耽誤了五六天,但方靜嫺回巫山一去一來所費的時日也差不多。
極有可能,碧目老者向“殺人王”索仇,她自然無法抽身事外,後果,實在難料,如果沒有尹一凡之約,自己可以跑一趟巫山,查個究竟。
方靜嫺是師門唯一後人,如發生什麼不測,的確是件遺恨的事。
他聯想及方靜嫺爲了切心報仇,甘願被“殺人王”抓毀容貌,投人他門下,這份苦心孤旨,實在可以上感鬼神。
想來想去,竟無兩全之策。
他悽惶地再次瞥了那千刃絕壁一眼,正待起身出山……
驀地
一個蒼勁的老人聲音道:
“如果再讓你逃出手去,老夫立即自決!”
斐劍心頭劇震,這原始莽莽絕谷之中,竟然也會出現人蹤,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白髮紛披的奇矮老人,站在距自己不及兩丈的地方。
單憑欺近到兩支而不爲自己發覺這一點,對方的功力可想而知了。
當下,一抱拳道:
“老前輩如何稱呼?”
奇矮老人眼睛骨碌一陣亂轉,道:
“咦,你小子是誰?”
斐劍這纔看出對方雙目已盲,眼珠鼓突。罩了一層白膜,心知對方把自己當成了他心中要找的人,及至聽聲音才覺不對,所以纔有這聲“咦”,隨道:
“晚輩斐劍!”
“來此爲何?”
“找人!”
“找誰?”
“一個女子。”
瞽目奇矮老人突地發出一陣極難聽,但卻震耳驚心的笑聲,道:“小子、這地方從無人跡,你找什麼女子,分明是鬼話,說,受何人之命而來?”
斐劍冷冷的道:
“晚輩找人是實,並未受任何人之命!”
“你還不說實話?”
“這便是實話!”
“哼!”
冷哼聲中,短而肥的手掌,疾抓而至,使如電閃,手法玄奇,令人避無可避。